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知道殺害朝廷欽差是誅九族的罪,但是自從加入了禁陰軍,我就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我重重地點了點頭,相信大將軍做的事一定是對的,一定沒有錯的。
是年六月
閆宗敬要做的是什么呢?我和唐糖對視了一下,王駝背也焦急地站在我們背后,一會兒望望頭頂上的那線天,一會兒又眉頭緊皺地瞅瞅下面那條通向地下河的棧道,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后面的呢?”唐糖迫不及待地說道。
我翻開最后一頁紙,不禁愣住了。
閆宗武絕筆
今晚也許是我們最后一次回到這個隧道了。將軍沒有變,原來他悄悄派人以煉丹的名義運來那些硫磺、硝石、木炭,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將軍的真實目的是制造炸藥。半月前,將軍將挖好的隧道全部炸毀,并且命人將那些監視我們的人都毒死在了隧道之中。然后,將軍讓我們換上他們的衣服逃走,而將軍自己卻被緝拿回京城鎖在了天牢中。
后來,我們五個副將軍把將軍從天牢中劫了出來。將軍在馬車上剛剛蘇醒過來,便執意讓我們將其送回到他的府邸。可是誰都知道,那時他的府邸早已經被查封了。如果皇上得知將軍越獄,說不定早已經在府邸聚集了大量士兵正等著將軍自投羅網呢。
可是我們都知道將軍的脾氣,他是一個真正的漢子,一個真正的英雄。當我們闖進天牢看到渾身是傷的將軍的時候,我們五個人都齊刷刷掉下了眼淚。而將軍只是淡然一笑:“這不算什么,你們盡快將我送到府邸,然后火速離開京師,隱姓埋名。”
“你們的家眷我早已經安排到了一個隱秘的地方。”將軍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氣如游絲了。將軍確實有遠見,在謊稱自己面圣的那段時間,他便將我們的家眷安排到了河南。可是他自己呢?為了不打草驚蛇,他的所有親人都被打入了天牢。
“將軍,我們一定要將你帶走,不然我們心里有愧。”我淚流滿面地說道。
“宗武,記住我說的話,要令行禁止。”將軍的話不容我們不聽。我們也曾想過把將軍打暈后悄悄帶走,可是我們太了解他的性格了,一旦醒來他依然會自己了斷。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絕不會做雞鳴狗盜的事情。更何況,自從夫人自縊身亡后,他已經再無掛念了。
無奈之下,我們只好把將軍送至他的府邸。按照他的要求,我們將大門上的封條撕掉,大敞著大門。然后,我們五個人齊刷刷地跪在地上,哀求將軍讓我們和他共生死。可是將軍微微笑了笑,便將刀子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如果你們再不走,我現在就死在你們面前。”
臨行前,他親手書了一封信,是寫給張如凈張大人的。他將信鄭重地放在我手中,緊緊握住我的手道:“信就交給你了。”
我們再次叩拜了將軍,然后離開了。但是我們并沒有走遠,一直躲在房頂上靜待著官兵的到來。一刻鐘之后,果然有大隊的人馬停在了將軍的門口,走在最前面的人正是施人誠。我們五人都驚詫不已,施人誠明明已經被我們毒死在了隧道之中,為何此時又出現在這里?正在此時,我們注意到施人誠后面跟著一輛馬車,從馬車上走下來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人。他們徑直向將軍的書房走去。大概半個時辰之后,他們把將軍的尸體抬了出來。
幾天之后,一個震驚的消息傳到了我們耳中:將軍被梟首、分尸了!怎么能讓將軍死后受到如此大的羞辱?我們五人再次把將軍的尸體偷了出來,帶著返回到了這個隧道,并將其安葬在了棺上塔之中。
我們也做好了殉難的準備了。將軍黃泉路上稍等,我們五人馬上就跟來……讀完這封信,我和唐糖都是一頭霧水,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呢?從閆宗武寫的這些來看,閆宗敬并不像一個壞人,可皇帝究竟為何要將他梟首、分尸呢?最重要的一點,信中提到他們將閆宗敬的尸體藏在了棺上塔之中。那么,我們剛剛進入的那個閆宗敬的墓地想必真的只是個疑冢罷了。那真正的墓地——棺上塔又在什么地方呢?
不知不覺,頭頂上的那道狹縫般的天空已經暗淡了下來,僅有的一抹陽光也開始漸漸傾斜,想必我們出來的時候便已經是下午了。忽然我瞥見對面山谷上似乎有一件物事在閃光,唐糖也注意到了,她立刻被那個閃光的東西吸引住了:“你們看那是什么東西?”
