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煙紅霧之中,不時有人載入淤泥中的響聲傳來。
手電光因為煙霧的折射,反倒使視線越發(fā)的不清晰。
我雖然與齊楚綁在了一塊,但他似乎并不放心,依舊伸手緊扣著我的手腕。
轉(zhuǎn)眼朝四周看了看,一個張臉突然竄到了我面前,只見雙眼迷離,臉帶倉皇,腳都踩到我了,我伸手想拉住他,可明明沒有東西拉扯那人猛的朝后倒去,落入了淤泥之中,沉了下去。
誰也想不到,云娥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早早的用了香。
香這東西不比煙,煙散既無形,可香氣卻能久留,有的香就算你洗過澡,依舊能殘留于肌膚之間。
這一趟,云娥墨逸早再就料定所有事了,也知道怎么對付所有人。
云娥那突然的發(fā)難也并不是什么挑撥,而是云娥借著我的血打開了這個洞,要不然哪有這么巧,她傷了我,然后草木被焚就露出了這么個洞。
回想起來,蠱崖和尸門都是獻祭后打開的,這個洞也是一樣吧。
四周響聲不斷,但明顯都是中了招的,連反擊之力都沒有,全部沉入了淤泥之中。
伸手不見五指之間,齊楚緊緊扣著我的手腕,呼吸慢慢的變得粗重。
我努力凝神閉氣控制著那煙不沾我們的身體,可與云娥相比,我這控香術(shù)根本不夠看,但短距離的不讓煙沾著我和齊楚還是可以的。
“怎么辦?”齊楚見我們暫時沒事,湊了過來:“四周好像沒人了?”
白煙紅霧之間,似乎不停的有東西落入淤泥之中,啪啪作響,卻再也不見人影。
血腥味被清香掩蓋,我和齊楚對視了一眼:“要不入個虎穴?”
“我們這不就是在穴里嗎?還是產(chǎn)子的穴!這回去我得多晦氣……”齊楚有點急。
可這話一說出來,卻又感覺有點低俗,雙眼閃閃的看著我,紅著臉點了點頭,一手扣著我,一手托著布澹塵。
我意志隨既一松,跟著只感覺突然腳下有什么一緊,好像有什么滑膩的東西緊纏著腳踝,下盤瞬間不穩(wěn),我以視死如歸的姿態(tài)朝著淤泥之間倒去。
那淤泥漆黑又混了許多濃黑的血,又被眾人踩踏得不像樣,看上去著實惡心,我緊閉著嘴眼,努力想象自己是落在巧克力池里。
但當(dāng)濃腥味竄入鼻息之間時,我依舊感覺有點作嘔。
腰間的繩子將齊楚拉倒,跟著我感覺身體快速下沉,腳底的東西拉著我們朝下落去。
大概幾息的時間,就在我快憋不住時,突然感覺一松,落到了一個水池里,嗆了一口水,立馬撐著手爬起來。
入目之處,卻見巨石倒塌,青苔遍生,不時有水從頂上滴落。
倒塌的巨石之上有著許多綠瑩瑩的礦石,似乎就是天然的,帶著暗光,放眼望去不見邊際,明顯這里地勢十分寬闊。
看樣子似乎是一個祭壇,因為常年滴水,整個地面都積著水,不過也是因為積水才沒摔死,我邊咳邊打量,然后順著繩子將被我扯下來的齊楚才拉起來。
他還背著布澹塵,明顯摔得比我實成,起來的時候,滿臉都是血,鼻血長流。
轉(zhuǎn)眼四顧之間并沒有見到其他人,我忙扯著衣袖給齊楚擦了擦鼻血,把水瓶遞了過去,檢查了一下,確定布澹塵沒事再去看齊楚。
他喝了兩口水,這才發(fā)現(xiàn)連門牙都摔松了,但也不算大事。
腰上纏著的繩子并沒有松下來,我借著地上的水洗了把臉,抹掉泥水,朝齊楚打了個眼色,從背包里掏出一根隨念香點著,塞給了齊楚一粒口檀含在嘴里醒神。
兩人背靠著背,撿起手電,由齊楚戒備著四周,我拿手電朝頭頂照去。
這一照,我全身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這祭臺的頂部并不是石頂什么的,而是無數(shù)交纏的根,不時涌動纏轉(zhuǎn),如同一張大網(wǎng)兜在上面,不時有水從層層根須之間過濾滴落了下來。
這根條條都有手腕粗細,健壯無比,根內(nèi)還有青色血管一樣的東西,看上去有點恐怖。
“是吞生草根嗎?”我拍了拍齊楚,由我轉(zhuǎn)眼看著四周,讓他朝上看。
想來我們就是被根給拉扯下來的,怪不得我們進來后,洞里開始“產(chǎn)子”,而云娥要用我的血沾香為引,想來是怕吞生草根吸食生命,用我的血穩(wěn)住吞生草根?
