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無道,以萬物為芻狗……”
這控訴已經微不可聞,強烈的金芒也漸漸收縮、黯淡。最終化為一粒如螢火蟲般的微光,圍著洪淵轉了一圈后,溶于劍上。
短劍劍柄本是暗淡的古銅色,那顏色趁著上面的花紋似窮山惡水,毫無生機。那粒微光一覆,似是給山川松柏著了一層銅銹青色。那雕刻的古樹蒼松更加遒勁,那筆挺的峭壁山巖更加陡峭。
劍身在這層銅銹青色的襯托下,寒芒更勝。
洪淵拾起短劍,劍柄入手微涼,那涼意慢慢浸透皮膚,絲絲縷縷涌入經脈。
劍身寒芒映出她的雙眸,雙眸瞬間寒氣逼人,深邃冷冽。眸中似有一團迷霧,又像是一場山嵐。牛乳般的霧氣遮蔽前路,卻在接觸到劍芒后瞬間瓦解。
記憶如大荒地,一寸寸被開墾。又像是套盒,一重重被解鎖。
畫面浮現腦海,眼前有一瘦小老頭兒在云層間翻騰跳躍,她腳下踩著短劍御劍緊跟。嘴里一遍遍的喊著:“倏大神,倏大神,我想喝鴿子湯,湯汁金黃的那種……”
“洪丫頭別急,小老兒我今兒給你做頓新鮮的……跟緊了……”
“好,好!好!”
御劍越發極速,穿過云霧繚繞的云層,抵達了凡間的一處溪澗邊。
瘦小老頭先一步到,正在生火烤著一根什么鳥的腿。色澤紅潤,脂水在火光中滋滋作響,香氣蓋過了山間的花草香。
“這是什么?”
瘦小老頭得意一笑,“大雁腿,肉質緊實,烤著吃最是入味,入口彈牙,洪丫頭你可有福了!”
洪淵正要上手去搶,畫面一轉……
她正坐在一方礁石上,旁邊是膚色黝黑如漁民的老頭正在撬海蠣子,還扔給她一堆。
“我帶了最新研制的海鮮蘸醬,自己動手撬更香!”
洪淵撇撇嘴,揮舞著短劍也開始撬,越是想吃越是撬不開,整急眼呢!一塊蘸滿醬料的海蠣子肉出現在眼前。
“洪丫頭最近手速不行了啊!是不是餓極了?先嘗一個長長勁兒。”
她張嘴就吃,閉嘴咀嚼,感受著海鮮醬和貝肉在唇齒間爆漿炸開,鮮美異常……
“轟!”
強大的聲響在耳邊炸裂,大地似乎都震顫了幾下。
洪淵回神去看,四周玄鐵迷宮轟然倒塌。天地又恢復了本來的面目,而她自己正站在一座墳頭上舉劍四顧。
先前進入迷宮的人和妖獸都在附近,或駐足愣神,或還保持著行走的姿勢。四野樹木瑯琳,灌木叢生,一些墳包隆起,頭頂鴉雀悲鳴。這還是小南峪的亂墳崗。
是了!方才迷宮是仙家布的結界,尋常人難見難入也難出的困局。對于倏、忽二神,便是囚禁鎮壓他們的墳墓了。
這哪是“靈域”?是“靈獄”啊!
洪淵又看了看手中的短劍,記起來了!
這是“萬仞劍”,是自己的兵器。至于為什么不在自己身邊,而陪在倏、忽二神身旁,應是也想著他們做的野味海鮮吧?
她抬頭望天,黃昏的天色有些渾濁模糊。她只覺眼角有一瞬濕潤,倏、忽二神寂滅,世間再無人帶我吃最香的鳥雀、最鮮的海貨了。
“是吾等無德,不配登這仙路嗎?”一聲高呼,打斷了洪淵的思緒。
轉眼去望,一位滿頭白發的修者呼天搶地:“此生登仙路,無望了……無望啊!”
先前的黃大仙兒捶胸頓足:“蒼天棄我……蒼天戲我啊!”
洪淵看在眼里,心底泛起一絲波瀾。熬過修行之苦,看到這個結果是挺難接受的。
“蠢丫頭,還愣著干什么?主子要啟程了,還不跟上?”越丹大嗓門一喊,拽著洪淵就往“花轎”旁邊走。
洪淵斜了她一眼,茶花露水不香嗎?喂不熟!
簇擁“花轎”的隊伍忽然停了,只聽前方傳來黃龍的聲音。
“叨擾市主,市主勿怪!只是吳某有一事不明,特來請教!”
洪淵暗爽,本想用黑金鱗嫁禍桃花唇,不想還一石二鳥。引黑心肝和黃龍起矛盾,可喜可賀!
良久沉默,在大家都以為“花轎”中無人的時候,傳來了黑心肝毫無情緒的聲音,“何事?”
黃龍臉上已有薄怒,默了片刻,揚了揚手上的黑金鱗,“市主可認得此物?”
“花轎”帳縵微微掀動,似有微風吹過,可周圍枝葉不搖,青草不動,明明一絲風都沒有。
“不識!”
硬邦邦的聲音,傲慢的態度徹底激怒了黃龍,直截了當道:“方才在靈域內,有一紅裙姑娘拿這黑金鱗傷我,那姑娘可是你的人?”
這次回復非常迅速,“國師威武,豈是一個丫頭片子能傷得的?國師懷疑,盡可去搜!”
不愧是黑心肝,被人懷疑還不忘嘲諷人家連一個丫頭片子都打不過,嘴毒!
洪淵偏頭,繞過長長的隊伍去看。這黃龍是國師?有四大副使專為其尋找增長靈力的好東西進補的國師?黑心肝這態度,好像不太鳥他?
正在打量時,國師的眼光突然凝到了這邊。
同時,他指了過來,“就是她!”
洪淵冷哼一聲,這國師嘴笨心急,眼睛倒是挺尖啊!反正現在玄鐵已破,修為加身,倒也可以戰上一戰。
正要抬步走,黑心肝帳縵掀也沒掀,朝洪淵看也沒看,直接發話,“她是貼身服侍我的人!絕不是她!”
洪淵驚得下巴大跌,我幾時服侍過他?
國師呼吸變粗,似在強壓怒火,“那就當我跟市主討個人,怎么樣?”
洪淵眼角微瞇,這么撕破臉,真的好嗎?
黑心肝輕笑,“這丫頭有絕活在身,最得我心,我實在難以割愛!”
洪淵瞳孔瞬間放大,絕活在身不假,還最得我心?癡心妄想什么?
國師眼睛又溜到了洪淵身上,上下打量著,臉上多了些興味,“哦?什么絕活讓市主這么難以割舍?”又盯著始終沒有掀開的帳縵,眼神逐漸嚴肅,“我看她跟在隊伍后面,應是粗使的丫頭,怎得市主如此小氣?”
黑心肝隔著帳縵爽朗一笑,“丫頭,快給國師表演一個!”
洪淵滿臉黑線,表演什么?耍大刀?
正在躊躇之際,黑心肝又發話了。
“這丫頭,抬轎子一絕!”
國師一臉“看你還能裝到什么時候”的表情,附和著,“好啊!抬轎子好啊!吳某見識短,正好開開眼!”
洪淵崩潰,這倆是串通好了,耍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