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些不假,畢竟一切都是那位專會坑人的皇上安排的,她不過是搭把手而已。
孫莫愁狠狠盯了良久,不甘地移開目光,轉身回了座位上。
“你走吧!”
洪淵挑眉,就耍了這一陣威風就結束了?不過能溜還是趕緊溜,待會兒她反悔了,還不定又鬧出什么呢。
孫莫愁盯著她匆匆離開的背影,緩緩拾起剛才掉落的長槍,又吩咐葵大媽,“去取我的面具和軟甲來!”
葵大媽大驚,勸道:“夫人是忘了曾經的誓言了嗎?皇室一旦知道您動武,趙家可就完了!”
孫莫愁冷笑,聲音低沉,“知道不知道,又如何?橫豎都要完了,還要再做案板上的魚肉嗎?”
“我不好過,你們一個個的,也別想舒坦!”
葵大媽皺眉,“夫人……”
“行了!快去取來,別讓別人發現!家主也仔細瞞著!”
葵大媽表情愈發嚴肅,“夫人,您是要一人扛下所有嗎?”
孫莫愁眼神空洞起來,“只怕是想一人扛下,皇室也不給機會呀!”
由于圣旨來得急,東邊戰事一觸即發,洪淵和承翰便草草收拾了行裝,趕往鄭家在上饒城中的倉庫。
雖是季末,但是上午的日頭也是毒辣的。倉庫臨近水流,蚊蟲又多。長工們都汗流浹背,叫苦聲不絕,更別說養尊處優的貴族了。
但是,遠遠地便看見倉庫旁邊的一個涼棚里,端坐著一位婦人。
是鄭令曦!
鵝黃色重重軟紗堆疊的人兒,在這樣的天氣里,面上也微微冒汗,讓人想起濕淋淋的菊花。即便如此,絲毫不影響她的端莊大氣。
承翰抱拳施禮,恭敬道:“鄭夫人好!我們奉皇上的旨意來運送綃皮!”
鄭令曦微微抬起眼眸,盯了他一眼,并不過分在意,問道:“趙家是沒人了嗎?怎么派你來了?”
承翰臉色一沉,負手問道:“我來,有什么不妥嗎?”
鄭令曦拿帕子捂了捂鼻尖,有些嫌棄地說:“來路不明的人也能擔此重任?皇上心可真夠大的!”
洪淵眸光微動,他們是接了旨意來取貨的。她一個臣子,竟然對皇上欽點的人選還指手畫腳,不斷刁難,怪不得世代皇后都姓鄭,世代皇帝沒有鄭家的血脈了。
如此瞧不起人,公然質疑皇上的判斷,四大家族第一人了!
承翰溫和一笑,問道:“鄭夫人是在質疑皇上的決定嗎?”
這句話說來輕飄飄,不仔細斟酌回答,就是自取滅亡。
鄭令曦還是有所忌憚的,眸光瞬間凌厲,瞅了他一眼,怪道:“少給我扣帽子!你這些小把戲,我見得多了!”
承翰輕笑,“夫人說笑了,晚輩不敢!”
“不敢?不敢你也已經說了!”
“夫人所言,涉及皇家威嚴,晚輩不敢妄議,只能是尋求夫人解惑罷了!”
洪淵看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就覺好笑。從一些事情上看,承翰還是挺悶騷的。表面看上去老實巴交,內心還是轉的很快的。
這不一抓住理兒,就喋喋不休,不依不饒了。
鄭令曦冷哼一聲,不再接話,轉向洪淵,“我聽聞皇后娘娘請你做太子的老師?”
洪淵嘴角抽抽,施禮回道:“是!”
“你都教他什么了?”
“什么都還沒教呢!這不就得奉旨跑一趟東邊,兩相權衡,皇后娘娘再大,也大不過皇上去,這不才緊趕著過來了!”
鄭令曦一滯,聽出洪淵話里有話。
皇上是比皇后大,那又如何?還不是處處受制于四大家族。就是這次戰事,不是還得費盡心思伸手向四大家族要軍需?有什么了不起?
想到此,心下生出些憤恨來。于是,面上便愈加威嚴,一幅挑三揀四的模樣,“也不知我那女兒看中你什么?放著那些大學士、大勇士不請,偏偏請你這么個上不得臺面的。”
承翰一聽,面上緊繃起來,剛要開口懟回去,就被洪淵暗暗捏了捏手指阻住。
洪淵嘿嘿一笑,一臉的無奈,“夫人說的極是,我是上不得臺面的,可就是不知道皇后和皇上為什么都爭著搶著讓我辦差事呢!”
