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燁被母親問得落荒而逃，回了房間，想起那個人，又忍不住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可電話那頭，依舊是盲音。
寧燁頹然放下手機，想了想又拿起來，發了信息過去威脅道：“再不接我電話，就要打屁股了！”
這下信息剛發過去，卻有了回應：“饒命，怕怕！”
寧燁心里的喜悅一下膨脹得要炸開，又打了電話過去，電話那頭章書秋的聲音顯得挺愉悅：“你回來了？”
“嗯，剛到家。”
“吃飯了嗎？”
“剛吃完。”
“又吃的方便面？”
“不是，母親大人給我做了大餐。”
“那挺好。累了吧，早點睡吧！”
寧燁感覺章書秋這是準備掛電話的節奏，忙道：“你這么多天一個電話沒接我的，就這幾句話？”
“那不然呢？知道你平安、吃飽喝足準備睡覺了，就放心了啊。”章書秋語帶無辜道。
寧燁頓時氣得一口氣不知道從哪里岔出來，這個人究竟是沒心沒肝呢，還是根本對他一點都不在意？本來噴薄欲出的怒氣，被多年的制怒教養給壓了下去，慢慢吸了口氣才道：“我想你，你知道不？”
“我知道啊，你每天發兩遍，我不想知道都不行。”電話那頭的聲音笑意盈盈。
“那你呢，有沒有，想我？”寧燁的語氣里，帶著一絲小心翼翼。
電話那頭頓了頓，答道：“我這幾天有點忙，審了好幾本書，都是要得急的。”
寧燁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明知道電話那頭那個人，不太會撒謊，他卻還是寧愿她能騙一騙他，忍不住恨得牙癢癢道：“你這個人，你就不能……”
“但是，偶爾，還是想了……”
寧燁忽然呆住，猛地剎住先前抱怨的話頭，又問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好不好？”
“我說，想了……”章書秋的聲音聽不出是愉悅還是有點惆悵，寧燁卻高興得不知道是要怎么樣，才能讓自己的喜悅顯得更真實。
“你逗我玩呢？”
“我沒有啊，是你太心急了，都不讓我把話說完。”語氣充滿無辜。
寧燁突然感覺到那種，不知道要把一個人怎么辦才好的狀態。就是想把她栓在身邊，放在自己看得到摸得著的地方，抬頭就能看見她，伸手就能抱到她，低頭就能親到她……
“你在哪里？我……”
還沒等他問完，章書秋突然道：“不好意思啊，我有個視頻會議，可能會挺晚，你累了，先休息吧，明天我會給你打電話的，先這樣，88……”
聽著電話那頭的盲音，寧燁愣了半晌，才苦笑著放下了電話，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又起來把箱子拿出來，開始整理行裝，折騰了許久，感覺真是累了，才去睡了。
華朗行到家時，已經很晚了。他本來以為妻子已經睡了，輕手輕腳進了房間，卻發現胡馨蘭還歪在貴妃榻上看著本書，讀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打趣妻子道：
“你最近這是怎么了？深更半夜還在看書，倒是有股當年考研究生的勁頭。”
“哈，那當然，書中自有顏如玉啊！”胡馨蘭放下書，摘下眼鏡，笑瞇瞇答道。
“你這是話里有話，什么事這么高興？聽說阿燁回來了？”華朗行和胡馨蘭相濡以沫多年，對妻子的言語舉動，還是很了解的。
“是，天剛黑就回來了。老華，你過來看看。”胡馨蘭對著正在脫外套的丈夫招手道。
華朗行看了看那一大箱子書，笑道：“這是真看出顏如玉來了？還要我來看。”
“這書可都是我從你兒子的書房里拿過來的。”胡馨蘭故作神秘道。
華朗行愣了愣，走到那貴妃榻上坐下，笑道：“是你兒子的顏如玉？”
胡馨蘭把桌上那些書攏在一起，把印有原著和譯著的名字的側面，擺在丈夫面前道：“你瞧瞧，看能不能瞧出什么來。”
