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傘是周叔制給田小嬸的,效果挺好,在引路香起時,我微微轉動,一腳跨出,就已然落入漫漫黃沙之中。
身后好像有布染纖大聲呼喊的聲音,可那煙我用盡了全力,她想掙脫也得費點時間。
我一落入黃沙之中,就立馬聽到竊竊私語傳來,好像無數(shù)的話從這黃沙之下涌出,可夾著呼呼的風,我卻聽不清楚。
這次并沒有碰到陸思齊,我緊握著引路香,引著一點流光,然后大步朝前走去。
引路香沾著我的血,又有墨逸真身那點流光為引,就算他只是一縷神魂,落入共工蛇腹之中,我也該能進到共工身邊的吧?
這殺蛇我還能試一把,若是對上共工,也不知道怎么辦?
不過想來跟共工談談,用我換墨逸,他也不知道肯不肯。
可就在我走出黃泉之時,一腳卻跨入了一個七彩的世界里。
迷蒙的水光散開,一道金中帶著微彩的彩虹掛在天邊,巨大的瀑布沖出一個極大的水潭。
本以為會葬身蛇腹的墨逸,居然光著身子站在水潭里面,潑著水清洗著身上的血跡。
那胸口的傷口看上去好像已經愈合了,但依舊被血糊了一團,他卻似乎痛得呲牙咧嘴,腳下不穩(wěn)朝水中倒去。
我心中一跳,忙引著香將他拉住。
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當他被香練拉起時,眼里似乎閃過微微的遺憾,卻依舊捧水一點點擦洗著身上的干涸的血跡,倒吸著氣朝我道:“你不該來的。”
鮮紅的血水順著身體朝下流淌,看得人觸目驚心。
四處無人,他脫得很光,就在我目光順著血水朝下看時,卻發(fā)現(xiàn)下面有個東西彈了起來。
這府君居然耍流氓,這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忙扭了過去,看著那抹掛著的彩虹,壓下臉上熱意和心中殘留的痛楚:“這是哪里?”
“不知道你會來,脫光了洗方便。”墨逸伸手勾著里衣披上,跨出水潭站在巨石之上,指著遠處的彩虹道:“漂亮吧?”
“穿好衣服,出去吧。”我將手里的引路香掐滅,沉吸了口氣壓制住剛才那股心痛。
陰陽傘能進來,自然能出去。
墨逸卻并不接話,轉身坐在我旁邊,跟我一塊看著那道彩虹道:“真的挺漂亮的對不對?”
府君腦子又進水了?
我扭頭看著他,但他目光似乎十分執(zhí)著,只得點了點頭道:“漂亮。”
“我。”墨逸拉過我的手,得意的道:“漂亮吧。”
他這意思有點不明不白啊?
墨逸拉著我的手慢慢抬起,然后他手指和我的交纏在一塊,跟著卻見那道金中帶彩的長虹突然收攏,然后飛快的朝我們涌了過來,聚攏在我那被墨逸交纏的指尖,跟著慢慢收攏成一點流光,沒入指間不見了。
“金虹氏,是我阿姆的氏族。”墨逸松開的我手,系攏著里衣:“上古氏族皆掌自然之力,共工是人蛇,所以共工氏掌水;華胥氏掌風,又以風為姓。我阿爹掌少海氏,阿姆夢雙日入懷,遇水相化,所以我和阿哥真身是一道金虹,后阿姆以此改氏族為金虹氏。”
墨逸說著,臉慢慢紅了,手指在里衣系帶上纏繞。
低著頭紅著耳朵輕聲道:“這是共工巫力所建,共工是人蛇族首領,窺心探神,也只不過能看出我主底一道金虹,所以那小人蛇,哪能看出我心底藏的是誰啊。”
身后水聲震動,我聽著眨了眨眼,扭頭不解的看著墨逸,心底那股痛夢慢慢散去。
府君怎么如此在意那條美女蛇窺心探神時幻化出來的人?
“你恨云娥嗎?”墨逸將內衣系好,然后扯過黑袍,隨意的披上,坐在我旁邊認真的看著我道:“你當初答應和陸思齊結婚時,是認為自己愛陸思齊的嗎?”
