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張天師見我神色不對,復又說到:“蠱洞已然開過一次了,血絲蟲也外流,尸門蠱洞雙開的那一天總會來。”
“墨逸提前引導開了尸門,我們才有時間布置,才守住不讓吞生草流出。可如若我們沒有布置,蠱洞突然就開了呢?”張天師語氣沉重,輕聲道:“吞生草你見過的,根須所過之處,萬物生機皆為,扎入肉中,斷根再生,永不可滅,這樣的東西只要留半點在外面,整個地球都完了。”
“蠱洞開只需要一天的時間,就算現在科技再發達,我們也不可以瞬息到那里,一旦吞生草流出,你能想象嗎?”張天師眼色發沉的看著我,苦笑道:“有時候,天下蒼生皆重,可也得從眾啊。眾生比袁家那些一意想巫族復興的重要,墨逸他做得很對。”
我知道他說的對,可依舊不明白墨逸為什么要瞞我。
“尸門是巫族鎮壓尸巫之地,只有心死如灰的巫族才能找到。所以……”張天師嘆了口氣,沒有再多說什么了。
也就是說,墨逸前面就是為了讓我心如死灰,所以才將我推到了根須之中。
也只有我心如死灰之時,那尸門才能被我找到,樂樂藏在我身上的血符之中,她與墨逸相連,只要墨逸找到了,張天師齊楚他們想進去就容易多了。
所以這一切從頭都是設定好的,墨逸更甚至為了這個,和陸思齊合作,并不是為了找什么背后之人,不過就是為了鎮住尸門。
張天師也只是說這了這么多,然后擼著貓不說話了。
他似乎很怕我和墨逸鬧翻啊,幫墨逸解釋了這么多,這會還給我時間思考。
拋開墨逸,我看著張天師染著血的紗布:“您不是應該和我解釋,巫族,尸門,尸巫這些東西的嗎?”
“這些我所知并不如墨逸多。”張天師立馬就樂了,十分爽快的道:“畢竟天師府是靠代代所傳才知道這些,難免有所偏差。可墨逸身為泰山府君,親身經歷過當年的絕地天通,自然也知道得清楚一些,由他跟你說更好。”
“絕地天通?”我詫異的看著張天師。
這個詞我以前聽外婆說過,大概就是說顓頊帝為阻神過于干涉人族的事情,就命的孫子“重”將天朝上托,孫子“黎”將地朝下摁,以至天地之間距離越來越大,最后只留昆侖天梯一個通道。
可后來,留守昆侖的西王母也離世,昆侖天梯也斷了。
天地相連的三大通道不周仙山、建木、昆侖天梯,至此全部斷絕,人神再無共處,人間最高統治者也只能稱為天子,天之子!
“您先跟我說一些吧。”我腦中轉了一圈,想到墨逸對我的過多隱瞞,還是決定多聽多問,不再偏信。
張天師瞇著眼睛笑了笑:“小兩口吵架了?”
實在不能想象這個擼著貓取笑我的老頭居然是龍虎山的天師,我微微瞇了瞇眼,稍稍瞪了他一下。
“哈哈!”張天師放聲大笑,十分舒服的擼著獨眼貓:“巫族之祖自然就是女媧娘娘了,后來氏族更替,巫祖避世,慢慢消沉了下去。女媧捏土造人的神話,眾所周知,而人死后,必要塵歸塵,土歸土,入土為安,自然也是因為大地的恩賜。”
“可你認為女媧造人的土就是普通的土嗎?”張天師給我科普完神話,轉眼看著我沉聲道:“你見過蠱洞的香灰泥,也面對過尸巫的勾舌,你有沒有什么想法?”
我眼前閃過那纏卷不停的勾舌,斷了再生的根須,以及斷在肉里還能生長的斷須,有什么一閃而過,看著張天師疑惑的道:“難不成那土是地底的?和尸巫有什么關系?”
“聰明!”張天師單手給我打了個響指,沉笑道:“上天,這件事情最近這些年發展得很快,可眾神已然退居遙遠虛無之地,就算我們能登月,卻也找不到神跡。但入地呢?”
“入地能多深,對于地底有什么,除了猜測誰又進去看過?你真以為地心就是熔巖嗎?”張天師沉沉的看著我,輕嘆道:“人只顧著探索外面,卻忘記了自己所踩的大地,這才是我們的根本。而尸門就是隔絕地底生物之所在,一具具尸體埋入地里,就是獻祭給地底的生物的。可現在人越來越多,那尸門下的尸巫自然也受吸引,想沖出來,嘗嘗這些鮮活的血肉……”
我聽著驚恐而又有點不可置信,詫異的看著張天師:“現在龍虎山不是走科技與玄學相接合的路線嗎?你這說的,比我聽我外婆講的還玄……”
“絕地天通,為何絕地在前,天通在后?難不成,你當真以為,絕的是天地之間的通道!”張天師聲音再無不復開始的輕松,低沉的道:“地底的才是最恐怖的,人類的生命從地底而來,最后終究于地底。巫族得女媧之令,死守尸門,就算只有一人依舊鎮守,一旦尸門開,就什么都沒有了。云清,你見過尸門,自然也知道自己的不同,難道你還不信嗎?”
