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村寨的人都在我腳下的地里擠了血,墨逸皆都還禮道謝,可又讓我坐著別動。
等所有人都擠過后,女嫘和裹腳婆婆也走了過來,她們并沒有匍匐行禮,但也擠了血在那灘血上,然后裹腳婆婆盤坐在我身邊,低低的念著什么,一張貓臉帶著笑意的看著我。
女嫘將那捧濡濕的土捧起來,那個最長壽的老者取了一塊布將那捧泥土包起,然后慎重的遞給墨逸,拉著他的手沉沉的交待著什么。
墨逸明顯聽不懂,卻又好像知道她在說什么,不住的點頭,等老者走后,將那個布包慎重的收好,這才朝我笑了笑:“她們感覺到你體內的巫力,知道你或是三圣女之一,聽聞你有孕了,以血獻祭上祝福,這是巫族最高的獻祭。”
以血獻祭?
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墨逸跟我以血結婚盟的那次。
女嫘也沉笑的看著我,一掃原先的憂愁,似乎十分高興。
當晚我們睡在圓木的房子里,墨逸將我緊緊的摟在懷里,將那個布包遞到我手里:“這是集百巫之血的泥土,你收好,巫族之力由血脈傳承,來自于地底,這帶泥土里沾有最純凈的百巫之血,就算日后對上尸巫,也能獻祭保命。”
說到這里,他似乎十分感慨,將我緊摟在懷里,沉聲道:“他們還是這么淳樸啊。”
“每個人放一滴就能獻祭尸巫?”那尸巫也太好對付了吧?
墨逸見我這樣就知道我想什么,苦笑道:“十萬大山保留著最完整的生態環境,但依舊有很多物種都沒有了,這泥土取之他們世代居住之地不說,這滴下的指血又叫心血,含著巫力,他們在朝你行禮之時,帶著最真摯的祝福以及虔誠的敬畏,并不是普通放血,或是現在抽血能比的。云清,有些東西科技能解釋,有些東西科技不能解釋卻又不能證明不存在,你明白嗎?”
我隱隱感覺這里面的意思,當下朝墨逸點了點頭,將那個帶土的小布包收好。
那塊布明明是自己織的,包著被血濡濕的泥,卻沒有感覺到濕意,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質,但白褲瑤紡織傳承久遠,想來也含著巫力。
當晚我睡得十分安穩,夢里好像看到誰在朝我笑,帶著親切而又平和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女嫘早早的叫醒了我們,然后跟著出工的男人們一塊進了山,村里的女人都來送我們,帶著自制的粑粑給我們當食物。
她們似乎知道我們要去哪里,卻都歡欣的送我們離開。
女嫘無論人家送什么都收了,臉上的憂愁全部一掃而光,路上還一直哼著歌謠。
有了這些粑粑,加上休息了一晚,我們當天直接走了一天的路,最后跟著女嫘到了一個天坑之上。
那天坑入口并不大,四周有著蔥郁的植物,憑我最近的敏銳的感官也并不能感覺到天坑有多深。
裹腳婆婆站在天坑邊上,看著女嫘,臉上帶著沉思。
女嫘明明能引地勢之力,卻沒有直接下去,而是看著我道:“你引香下去吧,下面很深。”
十萬大山之中有天坑我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女嫘居然帶我下天坑,還是沒有任何裝備的情況下,還真不怕我缺氧死啊。
不過看了看旁邊的墨逸,我點了根香,然后引著香朝洞里去,墨逸摟著我,借著流光照明,帶著我慢慢朝下。
天坑極深,我們緩緩下落,這天坑是個漏斗型,越往下越大,旁邊的石壁之上植被十分茂盛,下面接近地熱,所以趨向于熱帶的植被。
等我們落到下面時,我估計得有好幾百米,這下面除了流光照明之外,已然一片漆黑了,我引著香朝里,感覺到洞里有許多生物,但都并沒有什么大的殺傷力。
女嫘是直接跳下來的,而裹腳婆婆卻是跟貓一樣在石壁之上縱躍,她一雙小腳,再小的石塊都能方便她落腳。
她們下來后,女嫘朝我和墨逸點了點頭,徑直朝洞里走去。
天坑下面極寬,似乎還別有天地,洞里有著不少石筍之類的東西,但因為沒有開發,借著流光看過去,雖然形態各異,卻也看不出像什么。
越往里,洞里就越潮濕,不時有著被我們驚擾的蝙蝠或是蛇蟲游走,還有許多動物在陰暗之中亂竄。
“我就是在這里醒來的。”女嫘在前面帶路,聲音悲切的道:“白褲瑤的大祭師憑巫力動蕩找到了我,將我帶了出去,告訴了我外面的事情。”
裹腳婆婆微微的嘆息,墨逸拉著我的手卻緊了緊。
不知道女嫘說能確定我是不是云婧的東西是什么,但到了這洞里卻莫名的緊張了起來。
巫族發源于地底,而尸巫也是在地底的,我現在對于這樣的地方都有點害怕。
等女嫘帶著我們到了盡頭時,那里有一個極大的石洞,一條雙手合掐摟不住的大蟒蛇盤在洞內,而蛇身前散落著許多破裂的石塊,薄薄的就好像被打碎的蛋殼。
看樣子女嫘就是從那里醒過來的,我還以為她怎么也得睡個水晶棺或是多豪華的地方,至少也能從神廟中醒來啊?
