空氣中有一瞬間的凝滯。
半晌后, 丁氏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抖著唇,勉強將話問出來。
“半睜著眼怎么了?”
宋延年沉吟:“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你大伯的陰宅應該是一個養尸地。”
丁氏睜大了眼:“養尸地?”
是她想的那種養尸地嗎?
宋延年看了她一眼, 解釋道。
“養尸地是兇地, 不可葬尸尸體葬在養尸地,身體和內臟并不會腐爛,反而會在日月精華、山林清氣濁氣的作用下化尸。”
他看自己的手, 低聲道。
“尸身雖亡, 但生機卻不絕毛發、指甲, 牙齒……還會繼續生長”
說到最后, 宋延年重新將視線落在丁氏臉上, 認真道。
“你該慶幸你這大伯還是半睜著眼的,要是它將眼睛完全睜開, 那就代表著養尸已經成了氣候,到時, 尸身化尸是要拿血親做祭的。”
丁氏:
這么好看的人看著自己, 說出的話怎么這么嚇人!
她后背一陣陣的發涼, 簡直難以置信了。
“怎,怎么會!”
丁氏有些失神。
宋延年也不多言:“是與不是, 明日上山一看便知。”
說完,他便側頭逗壯壯,“來, 壯壯到哥哥這里來。”
……
壯壯剛剛喝完牛乳,抬頭就沖宋延年笑。
宋延年摸了摸他的腦袋, 小兒頭發細細嫩嫩, 入手溫溫熱熱, 毛絨絨的有些可愛。
壯壯有了一些精神,便拿腦袋瓜頂了頂宋延年的手心。
“嘿嘿,看我壯壯的轉轉神功!”
宋延年失笑,“哈哈!”
“壯壯真可愛!”
想來,這丁氏的大伯一開始也是想要示警的,奈何養尸地過于霸道,不過是短短幾日他便忘記初衷了。
宋延年的幾句話,丁氏和李華賢一整晚都沒有睡好,倒是壯壯人小精神差,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雄雞一唱天下白。
隨著雞鳴聲起,迷蒙的夜漸漸的褪去,東邊一輪橘黃的朝陽一點點的掙脫夜的黑暗。
霞光萬丈,大地光明。
宋延年起身走到窗邊。
他推開木窗,一抹帶著綠意的爬藤蜿蜒在窗邊,清晨的風吹來,送來泥土好聞的氣息,藤葉上點點露珠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爬藤蜿蜒上宋延年擱在窗邊的手指,輕輕的碰了碰。
宋延年愣了愣,隨即彈了彈這嫩綠的爬藤,笑瞇瞇道。
“早啊!”
微風中,綠藤顫顫巍巍的搖擺。
宋延年心情大好。
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
灶間。
宋延年拖開凳子坐下,桌上有一籠小籠包,他拿過一個咬了下來。
唔,皮薄鹵足,鮮美味香!
他手中動作不停,一連吃了兩個。
宋四豐一手拿著小碟子,一手拿著辣醬坐了下來,樂樂呵呵道。
“香吧!這家包子坊的生意好著呢,我就知道你會喜歡,來來,沾點辣醬更好吃。”
他一邊說,一邊將裝了辣醬的小碟子推了過去。
宋延年又吃了兩個,笑道,“爹,我明天還想要吃,明兒我要吃沾醋汁的。”
這善昌縣的小籠包比他在其他地方吃的要更鮮,里頭的餡料鹵汁豐盈,咬上一口餡香肉嫩,當真是又鮮又香。宋延年說完話,又喝了一口豆汁。
唔!豆汁也好喝!
豆香濃郁,甜滑順口,簡直快活賽神仙。
不錯不錯!
……
宋四豐:“哈哈,好好,一會兒爹再去院子里鋤點嫩姜,這醋汁里沒有擱上那三兩根的嫩姜,就少了股味兒。”
宋延年沖他爹比了個大拇指,夸贊道。
“不錯不錯,還是爹你懂。”
江氏在一邊聽得受不了了。
這父子兩!不知道的還以為吃的是啥山珍海味呢!
明明就幾個小包子和平平無奇的豆汁!
江氏:“快吃快吃,我清晨去署衙前頭,人家小李等得可焦心了,我多看了兩眼他和他婆娘,這小夫妻兩估計是一整宿都沒睡。”
“兩只眼睛都成了腫泡眼了!”