華朗行往后靠了靠，才看清楚了上面的字，原著不同國籍，不同名字，可這譯著，卻是同一個叫章書秋的人。華朗行又忍不住往那箱子里打量了一下，才問道：“這都是一個人翻譯的？”
胡馨蘭點點頭笑道：“怎么樣，這顏如玉夠厲害吧？”
“你這語氣，怎么帶著股與有榮焉的味道？”華朗行笑道。
“那當然，你知道這里面有多少種語言吧？真是不數不知道，一數嚇一跳。”胡馨蘭笑道。
“要照你這么說，這個翻譯年紀應該不小了，這阿燁……”華朗行遲疑道。
“要不說這世上總有一些驚才絕艷的人，讓人難望其項背呢。其實這孩子，我認識。”胡馨蘭感慨道。
“是阿燁他們部里的？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華朗行驚訝道。
“不是，是章恒，就是黎光明的夫人，章恒，你還記得吧？”
“記得啊，你們原來共過事，在江大，對吧。但是小黎家不是只有一個兒子嗎？和阿燁關系很好，留學的時候還住在一起。現在也是了不得的人才了。”華朗行疑道。
“這孩子是章恒的侄女。章恒她哥哥是那年發大水殉職了的，照現在的標準，就是烈士。這孩子的母親后來改嫁了，她是跟著章恒長大的。”胡馨蘭解釋道。
“你細說說。”華朗行顯然對兒子的婚事，也是一肚皮的心思。
“這孩子應該是上高中那會兒到章恒家的，先說是大病了一場，后頭病好了，三年高中跳了一級，兩年就念完了。說是江大附中回回年級第一，后來上了外國語大學。原來我見過一回，小時候就能看出來，長得很漂亮。
那會兒黎耘在我們眼里，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吧，咱們阿燁雖說是沒讓我們操什么心，但這學習上，那比人家黎耘，還是差著點的。章恒在我們面前，從來都不夸兒子，就是夸她這個侄女，我那會兒覺得，她這是可憐那孩子孤苦，疼過了頭，現在看看，倒是我狹隘了。”胡馨蘭回憶中帶著感慨道。
華朗行又拿了本書，在手里翻了翻，胡馨蘭笑道：“我大體都看過了，這孩子中文功底，很不一般。這里頭涉及了十二種語言，我算了算，她應該比阿燁小兩歲，這個年紀，這事業上的成就，簡直就是，我都找不到形容詞。阿燁說，她有七種高級翻譯資格證書。他們部里的余主任說了，這孩子在國際業界都是翹楚。”
“那難怪，到這個年紀還是單身。這干事業，再聰明絕頂，也是要靠時間累積的。不過看看這些書，就知道是個心無旁騖的。這樣的孩子，怕是心思不在家庭上啊。加上你看看阿燁，這心思，也是……”華朗行搖了搖頭道。
“老華我跟你說，小時候吧，阿燁沒帶在咱們身邊，我總覺得這孩子突然一下就長大了，心里失落得很。可你沒看見他今天那個樣子，我覺得我這幾十年，就今天像是養了一回兒子，哈哈……”胡馨蘭想起寧燁晚飯時那個樣子，就忍不住要笑出聲。
“不會吧，那我不是挺遺憾？”華朗行看著妻子笑得開心，忍不住笑道。
“你別急，這事兒，咱們還有得熱鬧看。我原來還以為這孩子是個老成性子，對這些事不怎么在意，哪知道人家早悄摸摸上了心，咱們那兒子，你還不知道，只要是瞅準了的事兒，就沒有他不能拿下的……”胡馨蘭越說越興奮，只想著趕緊睡覺，明天起來，又能看兒子那個紅了耳朵的模樣。
第二天清早，寧燁起床下樓，華朗行正坐在餐桌邊看報紙，寧燁同往常一樣問了好。
華朗行放下報紙道：“手上的工作都交接好了？”
寧燁點點頭道：“嗯，差不多了。”
胡馨蘭端著一鍋粥走過來，華朗行十分默契地從旁邊柜子上的一摞墊子里，拿了一張放在桌上，胡馨蘭一邊放粥一邊道：“你什么時候去江城？”
“我打算上午去部里辦下手續，如果沒什么事的話，下午就啟程了。”寧燁答道。
“這么快？你行禮都收拾好了？”
“嗯，差不多了。”
“那你上回拿回來那箱子書，我往哪兒放？”
華朗行看著妻子主動去撩撥兒子，嘴角露出絲不易覺察的笑容。
寧燁看了看母親，有點不自然道：“待會兒我自己會收拾好的。”
“你可得想好了，你去了那山溝溝里，那小秋的工作，可都是在外頭的。要我說，不如讓你爸給你想想辦法，工作是重要，但你這終生大事，也不能不……”胡馨蘭笑道。
