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那幅畫我好像在哪里見過。
一個衣著破舊但不失整潔的少年正從室內向室外吹著肥皂泡,他聚精會神,小心翼翼的將肥皂泡越吹越大,越吹越大。旁邊還有一個孩子,看上去僅有三、四歲,正踮著腳扒著窗臺使勁的從室內向室外觀看,屋子里的擺設很普通,窗臺外面有些若隱若現的花,兩個孩子臉上都露出安逸的表情。我不知道這畫還有沒有其他深意,不過我想起來了,那是有一次學校組織春游,我在其中某個地方看到的。我還記得老師說這幅畫是一個很有名的畫家畫的,我所看到的不過是別人臨摹的。
包括眼前這一幅,應該也是某個很有水平的畫家仿畫的。
蘇父并沒有離開,蘇眸倒也直接,沒有任何前提的說明我的來意。
他說:“爸,我們談談吧”,但隨即又改口:“爸,我同學有話跟你說。”
簡直無語了,我都不知道該說他聰明還是愚蠢,好歹也得先說點什么過渡一下吧。我是第一次見你父親,我能有什么話說,真是的。
搖頭也不是了,他爸爸這樣看著我尷尬死了,看來只能趕緊說了。
“伯父,我聽蘇眸說,您不打算讓他繼續在學校讀書了?”
我是用疑問的語氣,這種時候就得用這種語氣吧。
但這聽起來像是老師來家訪時問的問題,大多老師都不喜歡跟學生家長溝通,家長也是如此,雖然彼此表面上都樂呵呵的。
蘇父看向了坐在沙發上揉弄自己大腿的蘇眸,或許在他看來,自己的孩子可真把不住嘴,什么都往外說。
“伯父,您也別怪蘇眸,其實是我自己發現他最近上課什么的很不專心,在我的刨根問底之下,他才告訴了我。”
“伯父您先什么都別說,聽我說好嗎?”
其實我是怕他們吵起來,大人認定的事情很難改變他們的想法的。
我想說,我想告訴他,蘇眸這個樣子,如果到時考上一個還不錯的大學,以后的出路會很多,肯定會比現在退學之后要強,想給他父親灌輸一些我認為的很實在的道理,因為他看到的只是當下,要把目光放長遠,他肯定也希望蘇眸將來能有一個穩定的生活,過于操心反而會適得其反。
但,既然你要看當下,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我突然就變得很有信心了起來,我這一次,胸挺得更高,比之前說過的幾次更有信心。
“伯父,請您相信我,我會幫助蘇眸的。幫助他達到一個很不錯的水平。”
至于有多不錯,這得看以后的努力了。
但他好像并沒有聽懂我的意思,皺著眉頭發出“啊”的疑問,或許是我說的太含蓄了,或許是他明白什么意思,只不過覺得這很幼稚。
蘇眸也很合時宜的結果我的話:“爸,也請您相信我,給我這個機會,我會證明自己的,我可不想一輩子待在這里。”
可是,這樣會不會太正經了,正經的讓人想笑,就像升國旗的時候,人群中突然有一個學生很大聲的跟著和,我們不會夸他愛國,只會笑他傻。
就像現在這樣,在比我們大二十多歲的蘇父眼里,我們真的像是小孩子一樣在胡鬧。
他又把煙點了起來,我并不是不能忍受煙霧的味道,只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了,這也太尷尬了吧。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女同學跑到人家家里,高喊著我能幫你兒子把學習成績提上去,請你相信我,人家憑什么相信你,我又不是個很出色的家教。
直到煙抽完,蘇父看起來很舒服的吐出最后一口煙霧,才緩緩開口:
“阿眸的成績我不是不知道,其實我沒有說過什么非得讓他現在輟學啊,再怎么樣我也會讓他把這幾個月熬過去啊,我說的只是氣話,但不是生你的氣,我生我自己的氣。你變成這個樣子了,身為父親,我卻只能在一旁看著,什么都做不了。唉!”
這位父親手狠狠地抓著頭發,原來,這才是他內心的真正想法啊,子女都是自己的骨肉,掉了一塊肉,誰不心疼。
蘇眸也跟著嘆氣,似乎一下子轉移到了我最不想面對的話題。
“丫頭,我問你,你跟我們家阿眸很熟嗎,為什么要幫他啊?”
