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青轉頭問陳文竹說:“陶娘子的事情你到底有何打算?因為典妻的事我和她見面就比較尷尬,她還跑來向我請假哭訴,別弄得以后大家臉上不好看。”
“本來順著她的意思,帶著孩子和離了,我想著讓她繼續(xù)在咱們家做工養(yǎng)活孩子。誰知道三個月不到又和曹二郎復合了,按說我該辭退她,卻因這裁剪的法子怕泄露,才一直沒提。”陳文竹也很為難。
典妻的事情是自己提出來的,怪不上陶娘子和高子青。不過陶娘子私下去找高子青,讓她覺得不舒服。陶娘子既然和曹二郎復合了,就應該避著高子青才對,請假的事情明明應該找自己說,卻湊到高子青跟前去。
典妻的契書還有半年就結束了,難不成這夫妻兩還打著繼續(xù)典妻的主意?陳文竹不禁腹黑地想。
陳文竹私下找吳媽來問,“陶娘子最近在忙什么?”
吳媽略帶慚愧地說:“曹二郎苦活累活不干,輕松的活又找不上,現(xiàn)在行老(介紹雇傭勞動力的中介)都不給他推薦活了,大娘只好親自去打聽哪里需要用工。在家閑了三個月,昨日去南門抗包,只干了半日就扭了腰,如今躺在床上。”
“陶娘子可有什么打算?”陳文竹問道。
“她能有什么法子,一家六口只靠她一個人,要不是有我們兩個老的貼補,他們哪里夠活。”
陳文竹無言以對,如今這時候辭退陶娘子的話她也說不出口。
此刻的陶家,大女兒懂事地帶著三個弟弟在天井玩耍,屋里陶娘子正坐在床邊無聲地哭泣,曹二郎躺在床上不動,這日子怎么活啊?
“你別哭了,我躺兩日就好了。郎中也說不嚴重,不過要多休息。”草二郎開口勸解道。
“你看病又花去了五百文,這后面的日子怎么過?”
“高家那么有錢,雇我去看看門,打掃下院子多好,真是越有錢的人心越狠。”
“這活我爹干著,也不好再雇你。”
“大戶人家雇人來看家護院總要有七八個才夠,他家就岳父一個人,沒日沒夜地幫他們干活。”曹二郎道。
“他們家是挺吝嗇,我們成天站著裁剪布匹,一月才得一貫。隔壁姜家大娘子私下對我說,若是去他們家干活,最少給我開一貫三。”陶娘子亦有怨言。
“有這好事你為何不去?”曹二郎坐起身問道,心中想著她以前告訴自己每月六百文原是哄人的。
“你快躺好,別亂動。”陶娘子扶著他躺好,“我也想,可是他們手里不單有你的典妻書,還有我和四娘子簽的三年做工契書,我現(xiàn)在如何敢走?”
“現(xiàn)在她們家都不給你工錢了,你還去干什么。”
陶娘子和曹二郎復合后,她只告訴曹二郎,自己和高郎君并沒有關系,高郎君不答應讓她做兩年的妻,所以她只好做工抵錢。
“他家說典妻不算數(shù),違反協(xié)議的是他們,本來就不該讓咱們還錢。如今等于是白給他們做工,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曹二郎繼續(xù)說道。
“你的意思是咱們不需要還錢?”
“當然啦,契書上寫得明明白白,在他家?guī)退麄兩⒆樱羰巧涣耍瑑赡昶跐M你回家就是。如今是他家不愿意,你時間到了就回家,哪有賠錢的道理。至于做工的契書,你干活他們不給錢,反倒是他們違反約定。我們窮人斗不過他們有錢人,但是咱們可以不干啊,要我說你就去姜大娘子家做活,傻子才會放著錢多的不掙。”
“其實,姜大娘子并不是要我做工,她主要是想要高家的裁剪法子。”陶娘子猶猶豫豫地把姜家的真實意圖說出來。
“裁剪有什么法子,不是就用剪刀絞嗎?”
“自然是用剪刀絞,可他家不按一件衣服來剪,好幾套衣服摻雜在一起裁剪。”
“這不是一樣的嗎?反正最后都是做成一套衣服。”曹二郎疑惑不解。
“這法子特別省布料,原本一匹布能裁五套衣服,按這個法子可以裁出六套。”
“那他家確實賺錢。”曹二郎驚嘆,“你會這法子,要不然咱們自己做得了,何必便宜了姜家。”
“鋪子里買一匹粗布一百七,零買五文一尺。自己買布做,大人一套四十五文,孩子一套三十文。就是不知道高家買布是多少錢一匹,成衣賣多少錢一套。再說咱們哪有這個本錢。”陶娘子剛開始做裁剪后也是留心過的。
曹二郎略一思索,“他家找誰買布?”
“是蘇州府姓田的一個行商,每隔一段時日來送一次貨。”
“你留心著點,下次行商來送貨的時候你來喊我,我看看能和他搭上話不。要是能買到低價布,我們也就可以做這個生意。”
“行。估計這幾日就該送貨了。”
“那你別請假了,我在家看著孩子,你快去上工吧。”
“你的腰……”
“沒事,我躺了半天舒服多了。你快去吧,別錯過了。”
陳文竹見陶娘子只歇了一個上午就來上工,估計是曹二郎傷得不嚴重,她也沒多問。
過得兩日,約定好的送貨時間到了。高子青臨時雇了兩個壯漢,馬車拉著布匹直接進了院子,陳文竹看著貨單對照著卸貨,高子青拉著行商去堂屋喝茶。
陶娘子從裁剪房出來對陳文竹說:“四娘子,我官人今日需要換藥,我回去一趟,不會耽誤太久的。”
陳文竹忙著清點數(shù)量顏色,顧不上她,只點點頭同意。
陶娘子回來得快,布匹還沒有卸完她就進了屋。
等五百匹布全部堆放好,陳文竹結了幫工的工錢,送出院子后,也進了堂屋。高子青手中正拿著兩塊藍底白花的印花布料細看,見她進來將手里的布遞給她說:“你看看。”
陳文竹接過用手摸了摸,兩塊布手感一致,花朵小巧秀氣,其中一塊布白色花朵里呈現(xiàn)出一兩縷冰紋(在浸染中,作為防染劑的蠟自然龜裂,使布面呈現(xiàn)特殊的紋路),另一塊沒有。笑著說道:“蠟染布太貴了,我們怕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