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苦短,譬如風中朝露,修士便是逆天而行,順則為人,逆則成仙。
大家都在掙扎爬上,我已離百歲之齡不遠,莫要再做小兒之態。
爹娘不在了,我才方是徹底成人,枉我一直以為自己心性堅定,卻終究存了幾分小兒心性。
若是我早日明悟,會否爹娘不會遭此一劫?”
宋婉靈眼里的水光隱下,淡漠清寂一片,眉眼依稀存在的幾分稚嫩徹底散去。
她輕輕一笑,淡涼一片。
這一剎那,狂暴的靈力猛然席卷。
周遭宋氏族人修為低的已經跪倒大片,哪怕是宋氏族長很快也是半跪在地。
他們心有悲痛,可更多是狂喜。
太上長老閉死關終究沒有突破,但是金丹真人、他們宋氏的金丹真人還是出現了!
皎潔明月逐漸退下,旭日初升,世界明亮澄澈一片。
這時烏云蔽日,電閃雷鳴,一道道雷電縱橫。
隨即是一片汪洋大海懸掛空中,一道道雷電被吞噬,隨即天空下起了靈雨。
“百年未至,吾已結丹。”
宋婉靈憑空而立,寬袍大袖,面目無波,依稀一點沉痛在眼角中隱沒。
“爹娘,走好。”
*
“陌姐姐,我無事。”
幽靜的山谷中,四面空曠,瀑布飛泉,繁花綠樹交相輝映。
白玉砌成的湖心亭中,宋婉靈低頭瞧著茶碗中碧綠茶葉旋轉起伏。
“靈兒未至百年結丹,至少可增五百年壽命,或許結嬰有望。”
容陌坐在宋婉靈的對面,依舊一身黑色勁裝,眼里為好友結丹而高興的笑意頗為淡薄。
知道對方此時相比較成為金丹真人,還是失去雙親的悲痛更厲害。
大致知道宋父宋母的死,她心中也是肅然起敬。
修士不是活了越久,對生死就看得越開,而是越怕死。
他們本可以再有幾十年的壽命,但卻終究是為了女兒而放棄了。
不是女兒有什么危險,只單單是想讓她走得更遠、更快。
宋婉靈抬頭望向天邊的流霞與山間的清露相輝映,美的有些虛幻,太過脆弱,只需要陽光一照便會蒸發。
她回憶起那自小長大的庭院,由她吩咐下,已經再無族人可進去。
那里靈氣充裕,靈花靈木肆意開放。
那時一家三口具在,皆是筑基道人。
她承歡父母膝下,幻想著以后一家三口都結丹,天下大多秘境以及寶地,便是任他們闖蕩。
但終究、終究只是奢望了。
宋婉靈睫毛顫抖,良久,她對上對面一雙漆黑的眼眸泛著幾抹擔憂之意的容陌。
宋婉靈嗓音低沉的輕笑,“結丹不久,至少增五百載的壽命又如何?
元嬰太過早,陌姐姐莫要好高騖遠呀……”
容陌輕聲應道:“那便謹記靈兒之教導。”
她微微歪頭,嘴角一抹淡笑,難得說著一回俏皮話。
宋婉靈對她淡然一笑,清清淡淡,目光冷寂。
容陌坐正身子,心中嘆息一聲。
*
三年后,又是這一山谷,她們偶爾會在這山谷聚聚。
宋婉靈熟練煮一壺清茶,茶香裊裊升起,有時什么也不說,就靜坐數天。
而這一天,二人在亭中,依舊是宋婉靈一套動作如行云流水,手腕翻轉輕盈的燒茶。
容陌靜靜看著,如今她一身氣息內斂,一舉一動在極為熟悉的人面前,頗為自然。
托著下巴,神態頗為安然的瞧著。
再待兩杯茶碗放下,一股熱浪撲來其中夾有鋒利的劍氣。
二人回眸看去。
就見一襲大紅色仙裙,頭戴鳳釵似有灼灼火焰縈繞,一身凌厲氣勢外放的沈若云來到。
她身形一晃,仿佛瞬間一團火炎落在二人周身,在另一石墩上落座。
宋婉靈收回目光,不疾不徐地又斟一杯茶,輕輕放在沈若云的桌前,輕啟朱唇。
“恭喜云師姐結成金丹。”
她們三人,容陌最早結丹。
而宋婉靈結丹后,沈若云很直接的說讓她改叫宋師姐是不可能的。
但畢竟一筑基、一結丹,萬沒有金丹真人稱筑基道人為師姐的,哪怕關系再密切親近。
她便暫時不與二人會面。
所以這三人共同筑建的寶地,結界重重,尋常之人進不來的山谷,她便三年未曾到來。
沈若云看過煙霧籠罩的靈茶,脖子一昂,一口灌下將茶葉也吞下。
一旁的容陌挑眉,“修為突破,卻心有郁火,眉目凝結。”
宋婉靈聞言,仔細打量沈若云冷然的面目。
“便是你未結丹都無人敢欺你,更何況這結丹了。”
沈若云眉頭垂下,沉默不語,良久良久后,她自嘲一笑。
“我這金丹結得真不容易啊,看了太多,經歷了太多,險些要被折損在其中。”
說著她目光復雜的看著宋婉靈。
宋婉靈眼波流轉,眼眸靜靜地回視她。
這時原本安坐在座上的沈若云化作一道劍光掠過高空,發寒的聲音回蕩在亭中。
“我修為不穩,改日再聚。”
宋婉靈和容陌相視一眼。
相比較宋婉靈心中多少有些在意,容陌就完全不往心里去。
她們這三人看是一個小群體,都有近五十多年的交情。
但大多,三人之間的關系還是維系在宋婉靈身上。
“既然云師姐這般說了,派內無事,我便在這谷中多呆幾日。”
容陌要起身的動作停下。
“那我陪你。”
二人相視而笑。
這靜待幾日非是單純的幾天,也許數月,也許一年甚至多年。
宋婉靈心有猜測。
沈若云修為的確可以說沒有完全穩定,但也非是很虛浮。
她匆匆來到,又匆匆離開,是有什么急事?
眉目雖然有些郁郁,但卻清朗明澈。
沒有出乎她的猜測。
三月之后,沈若云一身青色道袍,慢走在湖泊之上,從水面上漫步到湖邊。
她回頭看過湖面上隱約的幾絲漣漪,清澈見底的湖水下是游魚自由自在的暢游。
沈若云回頭看過在湖心亭靜靜注視她的二人,嘴角微微揚起,眉目舒朗。
身形一晃,宛如微風般便飄至空下的那個石墩上。
剛安坐,她有些惆悵的聲音便傳出。
“想來你們已經知曉,我說的經歷太多便是那心魔一劫。
而我心魔便是我的師兄。”
沈若云目光泛起幾抹復雜。
在那心魔劫中,她不斷磨著父親,而他的父親自小養育師兄,她做盡一切癡纏。
師兄終究是無法違背師命與她結成道侶。
但在婚后師兄卻是冷落于她,長久的閉關。
她突破到金丹不久,只想二人琴瑟和鳴,卻數多次只能面對那緊閉的洞門。
在之后她瘋魔了一般不斷做出愚蠢的事,只為引起師兄的注意。
自小的情分不斷被消磨,更忽略了自己的師尊、親生父親越來越失望而憂愁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