同學之間,相互幫忙,不是應該的嗎,但這很明顯有點扯,我都跑到家里來了,很明顯不是一般的路人同學關系。
我突然有了一個很大膽的想法,這對于他們父子來說可能都有點匪夷所思,但是我想來想去,好像,這個理由再合適不過了,不,簡直太合適了。而且,這個念頭已經甩不掉了,不受控制的就說了出來。
“伯父,其實,我是阿眸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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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蘇眸家里離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我拒絕了他爸爸所說的“拿手飯菜”,用了一個很幼稚的理由幾乎是逃離了出去。
媽媽說,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家。
雖然這是小孩子用的理由,但仔細一想,放在我身上,倒也挺合適的。
冬天白晝短,這么冷的天五點多夜幕其實就已經來臨了,蘇父說我要不要再披一件衣服,我說不用了,我已經不敢再看他的臉了。
但其實真正令我驚訝的是,當我說出女朋友三個字的時候,蘇眸并沒有手足無措的表現的很驚訝,甚至連眸子都沒有不自然的跳動一下,我是全程凝視著他的,可他都沒有抬頭看我一眼,好像我再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蘇父就不一樣了,他先是驚訝,然后視線不斷的在我跟蘇眸之間徘徊,不,他很驚喜,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你怎么不早說啊。”
早我也沒想到啊,這下一切就有的解釋了,我是蘇眸交的女朋友,我的成績還算不錯,我幫自己的男朋友提高學習成績,這簡直太合理了吧,根本沒有因為談戀愛而耽誤學業,反而想著更上一層樓,這簡直是模范啊。
于是接下來的事情正如我所料,蘇父開始打聽起了有關我的情況,我家里的情況,我自己的情況,我怎么跟蘇眸認識的,在一起多久了,我怎么會看上他。
拜托,他好歹也能配得上帥哥二字啊,年輕的姑娘誰還不犯點花癡。但我沒這樣說,我告訴蘇父,蘇眸這人很好,我就是喜歡他。
多簡單的理由,但我看得出蘇父一直在猶豫,我知道,他肯定想問,我家阿眸腿成這個樣子,都是個殘疾人了,你還這么喜歡他啊。
為了不讓氣氛變得很感人,也為了不過分彰顯我的人格偉大,我在他還沒有問之前,就選擇了離開。
時間不早了,伯父,我得先回去了。
我都能想象的出,我走之后,他會怎么拍著蘇眸的肩膀,臭小子,什么時候交的女朋友都不跟老爸說。
是沒說,都直接領回來了。
算了,隨便蘇眸怎么編故事解釋吧,總不至于拆我臺吧。
早知道事先商量好一進來就直接這樣說了,不過也沒所謂了。我就說哪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多讀點書,這下知道父親是心里是怎么想的了,蘇眸心里也應該會輕松很多吧,不過得想想后天去學校怎么跟他道歉。可是或許不用道歉吧,我這樣說也沒有讓他損失什么,反而覺得他還賺了我便宜。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推開門,卻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這三個女人,居然在打撲克牌,我掐了一下臉蛋,確定了這并不是在做夢。
“我們在教寶兒打牌。”
夢姨的頭上貼了兩張很長的紙條,我知道,誰輸就往頭上貼,媽媽的要多一點,至于寶兒……
“你們是在欺負寶兒吧。”
我已經看不清那張小臉蛋了。
“這么大的兩個人,不嫌害臊啊。”
“那你來啊?”
可是,不做飯吃了嗎,早知道留在蘇眸家了。
“我可不會讓著你們的。”
寶兒很知趣的站了起來,把頭上的紙條全都摘了下來,寶兒笑了,雖然在強忍,但至少今天,他很開心。
這是個好的開始,我希望有一天她也能高興的趴在我的背上,就算把我當馬騎,我也會笑的很開心。
“夢姨,你好點了嗎?”
“怎么說呢,你覺得呢?”
至少,心情是好多了。
“對了,你下午去哪里了,挺擔心的。”
她說著看向媽媽,我這才發現媽媽一直板著臉,她肯定咒罵了我無數次。
“回來干嗎啊,怎么不住外面啊?”
“外面冷,家里暖和,何況,明天還要去復查身體呢。”
“復查,什么復查,誰啊,我嗎?”
噗,我強忍住不笑,這裝糊涂的樣子真可愛。
“一對四。”
我試著不理她,雖然我知道,我現在只需要捂著頭,假裝疼痛的“啊”一聲,她就會立刻放下牌。
我發現,今天是個很特別的一天,難免四個人這樣坐在一起,最難能可貴的是,我們的心情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