宋延年又咬了一口小籠包,嘟囔:“這事也急不得啊。”
吃飽才有力氣干活嘛!
宋四豐:“就是,別聽你娘的,吃個早餐能夠耽誤多少時間。”
宋延年笑嘻嘻:“還是我爹心疼我。”
片刻后。
宋四豐催促:“讓人家等久了不好,快吃快吃,不然爹幫你裝水囊里,你帶著吃?”
宋延年:
他哀怨的瞥了他爹一眼。
“爹,你這心疼的時間短了一點,真的!”
署衙大門前。
李華賢看到宋延年的身影,暗地里偷偷松了口氣,他連忙上前見禮。
“大人!”
宋延年:“不必多禮。”
他側頭吩咐昆布,“套一輛馬車過來。”
馬車上。
李華賢在前頭趕車,宋延年和丁氏以及壯壯坐在車廂里,丁氏看了幾眼宋延年,明顯的有些拘謹,倒是壯壯不怕生,老是偷偷的朝宋延年看來,偶爾發出嘿嘿的笑聲。
再又一次抓到壯壯偷笑,宋延年也笑了。
真是不知道小孩的腦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宋延年:“吃了嗎?我給你們帶了一點。”
說完,他翻出了一個紙袋,里頭有花卷,炊餅和肉包,另外還有兩個水囊。
宋延年一并遞了過去。
丁氏有些受寵若驚,“謝,謝謝大人。”
她低頭看壯壯,輕聲道:“壯壯有沒有謝謝大人啊?”
壯壯:“謝謝哥哥。”
他兩只爪子捧著花卷,小口小口的咬著。
宋延年:真像小倉鼠啊。
片刻后。
宋延年微微起身,他將車廂兩邊的車簾子打開。
明媚的陽光朝狹小的車廂里照來,一股氣透入,光和風沖淡了那抹常人看不清的黑氣。
宋延年重新坐好,目光看向丁氏,溫聲道。
“不要怕見風,壯壯這段日子要多曬曬太陽,再吹吹涼風,這樣好得更快。”
“風是元氣和能場,壯壯被鬼所纏,終究是有些氣損,要補一補的,就像是住宅講究藏風聚氣,這人也是一樣的。”
丁氏放下擋風的手,拘謹的笑了下。
“哦哦,好的。”
片刻后,她低頭看壯壯,覺得他臉色都好了許多,這才更放心了。
隨著馬兒的一聲嘶鳴,車輪逐漸慢了下來。
因為慣性,丁氏有些抱不住壯壯,壯壯的頭往前砸去,宋延年一把抓住。
“小心。”
待車子停穩后,他才松了手,打開車簾走了下去。
入眼就是寫著南山厝的大石頭。
李華賢回頭,有些羞赧的問道。
“媳婦,你知道這大伯的墓葬在哪里吧?”
署衙里事情多,他那時忙得連家都很少回,更別說是參加這媳婦娘家大伯的喪葬了。
“你就沒上過心!”
丁氏狠狠的剜了他一眼,直把李華賢看得訕訕的撓頭。
宋延年:“……走吧,咱們先去你大伯家找人。”
丁氏連忙開口,“大人,不用這么麻煩,我知道大伯葬在哪里。”
上次五七的時候,她可是上了山,親自在大伯墳前燒了金銀和紙人紙衣想到這,丁氏有些惆悵。
這嫁出去的女兒,也就只有這么一兩次能夠上山送送親人了。
宋延年看了過去,“還是找下你堂兄吧。”他頓了頓,視線看向山脈起伏的青山,繼續道。
“如果真是陰宅出了問題,是要啟棺的。”
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
這尸化程度要開棺后才知道,到時尸體還得再處理,丁氏是侄女,她做不得主的。
……
丁氏聞言一驚。
是啊,這等大事可輪不到她這嫁出去的女兒家做主。
“那,我這就去和我爹娘說一聲。”
很快,丁弘林便帶著兩個侄子過來了。
“大人,大人在哪里?”
