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就收不住尾,尤其是那個年代,各家有事各家管。
賀姨因為周家大姐被破身,抵給了老光棍,然后事情就亂了套了,老光棍將眼睛瞄上了其他幾個女孩子。
不過賀姨老公是個貪心的,倒也沒什么,但卻似乎想到了生財之道。
從那后她家先是買了部電視機,然后在家里放碟片,那時算是稀罕物,人來人往的很晚都沒走,周喜嬌那時候還小,吵得睡不著,就總聽到隔壁房間里她媽或是哪個姐姐哭,起來看吧,她爸就是一耳光,后來只能躲在被子里。
周家大姐嫁人第二年生了個女娃,但不過據說沒滿月被強行同房,受了感染,加上一直被挨打,還要照老光棍意思接客,沒翻過年就死了。
周家大鬧一場后,老光棍也只給了她家兩萬塊錢當賠償,還讓她們將那個女娃抱回去,說拖著個女娃不好再找。
周喜嬌的三姐那時候膽子大,氣急不過,連夜跑到派出所報警。
家務事向來難管,周家大姐又是病死的,外人也只是勸和,這事并沒有什么。
周家三姐一氣不過,居然家里人來人往、聚眾賣淫的事情,周家就被端了,賀姨和她老公,還有二姐、三姐都被帶走。
“你以為這是事情好的開端嗎?”蘇溪見我聽著松了一口氣,嗤笑道:“那才是開始。”
聚眾賣淫在那時查得還不是很嚴,尤其是這種家庭式的,賀姨老公交了點罰款就被放出去了,他依舊招呼著人朝家里去看電視。
而賀家三姐被扒光了衣服吊著抽了一頓,卻依舊晚上被拉出去,說是要將罰款掙回來。
原本這種事情在村里遮掩著,雖然多少聽得到點風聲,但大家明面上也不好表現出來,等進了局子再出來,這事就攤在了明面上,尤其是周家三姐被當眾扒光衣服吊著打,更是惹人白眼,出來沒幾天后,周家三姐受不了人言,就上吊自殺了,那時還不到十四歲。
賀姨跟老公打了一架,卻發現自己懷孕了,那時她想打掉,可她老公一邊不知道是誰的種,卻因為找了個小診所照了B超,說是個男孩子,就硬是要養起來,給周家留個后。
怕賀姨尋死,將她手腳在床上綁著養胎。
中間賀姨娘家人也來吵過幾次,可聽說懷了個男孩子,加上還有兩個娃,也都只是勸賀姨想開點,生下兒子就好了。
賀姨那條胳膊就是在綁久了,血液不流通在那個時候壞死的,截肢時早產,她老公拿刀逼著醫生要剖腹產取出孩子,不管大人死活,等那男孩子出來后,抱著孩子大笑的朝家里跑,再也沒理會賀姨。
那時賀姨從病房里醒來時,只想死了算了,又怕周喜嬌姐妹受欺負,連夜帶著她們想去跳河,卻不知道為什么碰到了何翠苗,被帶了回來。
可周家二姐卻因為得了性病,前面又偷偷打過幾次胎,實在太重了,就算是蠱婆婆也沒辦法,沒多久就死了。
我聽著唏噓,又有點不可置信,這事也太匪夷所思了!
蘇溪卻瞥著我道:“賀姨真名叫賀蘭花,她老公叫周旺,憑你現在的能力,有這一家三口的名字肯定查得出來,到當地派出所查案底,或是去當地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我聽著點了點頭,她話里的意思是,我還是可以出去的,或者說就算是蠱婆婆來了,我依舊能出去,只是時間問題。
難不成外面那個陣布著,只不過是為了困住墨逸?
我現在腹中沒了天帝血脈,對蠱婆婆她們而言,可有可無,所以會放我出去?
