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洞外的怪聲越發的大,所剩的七個苗巫拍缸的聲音也隨之增大,唱聲也越發的高昂,好像肺心裂肺、嘔心瀝血般的嘶吼。
嘶吼聲和沙沙聲交鳴,洞外狂風大作,夾著什么嗚嗚的哭泣聲,以及凄涼的呻吟聲傳來,讓人聽著渾身發冷,遍體生寒氣。
這一幕好像十分熟悉,比袁沁帶人獻祭蠱洞熟悉多了。
我雙眼開始發昏,心猛的抽緊,隱隱感覺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卻怎么也想不起來接上來會發生什么。
墨逸將我緊緊的扣在懷里,不準我動上分毫,陸思齊背著缸看著洞外,好像在等什么。
而我的眼睛卻不知道為什么緊盯著那口缸,隨著苗巫嘶吼得越發高昂,缸體上的勾舌似乎開始涌動,一點點的纏卷,而那個戴著面具、穿著巫袍的女巫,似乎抬了抬袖子……
可隨著她那袖子一動,我眼睛不自覺的跳了一下來,那種不好的感覺越發的大了。
跟著就見那七個苗巫里最老的那個,轉眼看了看我,那雙眼睛明明渾濁得如同死魚眼,可就那一眼卻帶著清明之色,他好像又能看見了,他咧著嘴角,臉上皺紋里的刺青似乎都扯動了,他用苗語跟我說了句什么,渾濁的眼十分平靜,可臉上卻帶著激動之色。
他慢慢脫下身上的衣服,就好像躺在床上一般,光著身子,伸手摸了摸那兩個孩子的頭。
其他六個苗巫也慢慢站了起來,轉眼朝我看來。
那口大缸里的抓撓聲更大了,我眼前猛然閃過張天師以身獻祭,以及養蠱的法子,猛力去推墨逸,朝齊楚大叫道:“攔住他們,快!”
可墨逸卻將我死死抓在懷里,連齊楚姚鈴似乎都失了神,愣愣的站在那里不能動了。
那個年紀最大的苗巫以手攀附著缸口,轉眼看著我,突然用極為拗口、生疏的漢語輕聲道:“世人枉知造人神,不記巫族祭生情。”
他說的調子有點古怪,卻一字一句十分清晰,明顯這句話他練習了很多遍。
看著他手臂緊繃,我轉身對著墨逸就是一巴掌,抽出那根制香棍對著他摟著我的手臂用力猛抽,可墨逸都緊緊掐著我,不讓我動。
“墨逸!”我眼前的東西似乎變得通紅,看著墨逸祈求的道:“求你了。”
村子里那些人獻祭時,我懵懂不知,措不及防,過于信任墨逸,所以沒來得及救他們。
可這些苗巫不一樣,我不想再看著有人以那些絕然的方式獻祭了。
“這是你造下的孽,他們在幫你償還,你得看著。”墨逸低頭看著我,強行掰著我的雙手,扭著我的頭讓我看著缸子那邊。
那六個苗巫已然全部脫完了衣服,而隨著他們嘴里一聲大吼,所有人雙臂一撐,居然齊齊朝缸子里倒栽而去。
六個人,十二條腿倒載在雙人合抱的缸子里,只是一瞬之間,六人齊齊落了下去,跟著缸子里立馬傳來了什么歡快的爬過缸體的聲音,缸上那個戴面具的女巫似乎立馬就活了過來,執著面具,揮動繡著花鳥魚蟲的巫袍開始舞動。
而原本沙沙聲和嘶嘶聲不斷的洞外,無數毒蟲蛇鼠涌了進來,那些毒蟲不避人,也不傷人,根本不理會我們,徑直朝著那口缸爬去,好像那口看上去只有兩人合抱的缸,怎么也裝不滿一樣。
我被墨逸緊扣在懷里,看著那兩個小苗巫沉著臉從缸邊走開,任由那些蛇蟲爬進那口缸里。
腦中已然轟隆一片了,我完全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可潛意識里,似乎又清晰的知道這是為什么。
不知道過了多久,蛇蟲全部爬進了缸里,陸靈握著那只鈴鐺走了進來,朝陸思齊點了點頭,雙眼沉沉的看著我。
陸思齊卻朝我笑了笑,走到缸邊低頭看去,墨逸立馬拉著我走了過去。
那缸并不是很高,我低頭依舊能看到缸子的入口,皎潔的月光灑落,只見缸子里無數蛇蟲翻滾,內里時不時還有一只手或是一只腳,有可能還有一只眼睛閃過。
血泡一點點的涌起,整個缸子如同一個高速轉動的榨汁機,內里的東西一點點被攪動,慢慢變少。