宋延年聽到動靜回過頭。
丁弘林在李華賢的指引下走了過來,他看到宋延年,連忙上前兩步。
“小的丁弘林,這是我那大哥丁弘樹家的兩個小子,丁允陽和丁允星快快,你們還愣著干嘛,過來和大人打聲招呼啊。”
丁允陽、丁允星:“見過大人。”
宋延年攙扶住丁弘林,笑道,“老丈客氣了。”
他看向丁家兩個兄弟。
這兩人面上恭敬客氣,但眼底卻有著抗拒,尤其是稍微年輕一些的丁允星,許是年紀更小一些,他還不會掩藏自己眼底的情緒。
看向他的目光有著敵意。
宋延年哂笑。
也是,他一會兒可要刨人家老爹墳的,這事擱誰身上都不痛快。
這樣一想,宋延年也就不在意這兄弟兩的態度了。
一行人往山上走去,丁弘林和丁允陽肩上扛著鋤頭、鐵鍬、麻繩等物。
宋延年走在山林如履平地,他今日穿著一件蒼青色的寬袍,山風吹來,衣袍簌簌,日光透過樹影在他身上留下斑駁的亮光。
李華賢拉扯著丁允星落后幾步,他看了看前頭,見宋延年沒有注意這邊,這才用力的扯了扯丁允星的袍子,不客氣道。
“你臉上這是什么表情!”
“趕緊給我收一收,不然,你就算是我小舅哥,我這拳頭也照打不誤!”
丁允星臉一紅,奮力的將自己的衣角扯了回來。
“說話就說話,作甚拉拉扯扯的,粗俗!”
“我這表情怎么了?我都要去掘我老爹墳了,難不成還得興高采烈的不成。”
“毛病!”
李華賢氣得仰倒。
“呸!不識好人心的家伙!”
他點了點丁允星的肩膀,壓低了聲音怒道。
“大人說了,這養尸要是成了,頭一個遭殃的就是你們這些血親,上點心好不好!”
丁允星是個讀書人,他向來是不大信這些的,但這段時日,縣城里發生的一些事,他也是有所耳聞的。
片刻后,丁允星面上松了勁兒,他收了板著的臭臉,小聲又不甘愿的嘟囔。
“可是當初我老爹下葬的時候,我們也是有請過道士的。”
李華賢輕嗤,這別的道士哪里有他家大人這般神通?
“我和你說,你和你老哥就是太小氣,是不是省錢了?”
“你們這指定是請了個假貨!”
丁允星:“你!”
他面上表情陰晴不定。
難道,真的是請得太便宜了?
丁弘樹所葬的山脈叫做南山,在南山厝看南山感覺并不遠,但有一句話是望山跑死馬,可見,這山遠不遠,靠眼睛看是看不出來的。
時值夏日,南山一片碧翠,山風吹來,山林間的樹木搖搖擺擺似麥浪。
夏日的山里清幽潮濕,風吹來帶著一股黏膩的濕氣,黏在皮膚上麻麻又癢癢。
“別撓別撓,等下了山用水洗洗就好嗐,叫你只悶在家里讀書,這沒有公子命,倒是悶出了一身公子病”
“你瞧我和你大哥,我們就不會像你這樣!”
宋延年順著聲音看去。
原來是丁弘林正在嘮叨丁允星。
只見丁允星白皙的面皮、脖頸以及裸露在外頭的皮膚都爬上了一層緋紅,細小的疙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冒出。
宋延年收回目光。
這是皮膚對瘴氣起反應了。
丁允星癢得厲害,忍不住又撓了撓,這利爪一撓,情況就更糟糕了,原先只是疙瘩的地方迅速起了水泡。
丁弘樹拍掉他的手,怒道,“和你說了別撓了,你瞧這!”
丁允星愁眉苦臉:“這也太癢了吧。”
丁允陽也跟著回頭看了看,忍不住吐槽。
“誰讓你這么細皮嫩肉的,你看我們這幾個大老粗就不會。”
說到細皮嫩肉,一行人愣了愣,隨即將視線看向宋延年。
這要說細皮嫩肉,這個必須才是啊!
瞧瞧太陽底下白得好似要發光的面皮,嘖嘖,他們莊子里的大姑娘都拍馬比不上呢!
宋延年看了過去,“恩?”
其他幾人連忙縮回了目光,不敢再瞎想。
李華賢:這皮嫩歸皮嫩,但人家皮不脆啊!