“媽，這調令都下了，哪能隨便就改的？再說了，小秋，小秋回來了，在江城……”
“噢，原來是這樣啊，我還說你怎么突然選了這么個地方……”
“媽，這都是組織上的決定，哪能是我自己的決定……”寧燁一臉無奈，明顯感覺他媽在逗他，而他爸，明顯就是在看好戲。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屋里，華朗行順著那光，明顯看到兒子的耳朵，真像妻子說的那樣，是紅的。忍不住心情愉悅問道：“我聽你媽媽說了，這樣的人才，你們部里怎么沒想過要引進？”
“爸，這工作的事，得兩廂情愿才行，她那性子，我們這種工作性質，倒可能局限了她。”寧燁有點無奈解釋道。
“噢，是個什么性子？連性子都了解了，應該不是一天兩天了。你這藏得還挺深，找了女朋友，都不跟家里說，就讓你媽干著急。”華朗行笑著打趣兒子道。
寧燁突然覺得，這頭上的包又多了一塊，只好舔了舔嘴角解釋道：“沒有，就是剛碰到，還不到時候，到時候肯定會帶回家的。”
華朗行看著一向老成的兒子，突然變得有些不像以前那么篤定，開始理解了妻子昨晚的話，忍不住抬頭看了看一臉看熱鬧表情的妻子，兩個人交換了眼神，胡馨蘭道：“瞧你這樣子，好像還是個剃頭挑子一頭熱，要不要媽媽給你幫幫忙？媽媽回頭給章阿姨打個電話，實在不行，媽媽自己去一趟……”
“媽，媽，您還是忙您的事情，我自己會搞定，別……”寧燁最怕的就是這個結果，哪知道怕什么來什么。
“你放心，媽媽不會給你搗亂的……”胡馨蘭繼續道。
“好了，吃飯吧，你就先讓他自己折騰去吧，這么大人了，找個女朋友還要靠父母幫忙，不太合適。”華朗行瞧著兒子臉上快掛不住了，笑瞇瞇打斷妻子，結束了這輪讓他深覺愉悅的逗兒子之舉。
面對這樣一對精明得像老狐貍一樣的父母，寧燁十分無奈，深覺自己還是道行太淺。另一方面也輕輕松了一口氣，起碼，父母這里，如同自己的料想，應該是輕松過關了。
用完早餐，胡馨蘭幫著丈夫換衣服準備出門的時候，華朗行像是沉吟了許久，輕聲問道：“照這情況看，阿燁怕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你說，咱們要不要看看那孩子，畢竟在外頭時間太長了……”
胡馨蘭手上動作頓了頓道：“暫時還是不要吧，一來我相信章恒的人品；二來我把那孩子翻譯的著作基本上看得差不多了，三觀還是很正的。再者說咱們阿燁也大了，弄不好被他知道了，會生出是非，到時候可就不好了。”
“行吧，這事兒你拿主意就好。但是你還是別先摻和，別真把人家姑娘嚇跑了。”華朗行點頭笑道。
“你這話說的，那孩子見過的世面大了，還能被我嚇跑。”胡馨蘭嗔道。
“我是說別人家還沒那心思，你就自己端著婆婆的身份去了，可不得嚇跑了。”華朗行打趣妻子道。
“行，我不摻和還不行嗎？快走吧，外頭等久了。”胡馨蘭無奈道。
“你今天是什么安排？”華朗行問道。
“我前天就讓小張把這兩天的安排都取消了，阿燁馬上要出門，我……”
“行了，都多大的人了，你也是，年輕的時候倒沒見你舍不得，這老了老了，倒戀起兒子來了。”
“反正今天就走了，哎，下回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你說那地方，我聽說了，三面都是是山……”看著丈夫要開口，胡馨蘭忙道：“行了行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好了，好了，你趕緊走吧。”
胡馨蘭叫了寧燁，一起送了華朗行出門。到了門口，華朗行轉身對寧燁囑咐道：“去了好好干，有困難還是可以回來求助的。放你們這些孩子下去扶貧的目的，你心里要有數。”
寧燁鄭重地點了點頭道：“爸，您放心，我會好好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