這兩個問題前后矛盾,而且這個時候討論這個,不大合時宜吧。
我心底卻突然悶痛,將陰陽傘撐開,朝墨逸伸過手道:“先離開這里吧。布染纖帶著美女蛇卵出去了,我怕出事。”
“出不去。”墨逸攤開黑袍,拉過我的手輕輕一點,那道被收起來的金虹復又掛在了天邊:“我有許久沒有看過自己的真身了,想多看一會,你如果不信,可以先試試。試完我們再談,反正有的是時間。”
那道金虹確實漂亮,可他剛才說共工窺心之術只探出這個,原來府君心底藏的是自己,還自戀要多看看!
不過他說不能出去,我倒是不信的,陰陽傘可通陰陽,我既然能進來,自然能出去的。
但府君似乎篤定不能出去,這會居然就那樣躺在水邊石上,安然的看著那道金虹自戀去了。
我從極度緊張,痛心的環(huán)境緊繃著心,借香以陰陽傘跑到這里救他,結果府君大人卻在這么清幽雅致的地方自戀看彩虹……
心底不知道為什么涌起一股子怒意,府君見多了人心,對人心算無遺漏,難不成又在算計什么?
可看著他那直怔怔的盯著那道金虹的樣子,我雖氣不打一處來,卻也不能拿他如何,努力磨了磨牙。
反正已經進來過一次了,墨逸看上去似乎也沒什么危險,我如果出去再費點心思進來就是了。
如果氣不過,也不進來了,就讓他在這里看著那道金虹自戀去吧!
于是撐著陰陽傘轉動,大步朝前走,結果一步出去,居然依舊在這巨大的石塊之上。
心生疑惑,復又跨了一步,居然還在石塊之上。
立馬憤恨的朝前大跨了幾步,可無論我怎么走,走多少步,卻一直在那大石塊之上,明明跨出老遠,頓足之時,依舊只在那方寸之間。
“共工是大巫,女媧借尸巫之力,按已身構造所制,身體主混沌之力,巫族并無陰陽之分,所以它腹中也無陰陽,你能進來,是因為外面有陰陽之分,可它體內沒有。”墨逸見我在那里亂蹦,居然輕笑出聲。
他一笑,那道掛著的金虹居然也閃過金光,照得整個水潭邊都亮堂堂的。
墨逸大多時候都繃著臉,少有笑,就算當初我們一塊逛街,他也笑過,卻似乎并未開懷,好像壓著什么,這會似乎心里所有壓抑的東西都放下了,十分輕松的笑。
我看得納悶,這都被困了,他還笑得出來!
“聊聊?”他盤腿坐起來,扯著黑袍墊在石塊之上,示意我坐上去。
那黑袍織綿暗紋,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反正看上去老值錢了,他居然這樣用來墊地。
但看他原本一張冷臉,這會好像都變得柔和了,而且他這說話的語氣,跟我上次和他談時一樣,心里詫異微生,卻也只得耐著性子坐下來。
“你當初和陸思齊結婚時,有沒有清楚想過和他之間算是什么情感?”墨逸見我坐下,順手幫我將陰陽傘收了:“我記得你說過,陸思齊對你而言,是一個很好的結婚對象。”
我輕嗯了一聲,這位府君當初還因為這個吃過醋呢。
“阿婧于我也是。”墨逸抬頭,對上我的眼睛:“我以為我很愛她的,至少在她沒死之前我是這樣想的。”
“渣!”我瞪了墨逸一眼,一把搶過他手里的陰陽傘,冷哼一聲。
墨逸卻嗤笑了,毫不在意的我輕聲道:“我出生之時,巫族穩(wěn)坐于神壇之上,掌神權,受敬仰。天帝一脈代巫族管理人族,掌四季二十四時。那時天帝一脈與巫族通婚已是常事,且生下孩子也會知道父親是誰。我與阿哥出生之時,金虹貫日,又因阿姆夢雙日入懷的異相,備受矚目。長虹貫日主亂相,雖我與阿哥為金虹,卻依舊被視為不祥。”
墨逸說著笑了笑:“不祥之人,自然受不了什么好待遇,那時我跟阿哥在不周山底飼養(yǎng)人蛇,那是最苦最累也最危險的事情。阿婧……”
說到這里頓了一下,他朝我指了指遠處的那道金虹:“那時她就像那道金虹一樣,圣潔美麗,讓人不可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