可這么多吞生草根,還是這么大一條條的在頭頂上纏轉(zhuǎn)著,被拉下來的人還有活路嗎?
我突然想起忘了問張懷旭龍虎山點的本命燈是油燈,還是電燈?
萬一是電燈,不停電不會滅,楊姐他們還活著這消息不大可靠吧?
齊楚輕輕的嗯了一聲:“是吞生草根,但楊姐他們還活著的話,剛才和我們一塊下來的肯定還活著,找其他人。”
這祭壇十分之大,倒塌的石柱之上,繪著人首蛇身的女媧,要不就是龍首人身的神像,雕的風(fēng)格與苗寨蠱崖那個大缸有點像,簡樸卻傳神,還有一些我看不大真切,似乎也是上古的神,但明顯大部份沒什么人記著了。
我和齊楚走了幾步,并沒有見到其他人,連墨逸和云娥都不見了。
這地底祭壇不知邊際,走了幾步后,齊楚掏出一個羅盤,轉(zhuǎn)了轉(zhuǎn)道:“我們處于乾位,從這祭壇雕像,和我們遇到的情況來看應(yīng)當(dāng)是古時祭祀天地的,還是很古老的那種,但這種祭壇于道家祭壇不同。道家祭祀的是三清道祖,我不知道該朝哪里走。”
齊楚滿臉的無奈,我聽著想了想,正要放血用引路香。
我這一身血是云娥的,但身懷的血脈是墨逸的,用我的血怎么也能找到云娥和墨逸中的一個,跟著他們總是沒錯吧?
正掏引路香,卻聽到齊楚背后一個氣若游絲的聲音道:“朝坤位走三百六十五步,再轉(zhuǎn)墾位,按六壬之?dāng)?shù)走,八卦方位走完,就進入主祭壇,人應(yīng)該都在那里等著放血。”
布澹塵一口氣說完,好像在背過氣去,重重的喘息著。
齊楚握著羅盤背著他朝前走,我怕出事,引著隨念香散開護著我們,給布澹塵拍了拍背,又喂了他兩口水。
布澹塵喘過來時,雙眼沉沉的看著我道:“你可以幫我將脖子上的繩子松一松嗎?我快勒死了,如果不是剛才摔了一下朝前竄,松了一點,我可能直接去地府了。”
我這才發(fā)現(xiàn)齊楚綁繩子時為了不讓他頭亂扭,在肩膀上綁了一圈,可能后來動作過大,滑到脖子上去了。
忙跟齊楚將繩子松下來,只綁在他腰間,三人依舊串在一根繩上。
果然往坤位走了三百六十五步后,齊楚轉(zhuǎn)到墾位,然后也不知道他怎么踩了幾下,一塊幾尺見方的巨石就落了下去。
然后整個祭壇中間都層層朝下落,石塊巨大,下落時整個地面似乎都在震動。
“震撼嗎?這可是鬼斧神工所建,歷經(jīng)萬年不毀,這可是真地的祭祀之壇。”布澹塵緩過氣來,朝我們解釋道:“怕是有人在這里祭祀尸巫。”
“你認為會是誰?”我想到那“產(chǎn)子”的洞穴,實在不敢再多想。
布澹塵苦笑:“你都不知道是誰,我怎么知道?而且人家明顯是想放出來,我們以前是安撫的,肯定不一樣的。”
他說著,趴在齊楚背上艱難的扭過頭來看我,沉聲道:“反正快到了,等見到就知道了。”
六壬之術(shù)我雖然沒有學(xué)過,卻也知道一點,起源于河圖洛書,傳聞是由伏羲所傳,按天干地支與八卦變化來推斷吉兇,是道門術(shù)數(shù)之首,這祭壇按六壬術(shù)數(shù)所建倒也正常。
