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兩日,宮中果然傳出消息,陳皇后不惜以身拖延花豹的賢德,被人們交口稱頌。
圣上原本還擔心著,自己下意識的這一舉動,又會被那些老臣拿來做文章。
不想陳皇后如此賢德,主動說自己是自愿以身保護圣駕的,不僅解了圣上的擔心和窘迫,也讓她的賢名廣為流傳。
一個陳皇后舍命相護,一個鳳貴妃以身擋豹,兩人都如此賢德,權衡之下,自然是皇后那邊更為要緊。
圣上便改了去昭陽宮的頻率,每日多在椒房宮親自照看陳皇后,喂她喝下安神的藥物。
陳皇后原只是受了驚,加上被圣上無情丟棄傷心,并沒有什么大礙。
為了留住圣上,她索性讓太醫多開了幾日的藥,免得圣上有空閑去鳳貴妃那里。
左不過是安神鎮定的藥,就是喝多了也無妨。
何況宮中的太醫都是老狐貍,知道陳皇后的心思,后幾日開的藥劑量便十分稀薄地敷衍了過去,反倒添加了許多阿膠、紅棗等補身的東西。
鳳貴妃知道此事之后,氣了個倒仰。
“憑什么?!本宮不惜以身擋豹,后背的傷口至今沒有愈合,才得來了復寵的機會。皇后做了什么?她只是個人老珠黃被圣上拋在腦后的女人,竟有這等謀算,奪了本宮的賢名!”
層層疊疊的紗帳之中,鳳貴妃半躺在床上,床邊站著兩個親信的宮女。
她用手狠狠地抓著錦被,鮮紅的指甲白被褥都要抓破了,同時后背傳來一陣劇痛,她痛苦地彎了腰。
“娘娘!”
兩個宮女連忙去扶,桐兒朝她背上一看,幸而沒有見紅。
“還好還好,傷口沒有崩開。娘娘千萬別激動,眼下要緊的是把傷口養好。皇后如何奪得了娘娘的賢名呢?娘娘此番以身擋豹,圣上都感動不已,誰也奪不走娘娘的賢名!”
要說起來,鳳貴妃能身居如此高位,其實是很不穩固的。
她一來沒有子嗣,二來因為獨寵得罪了后宮嬪妃,一向名聲不佳。
子嗣之事是天注定,急不得,但這個賢名卻是她非常需要的。
一旦有了這個名頭,她的貴妃之位就會穩固許多,后宮的嬪妃和外朝的命婦,也不會再說她是狐媚惑主之流。
原以為此番冒險得到這個賢名也算值了,卻不想風頭被陳皇后搶了一半,甚至蓋過了她。
她怎能不氣?
“哼,皇后一向就會裝賢良,可惜咱們的圣上又不是什么唐宗宋祖,他不需要賢良的皇后!這下倒好,讓她抓了尖兒賣好。”
鳳貴妃越是激動,背后的傷口越是疼痛,急得她坐也不是,臥也不是。
還是桐兒貼心,把細軟的鵝羽引枕墊在她身后,讓她慢慢地靠下去說話。
桐兒道:“娘娘別生氣。奴婢聽說,這個話并不是皇后自己說的。而是有一日明川郡主、商大奶奶和秦國公夫人一同去侍疾,過后就傳出了這話。”
桐兒是鳳貴妃最親信的宮女,她知道鳳貴妃在意什么,自然就格外關心什么。
果然,鳳貴妃一聽到莊婉儀的名字,立刻豎起了尖尖的眉。
“你的意思,是莊婉儀告訴皇后這個巧宗的?”
明川郡主是將軍府的人,她和岳連錚結盟,明川郡主就算不幫她,也不可能轉而去幫皇后。
秦國公夫人沒那個腦子,她和慧妃一樣除了八卦沒有什么用。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那個一向以聰慧剛烈著稱的莊婉儀。
桐兒看了看殿外,轉頭對鳳貴妃道:“娘娘,不是她還有誰?這次花豹傷人的事件得利最大的是娘娘,她明知娘娘的妹妹曾經下毒害她,當然想分薄娘娘的風頭了。”
“只怕還不止這么簡單。蝶妃那件事我就有感覺了,皇后似乎和商不換有意在接近。我選擇了岳大將軍,幾乎就等于把商不換推到了她的手里。”
鳳貴妃攥緊了拳頭,長長的紅指甲攥進了手里,將她掌心薄薄的肌膚刺破。
她吃痛地嘶了一聲。
桐兒似乎看出她有些后悔,忙寬慰道:“那有什么辦法?岳大將軍手上握著娘娘的把柄。一旦商大人知道娘娘下毒害他夫人,怎么可能愿意和娘娘合作呢?”
如今的朝中,岳連錚和商不換是水火不容的架勢。
朝中大臣也紛紛開始站隊,商不換和圣上是一體,他那邊的力量自然更大。
少了這一顆棋,的確可惜。
可對鳳貴妃而言,是必然的無奈之舉。
她扶著額頭想了想,忽然道:“太醫說,本宮后背的傷什么時候才能好?”
自從受傷之后她就一直躺著,還沒看過自己的傷口,想知道什么情況只能問桐兒她們。
桐兒和另一個宮女對視了一眼。
很快分開。
“娘娘,您后背的傷口看著嚇人了些,不過不礙事。太醫說只要按時涂抹藥膏,待結痂落了之后就好了。”
“會留疤嗎?”
桐兒的眼神躲閃了一下,很快笑道:“不會,怎么會留疤呢?咱們有上好的祛疤膏,待娘娘的傷口長好之后,若是留疤再涂抹涂抹,一定會好的。”
鳳貴妃似乎察覺到了她眼中的躲閃,眉頭蹙得更加緊了。
“快到換藥的時候了,去拿銅鏡來,我要看看我的傷口。”
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對于真正以色侍人的女子而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彌足珍貴,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缺陷。
她非要親自看看自己的傷口才能放心。
“娘娘,這,這就不必了吧?”
“啰嗦什么?!”
鳳貴妃頭一次對桐兒這般兇,她嚇了一跳,只能乖乖地去取銅鏡。
另一個宮女替她寬衣,一層薄薄的寢衣褪下,圓潤白皙的肩頭賞心悅目。
順著肩頭往下看,卻是五道猙獰的黑色長條形傷口,幾乎遍布了她整個背部。
那花豹的一爪子,可不就有鳳貴妃的背那么寬么?
銅鏡抖動著,桐兒舉著銅鏡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鳳貴妃從鏡中看到自己恐怖的傷口,一雙美目頓時頹然,如同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