結果就是個石頭蛋,也真是難為她了。
“那是阿土。”女嫘朝我們指了指那條大蟒蛇,朝我輕聲道:“我沒有醒的時候,都是它守護著我,蛇與巫族天生親近,估計是感覺到了我體內的巫力吧,白褲瑤有捕鼠的傳統就是用來喂養它們的,當然也不光是喂它,它祖上代代守護著我,不過也有離開的,畢竟這里住不下這么多蛇。它還有兄弟姐妹阿金阿木……”
女嫘介紹一條蛇跟介紹自家孩子一樣,還告訴我阿土身上的紋路更接近土色,所以才取名叫阿土,阿金更黃,阿木綠色多一些,阿水……
在她講這些的時候,外面腥風大作,果然大蟒蛇們都回來了,親熱的纏著女嫘,然后她跟我介紹這是阿什么……
只是我看著斑斕的蛇紋,等它們游動一下立馬不知道是金木水火土中的哪一個。
它們感覺到我身上的巫力,還想朝我游來,跟纏著女嫘一樣,墨逸指尖流光一閃,這些蟒蛇立馬退開了。
女嫘和這些蟒蛇極為親近,跟它們絮叨了一會,這才讓它們退開,然后走向盤著的阿土,朝它伸了伸手。
那條叫阿土的蛇雙眼沉沉,然后將嘴張開,女嫘就這樣將手伸了進去。
看著她纖細的胳膊在蛇嘴里翻了一下什么,然后好像在蛇喉嚨深處找到了什么,臉上帶著喜色,跟著將手掏了出來。
只見她縮回的手上,有著一條通體青色的小蛇,不過小拇指大小,卻生著雙頭,蛇身極長,末端細若發絲,輕輕的飄蕩著。
雙頭蛇好像還在沉睡中被打攪,兩個蛇頭還在不滿的晃著。
“阿雙,阿雙!”女嫘點了點那兩個蛇頭,輕喚道:“阿婧回來了!”
那原先還在沉睡的雙頭青蛇,立馬昂起了蛇頭,吐著人言道:“阿婧在哪?”
那兩雙睜開的蛇眼之中,居然帶著淡淡的金色,而在張嘴之時,蛇嘴邊有著金須飄出,昂頭之際,連同蛇身都撐了起來,那蛇身之下,居然有著兩只鷹爪。
墨逸摟著我飛快的退了一步,盯著女嫘道:“阿婧的珥蛇居然在你這里?她已然身殞,這珥蛇怎么可能還活著?”
養神之術就是以花蠱化蛇,借蛇通于天地,我現在能化出蛇來,卻都只是化形,并不是實質的蛇,所以并未大成。
只是那阿雙好像又不是一條普通的蛇,雙頭帶爪,金目有須,這哪是蛇啊?如若不是沒有角,這更像是龍吧?
“想不到吧。”女嫘收回手。
阿雙兩個蛇頭的胡須飄起,蛇尾微微擺動,整個蛇身飄于空中,四只眼睛轉動,沉沉的盯著我。
裹腳婆婆微微執手,看著阿雙恭敬的行禮。
女嫘朝我道:“阿婧離開的那天,我要了阿雙來教我身上的環蛇,所以她只帶了碧若去。阿雙感應到阿婧出事的時候,共工已然纏住了不周仙山,你們天帝一脈的巨獸已然到了山腳。我被阿姆送出,一路流離,我身上的環蛇為了護我而死。阿雙因為主死而受了重傷,我只得將阿雙藏于我體內,但也避開了你們的追捕。”
“它雖因阿婧身亡巫力受損,但在我體內呆了這么多年,巫力雖未回巔峰,卻也好得差不多了。”女嫘臉上帶著悲傷,朝我輕聲道:“云清,你說阿婧是自愿去死的,可我知道不是,因為阿雙知道她不想死。所以她必然是被殺的!”
說到這里,她憤恨的盯著墨逸,連同阿雙都帶著怒意看著墨逸呲牙,不過阿雙目光落在墨逸身邊的我身上時,兩雙金色的蛇眼帶著迷茫。
“云清。”女嫘一步步朝我走來,點了點阿雙的尾巴:“你不想接收忘塵珠,不想變成阿婧,不想變成另一個人,我也同意。阿雙是阿婧養神所化的珥蛇,最熟悉阿婧,你只要讓它環在你耳上,無論你幾經轉世,無論你神魂受損多嚴重,只要你帶著阿婧半點神魂碎片,阿雙都能感應得到你是不是。”
阿雙也熱切的看著我,四雙蛇目中金光閃閃,細如發絲的蛇尾在空中飄蕩,連胡須都飄了起來,雙爪輕輕朝前,好像想跳到我身上。
不知道為什么,墨逸握著我的手緊了緊。
而裹腳婆婆卻盤腿坐在地上,輕聲的念著什么。
我看著阿雙,那條小得好像兩根手指都能捏住的雙頭蛇,居然就能確定這一切,沒有什么儀式,也沒有什么神奇的巫術。
但我更沒想到的是,除了云娥和女嫘,阿婧居然還留了一條珥蛇在這世上,而這一切,女嫘事先半點風聲都沒有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