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莽張了張嘴,卻沒發出半點聲音,因為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傅離兮這次的話說中了他的心聲,他放不下的不僅僅是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最主要的還是他弟弟。
就算他弟弟再怎么混賬,那也是親的。蘇藥已經把從家里索取當成了一種習慣,而蘇莽對弟弟好也形成了一種習慣。或許從蘇藥的角度來看,兄長身強體壯,會打獵,來錢快,自己用哥哥賺的血汗錢揮霍也沒什么。傅離兮也不評價這兄弟倆的行為,蘇莽是任務目標,以后還有用,所以不能強制帶走,要讓他心甘情愿才行,不然傅離兮這任務早就完成了,何必在這里跟他耗著。“你覺得你弟弟長歪了,那就親自把他糾正過來。”傅離兮說著,站起了身。蘇莽下意識地問:“你去干什么?”傅離兮瞥了他一眼,說道:“我徒弟因為自家事跟我鬧別扭,我自然是現在去把他家人給帶回來,你舍不得你弟弟吃苦頭,那我們只能換一種辦法教育他了。”“什么辦法?”蘇莽追問,隨即又十分尷尬,畢竟當初他答應傅離兮要讓弟弟吃一些苦頭,可這才過了多久,他的內心就動搖了。人的思想復雜而善變,蘇莽承認自己當初在看到弟弟不成器的行為時很憤怒,憤怒到想上去扇弟弟兩個大耳光,可現在他冷靜下來后,又覺得弟弟本性不壞,說不準是被鎮上迷了眼,但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總要給弟弟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說到底,就是蘇莽反悔了,盡管他知道他應該感激傅離兮讓自己知道了弟弟的真面目,但他的內心深處其實不愿意接受這樣的現實,所以蘇莽很矛盾地對傅離兮有一點點的怨氣,怨她破壞了兄弟倆之間的規律生活——這也不能說他不識好歹,只能說人在面對自己親人的時候總歸會寬容一些,而傅離兮對他終究只是個外人,蘇莽內心知道好壞,可是弟弟的墮落讓他心生煩悶,他知道自己不該去遷怒別人,但這口氣憋在胸中實在難受,所以他剛才沒控制住,話里話外都表明傅離兮的出現打亂了他的生活,他不想當捉妖師,也不想當英雄,只想和家人其樂融融。但實際上,熱血男兒,正值青壯年,哪能沒點豪情壯志呢。蘇莽意識到自己無意中把怨氣撒在了傅離兮身上,已然后悔,眼中閃過幾分愧疚。“等……”他開口,想說天色已晚,就算有什么事也可以等到明天再說,可傅離兮已經跳上了墻頭準備跑去抓人了,洛伏羽動作更快,只留下一句:“我去便可。”便不見了蹤影。更可怕的是,連一分鐘都不到,洛伏羽就已經提著衣衫不整的蘇藥回來了。蘇莽:“……”這效率令人害怕。蘇藥被嚇破了膽,口中大喊大叫著妖怪,因為他剛才突然被人提著后脖子就抓住,抓他的還是個孩子,這種事實在是驚世駭俗,聯想到妖魔的傳說,蘇藥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會被抓走吃了,但是在看到自己居然被“妖怪”提著回到自己家里時,蘇藥心中的恐慌已經消失了一半,當發現兄長也在場時,蘇藥瞬間就安定下來了,他覺得哥哥不會害自己。然而,蘇莽在看到自家弟弟現在的樣子后,臉上的神色卻變得很冰冷。顯然,蘇藥又沒在私塾好好待著讀書。蘇藥也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形象不妥,剛想開口解釋,就被洛伏羽毫不客氣地扔到了地上。“呸呸呸。”蘇藥的臉親密地接觸了一次大地,因為他正好張著嘴,不可避免地啃了一點土進嘴里,他眉頭緊皺著連吐了好幾口唾沫,一抬頭就發現眼前多了一雙鞋,順著視線上移,鞋的主人就是他的兄長。剎那間,蘇藥漲紅了臉,自己這般狼狽的跌倒在地上,兄長就這樣冷漠地看著,連扶他一把的舉動都沒有,這讓蘇藥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下一秒,蘇莽突然彎腰,照著弟弟的臉上就是一拳。洛伏羽來到傅離兮的身邊,問道:“你不上去阻止或者是幫忙?”“清官難斷家務事。”傅離兮悠然站在一邊,沒有插手的打算,但她感覺洛伏羽的語氣有點怪怪的,疑惑地看向他。洛伏羽說:“我發現你總是對別人的事很上心。”傅離兮沉默了一會兒,洛伏羽故作輕松道:“沒事,你不用和我解釋什么,我只是……只是有點不開心,我想讓你多關注我,可是你的視線總是落在別人的身上。”他現在的身軀是個小孩子,所以才能這般直白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倘若他現在是大人的狀態,恐怕不會說出這些心里話,因為成年人的世界遠沒有孩子那樣純粹。傅離兮嘆息:“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話,我對你的關注還少么?”況且,他不久前剛對她抱怨過類似的事。當時是因為她跟獨翎提了一句阡盞,現在又舊事重提,莫非自己對他太過冷落了?傅離兮在心中反思著…“你以前對我確實很好。”洛伏羽水汪汪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又說:“可自從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們之間就像隔了一層看不見的紗。”“有時候明明距離很近,可我卻感覺你我二人之間的距離足有天涯海角那么遙遠,咫尺天涯,我想接近你卻不能,這讓我很痛苦,現在你好不容易有了接納我的趨勢,可我們之間的關系還是……有些微妙,不如以前那般自在了。”說完這些,洛伏羽感覺自己有些沖動,不由得開始忐忑,擔心傅離兮會說一些傷人的話。傅離兮:“你現在是個孩子。”這話她上次就說過,總是用這個理由顯得不怎么具有誠意,洛伏羽正想開口,就聽傅離兮又說:“你以孩子的形態跟我相處居多,面對著一個孩子,我很難產生愛意。”這也解釋了她為什么跟他不冷不熱的緣故。洛伏羽似懂非懂地點頭,隨即鄭重道:“我明白了,我會努力解除掉身上的枷鎖,早日恢復。”傅離兮又道:“我之所以關注蘇莽,也是有不得不關注的理由,你大可不必總因為我對別人好而心理不平衡,我覺得我以前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況且我以前對你才是真好,只不過后來我們之間發生了一些事情,需要給彼此一個緩沖的時間罷了……”準確的說,是她自己需要時間來接受這一切,以前總把他當孩子,現在想要扭轉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確實需要一定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