“要不,您和皇后皇上說說,解了我的差事,我就謝謝您了!”
她說的輕松,臉上笑意越來越燦爛。再觀鄭令曦,那臉上的陰霾越來越厚重。
鄭令曦兇著臉看了他們一會兒,自覺眼前兩位沒一個軟面團供他揉捏。于是,假裝受不得暑熱,用帕子擦拭了額角的汗,閑閑地說:“這天也忒熱了,可不能再這么家長里短的聊天了。你們快去驗貨,運貨吧!”
隨即,朝她身后的壯漢使了個眼色。那壯漢會意,走到洪淵二人面前,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得不說,鄭家的護衛是真的彪悍,個個虎背熊腰,人高馬大的。看著那位壯漢朝他們走過來,只覺得猶如一座移動的山丘,原本炙烤大地的太陽,都被他遮出了一片陰影。
像這樣的壯漢,鄭令曦身后有八個!
他們跟著壯漢走到一個倉庫前,只見這里守門的人也是一比一的復刻了前面八位的身材。
門開了,一股濃烈的皮革味撲鼻而來,還有一些隱隱的潮濕味道。
洪淵瞥了一眼倉庫邊的水流,這么大的濕氣還不長霉的皮革,必定是綃皮無疑了。
進入倉庫,發現里面堆疊了很多木箱子。壯漢領著他們到了后門附近,指指門邊那堆木箱子,說:“這是五百張綃皮,驗好貨就能從后門運走了。”
說完,便打開了離得最近的一個箱子的鎖,掀開木箱子的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驗吧!我去給你們開門!”
說著就走向后門那一坨看著很機密的鎖,龐大的身軀擋住了那布滿溝壑的鎖,只聽“磕磕”幾聲連響,門鎖才打開。
一道陽光從大開的門中射進來,門外是一個類似碼頭的小長廊,方便船只停泊,也方便搬運貨物。
洪淵瞇了瞇眼,這設計挺成熟,這安保挺到位!
承翰已經自顧自開始驗貨。
所謂的驗貨,就是從每一個箱子中任意挑選一張或者幾張綃皮。把它們一面浸到水里一會兒,看另一面透不透水。再拿起來,擦拭浸泡過水的一面,看是否吃入水漬。
如果不透水,不吃水,這就是上等的綃皮。
洪淵招呼完“魚鷹船”靠岸,就開始東張西望,倉庫里還有很多木箱子。之前皇后承諾的那些綃衣,是不是就存放在此?
想到此,她就湊到壯漢身邊套近乎,“大哥,這種暑熱天氣還得到這潮濕悶熱的地方來,真是難為大哥了!”
壯漢一臉警惕,眼中的冷漠,像是看見黃鼠狼的雞。
“職責所在,不敢抱怨!”
洪淵臉皮向來厚,繼續問道:“咱們這兒這么多木箱子,不僅裝了綃皮,是不是還有綃衣?”
壯漢認真盯了她一眼,硬邦邦的說道:“沒有,除了這十箱綃皮。其他都是空箱子!”
鬼才信呢!既然是空的,為何還上了鎖?
洪淵眼眸不住的轉,微微點頭。看來這壯漢挺機靈,不上當。
還有最后一箱沒打開時,門口守門的護衛催促道:“怎么這么長時間還沒檢查完?老子快熱死了,再不趕緊運走,我可要鎖門了!”
“對,咱們鄭家的綃皮是整個饒州獨一份的手藝,況且又是官差,我們絕不敢胡來的。需要這么一箱一箱驗貨嗎?”
洪淵眸光微動,瞅了一眼門口的護衛,又看看壯漢,嬉笑道:“大哥說的是,我們這最后一箱就不查了!走,咱們快些搬到船上,別耽誤大哥們休息!”
一聲令下,守門的也不熱了,護衛也不冷著臉了。齊齊過來幫忙,根本不用船員下船搬運,他們幾個就差隔空投擲了。看似笨重的箱子,讓他們拎的輕松加愉快。
承翰起身,到洪淵身邊問道:“這樣不合適吧?萬一摻了假,皇帝必定會致我們的罪。你看趙承柯,就是個典型的例子。”
洪淵拍拍他的肩膀,讓他趕緊忘掉他那倒霉表哥。
順便把他移開一點,指尖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幾粒小石子。護衛和守門的人,恰巧開始搬運第十個木箱子。
大汗淋漓間,他們考進了后門,走出后門了,離水流越來越近了!