宋延年看了丁允星一眼,他還在撓著,那副模樣不單單他難受,看的人也覺得難受。
宋延年不禁開口道。
“這片山脈濁氣重,多瘴,你這是濕濁犯體,再往前走一段就有清泉,到時洗一洗會好受一點。”
丁弘林驚訝了:“大人還來過咱們這南山啊?”
宋延年搖了搖頭,“不過是聽到了流水聲罷了,走吧,還要多久?”
丁弘林看了看周圍,估摸了一下,這才開口道。
“唔,再翻過半個山頭,就能看到了。”
又走出一段路,眾人碰到了一條飛流直下的山泉。
眾人詫異:這小宋大人的耳朵有些尖啊!
丁允星拉高袖子,蹲地洗了洗,那清凌凌的泉水浸透手臂,他發出一聲喟嘆。
“舒坦~”
宋延年環顧了幾眼四周。
片刻后,他指著后邊的那座山脈問丁弘林,“令兄是葬在那片山脈嗎?”
丁弘林順著宋延年手指的方向看去,點頭,“是的是的。”
“我們也是找了道長看過的,說是那片山脈地勢好,陰宅落在山上有利于家里的子孫,尤其是舉業的子孫。”
宋延年聞言看向丁允星。
這舉業的子孫,應該就是他吧。
丁允陽穿的是灰色的短褐,而丁允星穿的是長衫,再對比兩人面上的皮膚,顯然,丁允星便是丁家那讀書的兒郎。
果然,下一刻就見丁弘林拉過丁允星,自豪道。
“我這侄兒雖然身子不中用了一點,但他腦袋瓜好使啊,他爹以前是童生,他也不差,明年打算下場考秀才了。”
丁允星面皮有些紅,“叔!”
在大人面前這般模樣,簡直是關公門前耍大刀了。
宋延年點頭。
他看向那片山,招呼其他人,“那咱們走吧。”
《堪輿漫興》有云:問君何者為父母?穴后巍峨聳一山,前從相生不相克,兒孫赴舉不空還。
宋延年的目光在穴山掃過,前頭穴山,后者父母山,這丁弘樹葬的那片山,便是父母山。
日頭當空照,眾人看著墓碑,心里無端的發寒。
丁允星靠近丁允陽,臉都有些青白了。
“大哥,咱們老爹的墓……這草怎么長得這么兇啊。”
眾人沉默。
是的,這不到半年的時間,這里的草就像是長了三五年一般的茂盛,藤蔓彎彎繞繞,甚至將墓碑也纏繞住了。
整個墳都荒了!
宋延年上前兩步,他扯了扯墓碑上的藤蔓,露出下方的青石,一道靈魂深處的喟嘆幽幽響起。
眾人一驚!
李華賢偷偷的往宋延年方向挪了兩步。
丁允星白著臉左右看,驚疑道。
“哥,我好像聽到了老爹嘆氣的聲音!”
丁允陽沒有說話,他只是握緊了手中的鋤頭,顯然內心是不平靜的。
丁弘林年紀大一些,對生死看得也比較淡,他抖著手上去幫宋延年扯墓碑上的藤蔓,不住念叨。
“哎,老哥哥是不是在下頭遭罪了啊!”
扯開藤蔓后,宋延年環顧了周圍一眼,最后捻了下地上的土,嘆了口氣。
都說三年尋龍,十年點穴,由此可以看出,這點穴一事是堪輿相地中最為關鍵的一步。
這個地方山勢不錯,穴前之地明堂也不差,是群山聚繞,眾水朝貢,生氣聚合之地。
但這道士唯獨漏了這土質。
丁允星這下是不得不信了,他忙不迭的追問。
“這地質怎么了?”
宋延年:“點穴時要考慮龍、砂、水的方位,找出一個生氣進,死氣出的點,那個地方才是埋骨之地。”
他捻起地上的一捧土,繼續道。
“此地陰寒,你看這土,黃中帶黑,黑中卻又掛著幾分紅,再加上你們點的這出穴地死氣難出,生氣凝結是大兇之地。”
難怪養出尸了。
丁家三人臉又白又青,丁云陽握緊了手中的鋤頭,宋延年毫不懷疑,要是當初那點穴的道人在這,他當下就會拿這鋤頭往道人頭上招呼。
宋延年:“開始吧。”
丁家人的視線看了過來。
丁允星:“大人?”
開始,開始要干嘛啊?