苗族養蠱,是將所有東西放置于同一器皿之中,相互吞噬,強者生存,具說活下來的東西無論是蠱性還是毒性,或是生命力都是極強的。
陸思齊瞄了一眼墨逸,臉帶痛苦之色,猛的將手指伸進嘴里,跟著張開嘴。
只見他嘴里探出兩根鮮紅如血的觸角,然后那條血絲蟲母蟲爬了出來,落入缸體之中。
隨著母蟲落入,缸里的東西轉得更快了,而缸底似乎傳來什么不甘心的怒吼聲,如牛吼、似獸鳴。
我知道那下面肯定是尸巫,低頭想要看得真切,卻感覺心口猛的一痛。
轉眼看去,卻見墨逸一根手指伸進了我胸口之中,鮮紅的血順著他的手掌滴落在缸內,原本的怒吼聲被壓制住了。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墨逸,昨晚那個纏著我讓我叫“府君”的人,這會卻冷著臉將我推到一邊,只顧低頭看著缸子里的東西,任由陸思齊摟著我避開。
血落入后,缸下無數陰魂飄起,他們面無表情的嘶吼,似乎想從缸子里沖出來,卻又好像害怕什么。
隨著飄出來的陰魂越發的多,我在里面居然還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羅杏華母子,衛家兄弟,以及高速上那些尸體的陰魂,全部都在這缸子里。
而隨著缸內轟動聲越來越大,那些陰魂瘋一般的想從缸子里飄出來,烏壓壓的一片,不知道多少,外面陰風陣陣,嗚咽和怪笑聲不斷,啼哭與呻吟聲齊涌,原本月光照得圣潔的洞里好像變成了人間煉獄。
墨逸握著勾魂鏈猛的一抽,將所有陰魂給嚇了回去,然后靜靜的站在缸邊等著。
他身上帶著沉沉的黑氣,壓得那些陰魂連冒頭都不敢了。
怪不得那些不見了的陰魂我看香也找不到,原來被陸思齊他們扔到那缸子里去了,這口缸直通地底,又壓著尸巫,自然不是我看香能找得到的。
胸口痛得不行,但我卻又好像連感官都麻木了,只是看著墨逸如同泰山一般的站在缸邊鎮守著,終于明白,為什么陸思齊一定要將墨逸引來了。
泰山府君不來,誰又鎮得住這許多的冤魂,壓得住這驚天的戾氣!
陸思齊抓了把香灰幫我將胸口的傷敷了一下,又胡亂纏緊了衣服:“死不了的,你忍一下就好了。”
這一場獻祭從頭到尾我都只是個看客,陸思齊和墨逸卻清楚的知道為什么,也清楚的知道要做什么,只有我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里,沒有半分還手之力。
轉眼看著墨逸,明明他沒有任何變化,可整個人都變得高大了起來,當真如同泰山一般,高大挺拔的立在那里。
等那些陰魂不再涌動時,陸靈掏出兩個人偶遞給了陸思齊。
只是一眼,我立馬認出,那就是布家制的那對同生情偶。
可當初尸門開的時候,不是不見了嗎?怎么又到了陸思齊手里?
轉念一想,那時混亂不堪,只有陸思齊一人始終站在院子下面,也只有他最先入了吞生草中間,說不定就是那時他找出了同生情偶。
看著那對情偶,我猛然想起了布澹塵,也不知道他現在哪里了。
而墨逸看到那對情偶時,眼神閃了閃,可終究沒有動作。
陸思齊拿著那對情偶,跟著劃破掌心,任由鮮血染紅了那對潔白的布偶,跟著扔了入了缸子里。
隨著他扔入,墨逸突然冷哼了一聲,轉眼瞄了我一眼,那眼里似乎帶著諷刺,又帶著微微的怒意。
可我胸口微痛,心已然死過,再也不想理會了。
隨著人偶進去,缸內突然傳來了低低的巫唱聲,那抓撓聲慢慢消失。
巫唱越發的清晰,卻見一頭烏黑的頭發從缸里慢慢鉆了出來,跟著是一張熟悉的臉,然后就是一具妙曼的身體。
我死死的盯著那張臉,只感覺頭痛欲裂,不知道為何。
可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陸思齊掏出一把彎刀,就插入了那女子的胸口,刀輕輕一彎掏出了她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