在對面懸崖接近頂端的位置上竟然有一個小小的洞口,而那件物事像是一面鏡子。或許是因為之前光線角度不對,我們并未發現那面鏡子。此時因太陽下山的緣故,那面鏡子的光恰巧照到了洞穴的出口處。
王駝背伸長了脖子向那件物事望過去,自言自語道:“那里倒是有個洞口,說不定會是出口。可惜啊,除非咱們能飛過去,否則肯定到不了那里的。”他話音剛落,只聽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巨大的轟鳴聲,緊接著整個地面開始顫抖了起來。我連忙拉著唐糖向隧道中退去,王駝背反應倒也機敏,緊跟著我們走進了隧道。
轟鳴聲越來越大,宛如地下正有一輛地鐵呼嘯而過,地面的震動也隨之劇烈了起來。一些小石子和青苔開始從懸崖兩邊散落下去,一時間我都開始懷疑是不是地震了。如果真是地震了,這個隧道又能支撐多久?正在我胡思亂想之際,耳邊的轟鳴聲忽然消失了,地面的震動也隨之消失了。驚訝之余,王駝背眉頭擰成了一條繩,對著我和唐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我們靜靜地聆聽著身邊的動靜,耳邊漸漸傳來一陣水聲,那聲音是從我們腳下傳來的。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兩步,然后向懸崖下面望去,此情此景簡直讓人震撼。懸崖下面的地下河此時竟然產生了數個巨大的漩渦,上面的水被那幾個漩渦抽進去,水位快速地下降著。那棧道原本沒入水中的部分也開始漸漸顯露了出來。
大概過了一刻鐘的樣子,唐糖忽然指著下面漸漸消失的地下河,大聲呼喊了起來:“你們快看啊,下面是不是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果然,在地下河的中央有一個黑色的圓球從下降的水位中漸漸顯露了出來。我們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個黑色的圓球吸引住了。最終,隨著水位的下降,那個球竟然慢慢變成了一座塔尖的形狀。我心中暗自驚嘆,難道這就是棺上塔?
果然,大概過了一個小時,整個塔完全露了出來。這座塔總共有三層,二十幾米高,通體黝黑,塔的三面各用一根鐵索連接著地面,塔身和那些鐵索上長滿了青苔。塔身的下面則是幾個用巨石雕刻而成的木盒形狀的東西。我恍然大悟,那分明就是三副石棺,呈三角形分布,略微傾斜地支撐著塔身。
待水全部退去之后,谷底出現了幾條黑乎乎的水道。那些水道深淺不一,卻錯落有致,看上去并不像自然形成的,而像人工修建而成的。河道上點綴著幾個大小不同的深坑,那些水應該就是被這些坑抽走的。那么,是什么力量開啟了這些坑呢?
“下去看看!”王駝背說著從腰間取下一捆繩子,繩子的一端綁著一個鐵鉤子。他將鐵鉤子掛在隧道口的石壁上,然后用力試了試,說道:“我先下去看看那個棧道還能不能走。”
我和唐糖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只見王駝背一只手像鐵鉗一樣死死扣住繩子,另一只手扣住懸崖上的凹坑,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身體一點點向下滑。他用腳尖輕輕站在了棧道上,猶如蜻蜓點水一般,之后一點點用力,最終將整個身體的重量全部壓在了棧道之上。
他輕輕地松開繩子,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仰著頭向我們揮手說道:“你們也順著繩子下來吧,沒想到這條棧道竟然還能用。”唐糖興奮地搶在了我前面,看來她已經從剛剛那驚險的一幕中完全恢復了過來。按照王駝背剛才的方式,她也小心翼翼地扣住了繩子,可滑下幾寸便不再動了。
“笨丫頭,你別往下看,慢慢順下來。”王駝背在下面著急地指揮著。
“嗯,我知道,我知道。”唐糖有些急躁。正在此時,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嘎吱”聲。我循著聲音望去,只見王駝背一臉驚慌。唐糖也聽到了那聲音,那聲音正是有風時棧道所發出的。不過唐糖此刻已經騎虎難下了,她只好硬著頭皮向下一點點地滑。正當唐糖將整個身體都落在棧道上的一剎那,只聽一聲清脆的“咔嚓”聲,王駝背的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他腳下的幾根木棍紛紛從中間斷成了兩截。唐糖下意識地緊緊抓著繩子尖叫了起來。
所幸木棍斷裂時,王駝背的一只手正緊緊地抓著棧道旁的木楔子。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身體撐起來,勉強爬到了棧道上,額頭上滲滿了白毛汗。
“丫頭,別叫了,不被摔死也被你這狼嚎嚇死了。”王駝背驚魂未定地說道,“看來還真得多加小心。丫頭你向我這邊走走,讓他下來。”
唐糖戰戰兢兢地松開手中的繩子,一步一停地向王駝背的方向移去,小心地躲過了王駝背剛剛墜下去時留下的幾個空擋。我這才順著繩子慢慢向下滑去。“閆志洋,不能向下看啊,一定不能向下看……”我在心里提醒著自己,可還是不自覺地向下看了一眼。瞬間,我覺得腦袋一陣發麻,雙腿像注入了鉛水一般沉重,使得整個身子往下墜。我連忙緊緊抓緊繩子,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的瞬間,我的眼睛像是被什么東西蟄了一下,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