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白疏琉渾身動也動不了,甚至連說話都斷斷續續的,一種從未有過的疲憊感襲擊著他的全身。
或許人之將死,總有一些遺憾留在心中,他腦海里竟然不斷浮現以前小時候的事情,以及他和秦思思第一次相遇的模樣,以及秦思思每次陰他的畫面……
“秦思思,你拍的是我的腿,跺的是我的腳!”
“是嗎?太子殿下,做大事者,不拘小節,不要斤斤計較這些小事情……”
“白疏琉,你到底要不要認真學馭獸術啊?”
“挺胸收腹,背打直,不許大聲吼我,不許兇我,不許反駁我。跟小動物說話的時候要笑,要聲音溫柔,要一邊比劃,一邊說!”
“哎呀,你到底會不會笑啊?這么兇?把你貼在家門口都能辟邪了……”
腦海里,一會兒是秦思思,一會兒是秦楚楚,短短一會兒,仿佛便將他的一生回憶完了。
“呵呵呵……”白疏琉似乎呼吸十分困難,短短說幾句話,便要停下喘好幾口氣。
他突然回憶起那天太湖邊上,秦思思教他與小動物溝通的畫面了。
好像那是他這一生當中,過得最輕松,最開心的一天,也是笑的最多的一天……
往日那個冷酷而傲慢太子殿下,已經不在了。
眼前的人,奄奄一息,滿是血跡的臉上時而浮出迷戀的笑,時而透著悲傷:“秦思思……我活了二十幾年,突然才發現自己好可悲……
二十多年,一個可以相信的朋友都沒有,臨時之際,連一個可以說說話的人都沒有……
還記得那次我們在太湖邊上那一天嗎?我知道,你當時是心不在焉的……可笑的是,那竟然是我今生過得最最開心的一天……”
歷經風風雨雨,他在秦思思和秦楚楚之間繞來繞去,他到現在才發現,原來與她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是最開心的……
而他卻一直不懂得珍惜。
一心想要利用她,利用她的血脈,利用她殺白疏影,殺白疏璃等等,等等……
難怪啊……
難怪她一直不愿接納他,不肯像對白疏璃和白疏影那般真心誠意的對待他……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如果,當初他沒有利用她,沒有殺白疏璃,沒有來攻打北周國,她和他的結局會不會好一點?
秦思思靜靜聽著他喘息,聽著他回憶,仿佛思緒也被他帶回了以前。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白疏琉……
他只是習慣了殺戮,習慣了冷漠,習慣了自私,用冷酷將自己內心最渴望的東西隱藏起來。
太湖那天,她只是漫不經心的陪他,卻成了他一生中最最快樂的一天……
多諷刺啊,多悲哀啊。
“人活著一輩子,若凡是只自己的權利,名義,地位,如何能活的真心實意的朋友?只有付出,才會有收獲……”秦思思眼睛有些酸澀的脹痛,如果前世他能早點明白這些道理,說不定,她還是那個傻傻愛著他的那個傻姑娘。
人,總是要失去一些東西,經歷一些磨難,才能明白活著的意義……
白疏琉是如此,白疏影亦是如此,而她也是如此……
“可惜……可惜我明白的太遲了……”白疏琉唇邊輕輕揚起苦澀的笑,疲憊的眼睛,一張一合,卻一直望著秦思思,像是在懺悔,又像是在道歉……
“好了,你不要說話了,說得越多,死得越快。”秦思思不忍的垂下眸光,吃力的想將他拉上來。
一旁的白疏璃微微挑眉,有些謹慎地暗暗拉住她:“大皇兄是真心悔悟?還是演的苦肉計?”
“呵呵呵……咳咳……”白疏琉奄奄一息的扯動嘴角,剛笑兩聲,便被喉嚨里的血嗆的咳嗽起來。
當人太過虛弱時,連咳嗽聲都會覺得沒有力氣。
“秦思思,還記得年幼時,你是怎么背著我出狩獵場的嗎?我知道你們不會放過我,我也知道自己活不過今日了……但我就想知道,你當時是故意接近我,還是真心喜歡我?我想聽真心話……”就像她對白疏璃一樣的真心坦誠。
像真正的朋友一樣聊天。
才說兩句話,血便抑制不住的從他唇邊涌出來。
他臉上明明是在笑,此刻卻覺得有些悲涼……
他知道自己沒時間了,有些話不問,就會變成遺憾,讓他走也走的不安生。
他就想聽聽她的答案,就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錯過了她……
提到兒時的回憶,秦思思眼眶里也氤氳起了霧氣。
她知道他想聽什么,她也愿意當他生命中短暫的真心朋友。
其實,她與他之間的誤會,大部分來至于前世。
而這一世,他雖然也很壞,卻確實沒有對她造成很大的傷害……
前世,她愛了他整整一生啊……
她不是那種一轉身,就什么都忘的干干凈凈的人。
愛之深,才會恨之切。至少,她曾以是真心愛過他的……
秦思思紅著眼眶,晶瑩剔透的眼淚,一顆一顆滾落下來:“當初,我也不知到那算不算喜歡,我只是看見別的皇子都是成群結隊的射獵,你卻形單影只的。我覺得你很孤獨,是真心實意想陪你說說話的……
你與我的糾葛,何止才這一生?我只能告訴你,以前的我,確確實實愛過你……”
聽到這里時,倚在樹干上的白疏璃,俊臉都快綠成樹葉了。
“呵呵……”白疏琉極度虛弱的笑了笑,有她這句話,他便知足了。
原來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原來他也被人深深愛過。
“還有一件事,我騙了你,但你一定要答應我,放過她,放過那孩子……”意識越來越若弱,聲音也變得像蚊子一樣小聲,像是神志不清的在說著什么。
他的聲音太虛弱,似乎被呼嘯的風聲掩蓋:“你說什么?什么孩子?她是誰?”
“秦楚楚……沒有死,她懷了我的孩子……”斷斷續續的聲音越來越弱,剛才還一張一合的眼睛,此刻似乎已經疲憊的睜不開了,只是嘴角還掛著微笑,喘息的說著:“我知道,你與她有些恩怨……但我希望你們放過她,放過她腹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