手指捏了捏齊楚給我的那張符紙,又摸了摸腕間的花蠱,瞄著泡在藥桶里閉著眼無悲無喜的賀姨,不知道要不要帶她闖出去。
“你知道周喜嬌跟我說這個的時候,最恨的是什么嗎?”蘇溪見我沒應聲,復又冷聲道:“她最恨的不是她爸,而是村里人。”
這話說出來的時候,我先是一愣,跟著卻又是一片明了。
“你也能想明白對吧?你小時候看的冷眼還少嗎?就因為你爸不知道是誰!”蘇溪滿眼了然的看著我,無奈的道:“賀姨生了四個女兒,村里人看不起她,她娘家人也看不起她,大家都說她沒用,所以賀姨老公才會著急,這個社會本身就在重男輕女。”
“而周家聚眾賣淫的事情,村里人知道,一邊嘲笑一邊卻來花錢,出了事卻還要站在道德上指指點點,沒人想過拉那幾個孩子一把。周家三姐被扒光了吊著打,也沒人出來說句話,大概他們還認為這種不要臉的打得好,活該。賀姨就因為懷了個男孩,老公不知道是誰的種就要生,連她娘家人都認為生了男孩就好了。”蘇溪睜著眼,蒼白的看著天花板:“你看,女人的不幸居然只要生一個男孩子就好好?而這些重男輕女的人里,居然還有自己的親人,你說可笑不可笑?”
“那是以前,現在好了。”我依舊看著泡在藥桶里一動不動的賀姨,她聽著這些事情,似乎已然無動于衷了。
“現在好了?”蘇溪復又大笑,轉眼看著我:“你來的時候看到外面那些女孩子了?”
心里猛然有不好的感覺,我只見過兩個,但如果都是女孩子?難不成都是撿回來的?
“沒錯。”蘇溪見我眼露驚色,自嘲的笑道:“你以為是我們從哪里拐騙來的?那也太費事了,根本不用那樣,只要放出風聲,就有女孩子送上門,現在新聞有多少丟棄嬰孩的?你認為不重男輕女了?但香港早孕可查男女,你知道大陸有多少偷偷摸摸將孕婦血交給中介帶到香港查男女的嗎,只要是女孩子就會被打掉!你知道這馬來西亞紅燈區有多少女孩子未滿十六歲嗎?你知道泰國多少女孩子被親生父親賣去當雛妓嗎?你認為她們是自愿的嗎?”
蘇溪一字一句說得越發的激動,連同那裹著的網也開始震動,我忙頓了心神將網裹緊。
“云清,你以為我很幸福,可你知道為什么我結婚后一直住在娘家嗎?”蘇溪雙眼慢慢變得空洞,朝我苦笑道:“我是獨生女,那時計劃生育嚴,為了我爸媽的工作,他們沒有再生,對我卻也說不上好。長大后爸媽不關心我想嫁什么人,只想招個上門女婿,可這年頭沒人愿意,她們就以死相逼讓我嫁了現在的老公,就因為他家里沒錢,樣樣不好我家,愿意妥協讓我生的第一個男孩跟姓蘇,算是蘇家的后。女孩不算的,一定要男孩,你說可笑不可笑。”
“我老公看著對我百依百順,但找我爸媽要錢是理直氣壯,沒有他,我怎么生得出孩子,可他怎么甘心就這樣被壓著,所以老家又找了一個,他爸媽都同意了的。我結婚六年,一直沒有孩子,你以為是我生不出來?是我自己不想生,只要我懷了孩子,我就得放棄工作,回家養胎,然后我無論做什么都得看我爸媽臉色,看我老公臉色!生女孩不算,一定要個男的,生了蘇家一個,我老公家也要一個,你說我得生多少個?我算是個什么?”
“所以陸思齊那時候那么有錢了,朝你求婚,我才勸你嫁了他,有錢都不變心的也算是有情人了。卻沒想……”蘇溪說到這里時,似乎生無可戀:“你看我幸福,只是看著的,那些幸福后面有多少不幸誰又知道?只不過是大家閑談時幾句話,就能改變一個女人的生活。為什么生男生女就怪女的?”
我以前少聽蘇溪提及她老公,她有事也很少叫她老公,我本以為她是幸福的。
“當初你為什么介紹陸思齊給我認識?”既然她提及,我立馬抓到了這其中的關鍵點。
蘇溪似乎回過神來,呵呵的笑著:“云清,你還這樣冷靜自持,隱忍不亂。聽了我和賀姨的事情,你居然不關心同為女人的生存問題,而是關心陸思齊?你不感覺太過冷血了嗎?”
她的指責如同泣血,朝我冷聲道:“你也認為這樣很對,沒什么了不起是不是?你看這么不公平的事情,大家已然麻木得認為很正常了,是不是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