宋延年:
他指了指丁允陽和丁弘林手中的鋤頭和鐵鍬,言簡意賅。
“掘棺,此處不能葬了。”
丁家人除草的除草,挖土的挖土,丁允星甚至捂著臉哭了起來。
他跪在地上,手用力的捶了捶地。
“爹啊!都是兒孫不孝,您死后我們都要打擾您的安寧。”
他紅著眼睛看向宋延年,問道。
“大人,我不懂,我們明明找了道人看過了,這葬地怎么就又成了兇地了。”
宋延年四處看了看,往上方走了幾步,越過一個大石塊,抬頭一看,入目皆是疏朗,他又看了看腳下的土壤,開口道。
“那道人只差一點,如果是在此地點穴就還不錯,這里是山來水回,富貴長壽的葬穴。”
李華賢看了看兩者的距離,這兩者相差不遠啊,他驚訝道。
“這,這不是差不多嗎?”
宋延年:
差多了好不好。
“風水一事還是要嚴謹一些……羅盤分金差一線,都有富貴不相見的道理,點穴堪輿也是這樣的。”
李華賢連忙住口。
在說話間,丁弘林的鐵鍬碰到了硬物,他愣了一下,隨即知道這是快挖到了。
“快快,允陽,咱們再加把勁兒,馬上就到了,現在挖到磚頭這層了。”
“好!”
丁允陽朝掌心呸了兩下口水,當下更賣力了。
宋延年看著他們將磚頭撿出來,又看了一眼坑的深度,開口道。
“你們本來是打算將這一片當做祖墳啊。”
丁允陽訕訕,“是啊!”
畢竟這可是花銀子找道士點出的穴,只埋一個祖宗怎么能夠!
那不是浪費了嘛!
宋延年:
有的地勢綿長,當做祖墳的話,后輩是葬在祖宗的腳下,男左女右,這樣一代代的往后葬,直到地不夠用了為止。
丁家這新墳地不夠大,是采用上下葬法,祖宗在下,棺木上用磚塊做記號,后輩葬在磚塊上層。
一般,這種墓穴葬個三代便滿了。
隨著往下挖,土壤越發的濕潤,其中還有著幾分邪異的紅。
宋延年:
這要是沒有察覺不對,真的當做祖墳來葬,這丁家真的是
宋延年搖了搖頭,都不忍心繼續往下想了。
很快,一口朱紅的棺木便露出來了。
幾人拿著繩子和棍子將棺材從坑洞下方啟出。
看著平地上的棺木,日頭雖大,但幾人心里毛毛得厲害。
李華賢想起宋延年說的養尸,結結巴巴道。
“大,大人,現在怎么辦?棺材會不會自己打開?”
宋延年:
他瞥了李華賢一眼,無奈了。
“這要是真的能自己打開,你們也不能站在這里了,你放心,他眼睛還是半睜著的,養尸還未成。”
李華賢:“噢噢!”
宋延年在征得丁允陽和丁允星的允許后,手中一個氣勁朝棺木拍去。
清風掠過,朱紅色棺木上的黑泥褪去,隱隱可以看到棺材前頭描金的福字。
宋延年定睛一看。
頭頂福字,腳踩蓮花。
這棺木還是可以啊。
接著,用來封棺的三長兩短皮帶砰的一聲斷裂,棺材蓋砰砰砰的顫抖,在眾人心驚肉跳中,砰的一聲,棺蓋猛地翻落,重重的砸在了棺材旁邊的綠地上。
“后退后退!”
李華賢和丁家人往后躲了躲,待沒有動靜了才探頭看。
宋延年揮袖招來一陣清風,清風帶走了塵土和濁氣。
他抬腳往前走了幾步,往棺內看了看,隨即嘆息了一聲。
李華賢壯著膽子跟著探頭一看,這一看便嚇了一跳。
他蹭蹭蹭的往后退了兩步,一臉的驚恐。
宋延年回頭看了他一眼。
恨鐵不成鋼:瞧這點出息!
李華賢莫名的覺得這宋大人的一眼有很大的深意。
他,好像是太過大驚小怪了一點哦。
李華賢淚流:但是,真的好可怕啊!
