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逸眼里有著太多的東西,再也不如以前那般清澈,我看著他的眼,連他的情緒都看不清了。
沉吸了口氣,入鼻之間都是焦臭的味道,不過那香也燃完了。
我不顧墨逸的沉問,將香灰掃在手里,灑了下去。
看著細細的香灰在空氣中散開,那股焦臭味遲遲不散,復又點了根沉香。
墨逸從頭至尾看著我,卻沒有再問話,似乎在沉思著什么。
沉香味驅散了那焦臭腐爛的氣息,連同心口的悶氣都驅散了,我似乎輕松了一點。
將外婆的鐲子在墨逸面前晃了一下道:“陸思齊依舊在尸門不出,中元節將近,我準備用引路香去找外婆。”
墨逸看著我沒有說話,緊抿著唇,似乎在壓著什么。
“只不過苗寨那邊情況不明,我也沒有把握。觀香之術,只不過沉心靜氣時能用,一旦遇到緊急情況,或是強大的武力我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我說著,將背包拿起,把最底的那面銅鏡翻出來,遞給墨逸道:“這是張天師給我的葉脈紋鏡,出土于婦好墓,他那時說照之可生萬物,但這種東西想來他給我總有目的對吧?你本事大,可不可以用這面銅鏡換勾魂鏈給我用幾天。你知道的,勾魂鏈我用得挺順手,但你將它鎮著尸門,我又怕有事情,暫時換一下應該沒關系的吧?”
墨逸看著那面銅鏡,伸手接過,撫了撫,臉色越發的沉靜。
低沉著眼看著斑駁的銅鏡,似乎隔著銅鏡里看到了什么,撫過時十分輕柔,就好像那天隔著青煙撫著云娥的臉。
他手指修長白皙,銅鏡滿是銅綠,凹凸不平,看得我生怕他一不小心被銅鏡劃破了指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可過了半晌,他卻收下銅鏡,沉聲道:“好。”
話音一落,鐵鏈叮咚作響,勾魂鏈已然據在他手里,他抬眼看著我道:“口訣還記得嗎?”
我心猛的一陣抽痛,好像被勾魂鏈重重抽了一記,那痛意從胸口一點點朝四肢蔓延,然后直逼雙眼,痛得眼睛一縮,眼淚差點就流了下來。
“鏈索真情,唯愛永恒。”
在陳非凡家遇到夢蝶那只怪手時,墨逸告訴我時,我還好奇,怎么一條勾魂鏈的口訣是這樣的土味情話,不是那種高深拗口的咒語。
可當時心里甜得好像有糖慢慢化開,還以為是墨逸給我時,特意改的口訣,并沒有多想。
卻沒想,那時有多甜,這會就有多苦啊。
這口訣怕是原先給云娥帝巫定的吧,我這個便宜撿得有點大了。
朝墨逸點了點頭,輕嗯了一聲,那句口訣由我念出來,完全就是一個笑話。
“什么時候去?”墨逸將勾魂鏈遞給我。
看著勾魂鏈,我伸手就去接,畢竟這東西在手,我好像有如神助,就算是小如老鼠也是一抽一個準。
可當我朝墨逸握著的勾魂鏈伸過手去時,墨逸握著勾魂鏈的手似乎一頓,五指彈了彈,跟著將勾魂鏈抬了抬,以兩指捏著遞給我,示意我握住他指尖的下端。
勾魂鏈蕩動著發出叮咚的響聲,震得我頭發昏,我伸手撈起下面一截。
冰冷的鐵鏈入手,讓我清醒了不少。
所以,現在墨逸連手都不讓我碰了嗎?
在心底默念著口訣,將勾魂鏈起,我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平靜,一旦讓墨逸發現我已然知曉,一切都是徒勞。
“明天啊。”我努力朝他笑著,輕聲道:“你還有泰山集會,到時天下玄門齊聚于泰山,你忙不過來,所以這邊就不用理會了,我有事你也能感覺得到是吧?齊楚會陪我一塊去,張天師那邊也會安排人的,有勾魂鏈在手,你就不用擔心了。只是勾魂鏈不用鎮尸門嗎,你這樣拿出來不會有事吧?”
因為勾魂鏈在我手里后,我整個人都會變得不一樣,暴躁易怒,出手無情,所以他前面收回去了,可現在他又給我了,似乎并不再擔心我變得暴躁。
“勾魂鏈是取地底玄鐵而造,一條可化數條,鎮著尸門的是一條,再化一條就是了。”墨逸眼神沉沉的看著我,嘴角動了動,依舊道:“那共舍的是誰?”