離水流最近的時候,只見指尖石子連彈,劃過虛空,直接打到了護衛和守門人的腳踝。腳踝吃痛,幾人紛紛東倒西歪,但是手上又搬著箱子。
說時遲,那是快,他們紛紛選擇了撒手查看自己的腳踝。反正綃皮防水,掉入水流也不要緊。
洪淵嬉笑,“不是不讓查嗎?我偏要查個夠!”
小聲嘀咕剛完事,“嘩啦”聲連響,木箱傾倒于長廊上,里面的綃皮咕嚕嚕跟落到水里,索性都漂在水面,也好撈。
重點是,不用抽查,全部落水就能全部查驗了。
“大哥們怎么了?中了暑氣撐不住了?你們把我這綃皮一泡,等我運到東邊時,會不會就全長毛了?到時候,皇帝怪罪,我可承擔不起責任。”
一邊推卸責任,一邊瞟那些浮在水面的綃皮。皮子本身沾水不浸潤,就算入水,拿干凈的帕子一擦,殘留在上面的水珠就會消失,像新的一樣。
再看那空空如也的箱子,也沒什么特別。
如果一切都那么平平無奇,就說明里面透露著重重稀奇。
可是,問題到底出在哪里呢?她撓撓頭,實在看不出來,也便丟開不管,囑咐船員看好貨物,又去與鄭家簽協議。
簽完協議,放他們走遠了,鄭令曦嘴角假笑才慢慢舒展。
她朝壯漢問道:“怎么樣?被發現了嗎?”
“沒有,我沒有!您相信我!”壯漢“噗通”一聲跪下謝罪,只因方才腳踝突然腫痛才把箱子泡了的。
在事情還沒有鬧大之前,先承認錯誤比較好接受。猶記得他剛到鄭令曦身邊時,有一個哥們兒就是因為通傳消息慢了,就被鄭令曦打斷了腿。
如果任由鄭令曦審問下去,自己再招供的情況,只怕她的腳踝別想要了。
鄭令曦不耐煩地讓他起身,“誰問你這個了?我是問我外甥!”
壯漢如蒙大赦,忙起身恭敬地回答:“還在第九個箱子里,趙承翰驗貨的時候沒有發現!”
鄭令曦眸光深邃起來,吩咐道:“這一路山高水遠,他又是第一次離開皇宮,你給我看緊了點!”
壯漢忙應聲答應。
鄭令曦望著已經快要消失在水流盡頭的船,若有所思。
景兒,你可別怪你娘和我,以你的性子在皇宮連自保都難,更別說爭取皇位。一直待在我們身邊,就是待在羽翼下面。
這樣環境下成長,很難應對即將到來的種種為難。跟著那位洪淵姑娘,學到的,認識到的,必定比在宮里強。
“魚鷹船”行了半天左右,他們正要趕往清城,去取剩余的五百張綃皮時,有位船員來報:“船主,船艙里有異常的聲音!類似寵物,又不是寵物的聲音,要不要去看看?”
聯想到臨上船前,壯漢們不自然的表現,這里面一定有詐。
想到此,洪淵當先就去了船艙。在船艙門口,被承翰攔下。
“你這里面是什么東西?你知道嗎?”
她將耳朵附到船艙門上仔細聽,是有聲音,卻聽不懂。一聲一聲很有連貫性,節奏性。
她推開攔路的承翰,順便順了他的鑰匙,三下五除二打開門。
只見十箱綃皮都老老實實地擺在那里,但是有一個箱子的蓋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打開了,一個隱約的小身影緩緩站起,只是那身影有點眼熟。
見船艙門打開,又進來許多人,他“哇”一聲哭出來。
小小身材,睡眼惺忪,豆大的淚珠連連滾落。
是太子!
洪淵竄過去,戲謔道:“怎么是你?”
太子噘嘴,“我也想問為什么是我?”
洪淵笑笑,“這個問題,可能要問你親愛的娘親和外婆了!”
說完,她久久凝視這木箱。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一招是聲東擊西,那看似特別的第十個箱子是個煙霧彈,專門混淆視聽的。而太子可能在第九個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