我眼前閃過那一具具高大的血尸,以及深不見底的蠱洞,堆積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卻依舊帶著香味的香灰,還有那肉落了生,生了落,靠著血絲蟲再生血肉守在那里的巫魅,心中突然一痛。
張天師似乎說多了話,沉沉的嘆了口氣:“當初你們村就是最后一個祭祀點,蠱洞由何袁兩家鎮守,而你們云家鎮守尸門,以陰陽互抱相守的方式相互對立而又壓制。可你懷了天帝血脈,生機太強,地底那些東西自然有所感應,墨逸這才神魂不離,整日守著你。”
“蠱洞開了,對巫族有什么好處?”我努力摁下腦中紛亂的想法,置身事外,將這當年故事來聽,這才才能清醒點。
“蠱洞開,血尸出;尸門現,尸巫涌;萬物滅,眾神化。巫族天生而存,自然不受影響,你落入吞生草根中,不是半點事都沒有,那陸思齊能以身入尸門,怕也是巫族。尸巫全出之后,這天下就又是巫族的了,怎么會沒有好處。”
我腦中轟隆,墨逸是天帝之孫,血脈強大,就算尸巫涌出,也對他沒有半點影響,所以青蘿才跟他傳話,讓他任由蠱洞打開。
山鬼由山而生,與大地同生,怕跟地底那些尸巫有著不一樣的聯系,所以她才想蠱洞打開,才會跟夢蝶這個欲靈交好。
怪不得墨逸身為泰山府君,天帝之孫,卻對付不了那些纏卷的勾舌,一是他只是一縷神魂,二是那尸巫實在過于厲害。
我朝張天師擺了擺手,有點踉蹌的起身,想自己回去想想。
當我手握住門時,張天師朝我輕聲道:“你和墨逸之間的聯系你應該有所感應了,而尸門雖然封住了,可也只是暫時的,外面生機這么強,地底那些東西怕是壓不住了,你要早做打算。早上龍虎山,生下那個孩子。”
我腦中突然閃過巫魅的話:“如若我叫你,必是我守不住了,你一定要回來,尸門一開,尸巫入世,一切皆滅。到那時你一定要回來啊……”
所以,時時聽到有人叫我,見到有人在蠱洞上巫唱,就是她用忘塵珠叫我吧,她撐不住了,所以叫我去替她鎮住尸門,可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記得,可我到底是誰,為什么會記得這些?難不成就是忘塵珠破裂的時候,看到了什么?
張天師所說的早做打算,怕也是這件事吧,終究還是逃不掉的。
我輕嗯了一聲,拉開門出去,卻見姚鈴并不在了,反而是齊楚站在門口,見我出來,忙扶住了我。
他一條胳膊上纏著層層紗布,卻依舊有著血滲出來。
我拉著他,硬扯著他朝我那橡膠房而去。
進了房間,我一把扯開齊楚纏在胳膊上的紗布,我記得他胳膊被勾舌掃過,大片肉被卷走了。
“云清!”齊楚想來摁,可我瞪了他一眼。
他只得訕訕的松開了手,輕笑道:“還在想辦法,這東西生生不滅,實在是麻煩。”
紗布下面鮮血模糊,許多根須如同白色的胡茬般立在肉里,還想朝里扎去,而齊楚胳膊上也有一條畫滿符紋的布帶。”
“這是隔陰符,綁住了吞生草的根就長不上去了。我每天都用符水洗,也用糯米拔毒的,就連這紗布都是用符水泡過的,這樣根才不會馬上長到肉里去。等找到法子就能解決了,至少暫時可以控制。”齊楚聲音依舊清朗,還有心情朝我笑道:“只是掃了一下,骨頭里面并沒有。大不了,學關公刮骨療傷嗎,將肉刮掉這些東西就沒處可長了。”
“閉嘴!”我瞪了他一眼,將那取下來的紗布折成一疊,輕輕閉了上眼。
眼前閃過勾舌受巫魅之心所引,朝著血池地底纏去的景象;以及自己劃破手掌,血流涌入白煙之中,纏上勾魂鏈的情景。
掌心還有一道傷疤,只是我指甲并沒有多長,這次怕是劃不開掌心了,不過扯開剛剛結痂的傷口還是可以的。
用力一戳,將剛結的痂取下,那痛意讓我指尖抖了抖,手掌緊緊一握,自然有著絲絲血涌了出來。
“云清,你自己找虐啊!”齊楚見我這樣,忙來幫我捂傷口,但顧忌自己胳膊上的吞生草根,也不敢靠太近。
他紗布是浸過符水的,我將掌心的血水放在紗布上,見紗布被血浸濕后,這才握緊手掌,慢慢靠近他那茬滿吞生草根的胳膊。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開來,齊楚肉里的吞生草變得興奮,開始慢慢蠕動,朝外爬來。
我將紗布靠近胳膊處,幾條根須立馬涌了過來。
齊楚痛得臉色發青,冷汗如雨,卻一聲不吭,只是沉沉的看著我。
吞生草根落入紗布后,浸于血中慢慢不動了。
齊楚體內的吞生草根時常有扯出來,倒也并不是很多,傷口雖然寬大,卻也不過是一捧紗布這么多。
等完全出來后,確認再也沒有了,我忙將這些東西丟進了水杯,齊楚立馬掏出一張符紙扔了進去。
火光一閃而過,杯中只剩殘灰,確認吞生草根沒有了,我們這才松了口氣。
“你的血還有這作用?你什么時候知道的?”齊楚詫異而又興奮的看著我。
我轉眼四顧,見旁邊還有一個杯子,估計是姚鈴喝水的,一把拿了過來:“我也不知道怎么知道的,就是感覺有用,試試吧。”
趁著傷口還在,手用力一扯,傷口翻開,鮮血如線般流入杯中。
齊楚驚呼了一聲,立馬明白我放血的用意,嗤了下舌頭道:“這樣你不痛嗎?你不知道現在抽血比你這樣放血快,還不會太痛嗎?”
我聽完,扭頭看著他,眨眼了眨眼,朝他大吼道:“你怎么不早說?如果不是你說什么刮骨療傷,我有必要這么威武霸氣的撕開傷口放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