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盡理表現得毫不在意:“我找的一個朋友,希望到時能幫上忙吧。那你也還能用勾魂鏈對不對?那我就放心了!”
他輕嗯了一聲,走到走廊外,同我一塊看著對面的蠱洞,那里已然被填平,其實就是一塊水泥地,可不知道為什么,我每次出門都習慣性的望一眼。
明明沒有點破,可我和墨逸之間已然相對無言,或許有些東西果然能盡在不言中的。
我一點點的整理著背包里的東西,要用的、能帶走的,全部帶上。
背包里的東西清理了一遍又遍,實在沒辦法再清一遍了,而心底的疑問卻慢慢朝上涌,我生怕自己壓制不住問墨逸有關云娥帝巫的事情,沉吸了口氣,看著墨逸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在泰山府宅養傷嗎?阿瀾怎么讓你出來了?”
墨逸的手在木質扶手上握了握,五指緊繃,好像強忍著什么,指甲在木條上劃了一道長印,這才輕聲道:“來找你要點血,順帶請你制點養魂香,添你血的那種。”
說著他手掌一翻,一個白玉所制的瓶子出現在他掌心,他緩緩遞了過來:“需要裝滿。”
那瓶子不大,只有娃哈哈的瓶子那般大小,晶瑩剔透立在墨逸的手心,他五指緊握著,拇指輕輕的摩娑,似乎對那瓶子愛不釋手。
“添了我的血的養魂香?可我不需要養魂啊?”我接過瓶子,假裝詫異的看著墨逸。
養魂香難制,香料種類極多且用量要求很高,工序繁雜,稍一出錯就會傷及魂魄,讓魂魄狂亂,嚴重的話會變成瘋子吧。
而加了血的養魂香,就好像對癥下藥、定制的一樣,只能那個人用。
“嗯。”墨逸輕嗯了一聲,眼神閃了閃,看著蠱洞方向不再動了。
日光西斜,我看著一身黑袍的墨逸長身立于金色日光之中,整個輪廓似乎鍍著一層淡金,顯得極大而冷漠。
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痛,我將白玉瓶放在一邊,取了把切香料的小刀,直接劃破掌心。
握緊著拳頭,看著拳縫里鮮紅的血牽著一縷紅線流入瓶中。
人說紅線牽緣,可這一縷血線卻是斷緣的吧。
明明阿瀾給我灌天水靈精時,那么痛,我都忍住了,可這時不知道為什么,掌心小小一刀的痛意我都忍不住,眼底有著溫熱的東西流下。
我眨了眨眼將那溫熱的東西壓了下去,看著玉瓶里的血水慢慢灌滿,起了細細的血泡,然后心一沉,拳頭一轉,那條血色的紅線立馬斷了。
隨手抽了幾片常用的香葉將掌心的血擦干,從背包里找了塊紗布包起來,將裝著血的白玉瓶遞給墨逸:“養魂香工序繁雜,我連夜制出來,明天一早你來取就可以了。”
“痛嗎?”墨逸接過白玉瓶,緊握在手里,看著我纏著紗布的手掌,眼睛沉了沉。
我瞄了一眼已然染紅的紗布,輕笑道:“沒事,這血用處多,不會浪費的。你先回去吧,養傷重要。”
他輕嗯了一聲,我生怕自己忍不住問他,忙翻出筆記本,照著養魂香的配方取香料,連眼角余光都不敢掃過墨逸。
取香料,將該炮干的炮干,上蒸籠的上蒸籠,磨粉的磨粉……
我忙過好大一通后,心情才平復下來,再回過來時,墨逸已然不見了。
盯著桌上散亂的香料,摻了我血的養魂香,可他又要取走,養的怕就是云娥帝巫的神魂吧。
我因她血肉而生,所以流的也是她的血,所以摻了我血的養魂香也是能養她的神魂的。
而她那一縷神魂藏于云香體內,已然撐不了多久,所以墨逸一發現,就急急的想去養她的神魂了嗎?
果然,真愛就是真愛,無論歲月變遷,時光流逝,依舊不會改變。
我想著,掏出手機,取下那上面掛著的情侶吊墜放進了桌子的抽屜里,順帶打了個電話給周叔。
既然準備去苗寨了,那么有些事情總該提前做了。
打完電話取出勾魂鏈,我手輕輕撫摸著,希望到時墨逸不要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