丁家三人也過來看了,第一眼和李華賢一樣受到大驚,丁允星甚至被石頭絆倒,跌在地上,屁股摔了個大瓷實。
只見棺木中的丁弘樹身骨不化,臉頰兩邊有一兩分的紅潤,肌膚皮肉栩栩如生,入殮時束好的冠發也因為新長出的烏發而混亂,就像一堆水草。
他交握在胸前的手指,上頭的指甲早已經長長又彎繞。
指甲泛著一絲黑紅的光。
最邪異的要數他的面容。
只見他的眼睛半睜,露出眼白和一丁點的黑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眾人覺得他的嘴角也勾著一抹笑。
宋延年退開兩步:“是養尸了。”
萬幸還未睜眼,要是睜眼就成氣候了。
他看向丁弘林和李華賢,開口道。
“這養尸就是這樣,最開始未睜眼時是以旁支血脈為食,一般這時候旁支會運道中落,子孫惡疾纏身老爺子最開始應該還是有幾分清明,他在壯壯面前現身,也是有示警之意。”
丁弘林抹淚,“老哥哥受苦了。”
李華賢心里其實有怨,又慪得很,但這種情況,他都不敢開口抱怨了。
只是,想要他違心的說不打緊,想想遭罪的小兒壯壯,他又說不出口。
最后將頭往旁邊一撇,什么話也不說。
宋延年側頭,目光看向丁家兄弟。
“一旦睜眼,老爺子血脈之下的親緣便是他化尸后的血祭,到時將無一人幸存。”
丁家兄弟臉面皮都跟著跳了跳。
一時間,兩人都對當初堪輿點穴的道士罵娘了。
宋延年又看了看棺木,沉吟片刻,開口道。
“這棺木,為今之計只能火焚了。”
這話一出,丁家兄弟和丁弘林心里都不好受了。
他們這一片地界多是講究入土為安,這火葬在他們看來實在有違人倫道德。
宋延年勸道,“人死有四葬,水葬投之江水,火葬焚為灰燼,土葬則瘞埋之,鳥葬棄之中野,火葬并不是不孝老爺子這情況,雖然啟出養尸地,但他的尸化早已經開始,不火葬,魂靈也不得安穩。”
丁允陽又看了一眼棺木,淚如雨下。
“多謝大人。”
丁允星也跟著拱手。
宋延年明白,這是同意火焚了。
熊熊烈焰下,煙霧四起,火舌舔邸過朱紅的棺木,大火卷過,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地上便只余灰燼。
宋延年接過丁允陽遞來的衣物,隨著一個揮袖,風卷著灰燼緩緩的落在早就攤在地上的衣物里。
宋延年:“收好。”
丁允陽和丁允星沉默的將衣物包裹好,抱在懷中。
宋延年看向東邊。
那里有一個模糊的老者影子,他對著宋延年做了個大揖,青白的面上有著文人的儒雅和溫和。
無聲:多謝大人。
宋延年回了個禮。
南山厝,丁家。
丁氏著急的等消息,她時不時的探頭四看。
“嗐!也不知道山上怎么樣了,急死我了。”
老林氏:“沒事沒事,宋大人還在呢。”
丁氏只得按捺下著急的心。
“咯咯!咯咯!”
她順著聲音看去,是在床上玩耍的壯壯突然笑了起來。
丁氏走了過去,將壯壯小小的身子摟進懷里,頭輕輕的碰了碰,親昵道。
“壯壯玩什么啊,笑得這般開心?”
壯壯笑瞇瞇,眼里滿是童真,他抬頭興奮道。
“娘,剛剛大伯公回來了,他夸壯壯是好孩子,還和壯壯說對不起”
“壯壯是大方的孩子,當然原諒伯公啦!”
“娘,壯壯是不是很乖?”
丁氏:
怎么回事?
這該死又熟悉的涼氣,它又冒上頭了……
只得按捺下著急的心。
“咯咯!咯咯!”
她順著聲音看去,是在床上玩耍的壯壯突然笑了起來。
丁氏走了過去,將壯壯小小的身子摟進懷里,頭輕輕的碰了碰,親昵道。
“壯壯玩什么啊,笑得這般開心?”
壯壯笑瞇瞇,眼里滿是童真,他抬頭興奮道。
“娘,剛剛大伯公回來了,他夸壯壯是好孩子,還和壯壯說對不起”
“壯壯是大方的孩子,當然原諒伯公啦!”
“娘,壯壯是不是很乖?”
丁氏:
怎么回事?
這該死又熟悉的涼氣,它又冒上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