齊楚是天師府嫡傳弟子,自然無比也學(xué)過這個,六壬結(jié)合八卦之位,再推爻定位,那祭臺如同梯田般一層層的朝下。
“最后一個是亥位。”布澹塵看著最里面一點祭壇中心,沉聲道:“乾為萬物之首,亥主水,為萬物之源,尸巫既然為萬物生命之源,就該在亥位。”
隨著布澹塵話音一落,齊楚照著羅盤走了幾步,祭壇正中的一塊石頭降下,露出的卻并不是一個小祭壇,也是一條石階。
“下面就是真正的祭壇了。”布澹塵扭頭看著我,沉聲道:“蠱洞是巫蠱之禍留下來的,而以往祭祀尸巫卻是有專門的祭壇,就是這個巫壇,既然有人想放尸巫出來,而且已然吐尸了,不祭祀一下怎么行,看樣子一祭三師果然要聚首了,來得有點快啊。”
齊楚扭頭看了我一眼,緊了緊手里的鋼刀,抽了一把匕首遞給我道:“我先下去,如果有不對你立馬切斷繩子離開。你身有帝巫之血,那些吞生草根不會吃你的。就算沒有我們,你有葉脈紋鏡直接上龍虎山,讓他們開護山大陣,無論外面發(fā)生什么,你都要呆在龍虎山,等你生下孩子再出來。當(dāng)然如果你能背著布澹塵走,去布家也一樣,前提是你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
他這話和當(dāng)初張?zhí)鞄煹囊粯樱孟裉煜麓髞y也沒有我生孩子重要,這讓我有點心慌。
我接過匕首,吹了口香,看著白煙飛快的朝石階之下涌去,在齊楚愣神之時,一步向前步入石階之內(nèi),頭也不回的道:“既然知道我有帝巫之血,無論這下面是什么都不會傷我,我打頭豈不是更安全。”
齊楚“唉唉”了兩句,卻也說不出什么,背著布澹塵跟著我朝下走。
石階皆為巨石所制,落腳極穩(wěn),兩邊石壁之上鑲著那綠熒熒的礦石,據(jù)布澹塵說是“熒石”,本就是用來照明的。
石階我沒數(shù),但也走得腳尖酸軟。
只是當(dāng)我們下到石階盡頭時,卻見腳下有著浮花的蛇紋,而放眼看去,只見一條背寬至少一米多的大蛇盤纏著一個兩個足球場大小的祭壇,祭壇上跪滿了人,他們?nèi)慷茧p眼迷茫,虔誠的跪在祭之上,連張懷旭和廣濟都在。
而烏壓壓的人正中間,是一個幾尺見方的池子,看上去比尸門的血池更小。
我轉(zhuǎn)眼看了看,看到楊姐和姚鈴他們時,松了口氣,她們臉色雖然蒼白,雙眼失神,但看上去似乎還活著。
腳下的盤著的蛇雖然沒動,但我也不敢踩上去。
光是祭壇都這么大了,那條蛇就這樣盤著整個祭壇,得多大?
在我們站立之時,卻見蛇皮一處拱動,跟著破開一個口子,何翠苗從蛇皮之下爬了出來,然后看了我一眼,朝著祭壇走去。
她邊走邊掏出一件外袍套在身上,手里握著一把刀,嘴里嗯嗯的唱著熟悉的巫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