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飄回。
皇帝的雙眼完全沒有聚焦,只空洞地看向傅離兮所在的方向。
傅離兮也不著急,耐心地等著他恢復(fù)。
良久,皇帝的眼睛才重新泛起光亮。
他的身材長相沒有任何的變化,可整個人的精氣神與剛才截然不同。
“師尊!”
他喚道。
“辛苦你被黑鍋了。”傅離兮說。
“能為師尊分憂,是徒兒的榮幸。”
況且,在傅離兮的幾個徒弟中,除去二弟子江盞與天同壽,唯有大弟子棺海和小弟子瑤河還活著。
棺海度過了一世又一世平安順?biāo)斓娜兆印?
瑤河似乎更得汐和喜愛,雖然記憶被篡改過,但他始終活成了自己,不像棺海,哪怕恢復(fù)了從前的記憶,可經(jīng)過了一世又一世的愛恨情仇,悵然若失之余,又隱隱有所領(lǐng)悟。
盛衰榮辱如過眼云煙,又似夢一場。
棺海以前任勞任怨為師尊忙碌了三千多年,又背了好大一口黑鍋,傅離兮早就答應(yīng)過會補(bǔ)償他:
“你可以繼續(xù)選擇輪回,只不過此后的輪回里,你會擁有過去的記憶,缺點是一直體會生老病死,愛恨別離;
也可以選擇讓我為你重塑新的軀體,只不過重塑的軀體并非永生不死,或許幾千年、幾萬年之后,軀體會開始蒼老,直至老死,但那時候你無法再轉(zhuǎn)生,塵歸塵、土歸土,世間再無你。”
棺海的神色很平靜,他溫和道:“可以選擇繼續(xù)跟在師尊的身邊嗎?”
他是汐和首徒,汐和起初并沒有為他治眼睛,有時候殘缺未必全是禍?zhǔn)拢捅热缢型降苤形ㄓ泄缀D軌蜷L時間待在她的身邊,因為他看不見——
但凡視覺正常的人,都無法長時間待在汐和的身邊,因為她的行為舉止契合天地,蘊(yùn)含大道至理,如果與她對視,會感覺到無數(shù)玄奧的天地至理盤旋、龐大的信息量讓人會產(chǎn)生眩暈感,不自覺地轉(zhuǎn)移開視線。
棺海因禍得福,在汐和身邊待的久,漸漸領(lǐng)悟了天地間的一些大道,不需要刻意的醫(yī)治,有天他從睡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睛已經(jīng)能看見了。
而且,因為他在汐和身邊領(lǐng)悟大道的關(guān)系,就算他眼睛恢復(fù),也依然能夠長時間待在汐和身邊修行。
“不可以,我還有事要處理。而且……”傅離兮上下打量著棺海,說道:“你都這么大了,沒必要再像過去那樣一直跟隨在我的身邊吧?”
棺海笑了起來:“如果師尊有事,可隨時吩咐徒兒去做……徒兒選擇第二條路。”
棺海一次性覺醒太多的記憶,自身的性格或許會受到一定影響,但占據(jù)主導(dǎo)的仍舊是最初那個堅定且溫柔的青衣盲童。
“好。”
傅離兮點了點頭,帶著棺海來到了埋香縣,這里的樹木經(jīng)過灼香鏡的蘊(yùn)養(yǎng),已經(jīng)有了一些靈性,而且樹木春生冬藏,本身象征著生命力,用樹木為棺海塑造新的身體,可以最大限度延長這具身體的使用壽命。
“你想長成什么樣子?”傅離兮轉(zhuǎn)頭,征求他的意見。
棺海想了想,用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瘦小的孩童身影。
是他當(dāng)初被師尊救走時的樣子。
傅離兮有些詫異,她塑造出一個青衣閉眼孩童的樣子,問他:“是這樣?”
棺海滿意點頭。
傅離兮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地看著他:“你都活這么久了,現(xiàn)在竟裝嫩想當(dāng)孩子了?”
棺海怔了怔:“那麻煩師尊按照我最初青年時候的相貌來刻畫吧。”
“不用了,突然感覺孩子挺好的,這樣的話,哪天這根木頭不頂用了,你好歹還可以經(jīng)歷一次從長大到衰老的過程……年齡小好啊,這樣衰老的時間也會延長……”
棺海眼中帶笑,神色溫和地看著傅離兮笑。
傅離兮根他記憶中的師尊其實是不一樣的。
過去的師尊身上幾乎沒有人氣,就像行走的天地規(guī)則,無喜無怒,就算收他為徒,也不是為了可憐他,而是因為他的身份有點特殊,他母親當(dāng)初誤服了一滴煢晶,才生下了他。
師尊告訴他,煢晶是嵐流下來的眼淚。
嵐是師尊的妹妹,天生霉運(yùn)纏身,但凡跟嵐沾邊的人或事都會倒霉,唯獨(dú)汐和不會。
姐妹倆都是天生地長,在漫長的歲月中,她們相互作伴,故而感情很好。
棺海一邊回憶過去,一邊投入了青衣孩童的身體。
至于他本來的身體,被傅離兮抬手送回了皇宮,估計沒過多久,太監(jiān)們就會發(fā)現(xiàn)皇帝駕崩的消息。
棺海睜開眼,眼睛只有眼白,沒有瞳仁,看著有幾分詭異。
這就是他最初的形象,青衣盲童。
然而,就算他變回自己最初的模樣,有些事情也不是他能夠改變的。
比如師尊不再讓他陪伴在她的身邊。
棺海的臉上帶了幾分無奈。
他眼盲心不盲,能夠清楚地“看”到四周的一切景物。
……
傅離兮去找了慕容傾。
彼時慕容傾正跟風(fēng)淮棄一起逃命。
彌溪帶著穆靈休在夫妻倆的后面,步調(diào)悠閑,速度卻快的出奇,可以輕而易舉跟著前面狂奔的兩人。
最后面是一群神色淡漠如雪的白衣弟子,白衣弟子們御劍飛行,吸引無數(shù)百姓抬頭,羨慕地觀看。
傅離兮一到,慕容傾便停下了腳步,稍微松了口氣。
回頭一看,果然,那群白衣弟子們都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定住。
“你……你們怎么混到這種地步了?”傅離兮問道。
慕容傾摸了把頭上的汗:“說來話長,有個不要臉的老家伙非要抓風(fēng)淮棄給他當(dāng)徒弟,我便潛入那宗門,跟風(fēng)淮棄一場暗中使壞鬧了一場,本來趁亂逃走,想要回到青云國,誰知那宗派里有個長老會鏡花水月術(shù),能夠完美還原某時某地發(fā)生的事,我跟風(fēng)淮棄做的事被發(fā)現(xiàn),那個宗門派了好多人馬來追殺我們,不死不休,我正愁怎么擺脫這群難纏的家伙們,都不敢回青云了……”
“回去吧,青云皇帝駕崩了,風(fēng)淮棄是太子,理應(yīng)回去繼承帝位。”
慕容傾呆了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淮棄只是齊王爺吧……”
什么時候變成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