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商不闕的院中，譚氏呼啦啦摔了一地的茶具。
她怒目圓睜，全然沒有半點大家夫人的體統(tǒng)，氣得臉紅脖子粗。
商不闕有些心疼被她打碎的一只琥珀色琉璃盞，可惜救之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成為碎片。
他不免可惜。
“母親，你這是做什么？即便生氣，也不該拿這些啞巴物件撒氣啊！”
商不闕心疼的神色，讓譚氏很是不悅。
“你母親都被人欺負(fù)成這樣了，你還心疼那些擺設(shè)的東西？我就撒氣，就撒氣！”
說著抬腳在那些碎瓷片上面踩了好幾下，直到踩得粉碎才停下腳來，氣勢洶洶地瞪著商不闕。
“我出身比不過你大娘，要不是她早早死了，我也當(dāng)不成這個相爺夫人！可我好歹也是仕宦人家的小姐出身，進(jìn)門當(dāng)繼室在她面前還要執(zhí)妾禮！就連她的兒子都看不起我，現(xiàn)在好了，莊婉儀也看不起我！她算什么東西？一個二嫁的破鞋罷了！”
“母親！”
商不闕覺得破鞋二字有些刺耳，本來是他要娶莊婉儀的，譚氏這話把他也罵進(jìn)去了。
“母親，商不換不是看不起你，沒有人看不起你。他對你不恭，還不是因為他年少時你待他不好嗎？你若是不苛待他，他也不至于對你這樣。”
至于莊婉儀，她拜見的婆母是商不換的生母，也是商相爺?shù)脑涞掌蓿@事怎么也挑不出毛病來。
譚氏身為繼室夫人，這身份也不是頭一天尷尬了。
“你還替他說話？他若非看不起我，我何必苛待他？滿長安的誥命夫人都看不起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若不是看在你父親的面上，誰會搭理我？”
哪怕看在商相爺?shù)拿嫔希谝黄贩蛉说娜ψ永锶允潜肮ィ�總被眾人嘲諷。
就連莊婉儀這樣年紀(jì)輕輕的女子，都比她體面尊貴。
這叫她焉能不氣？
商不闕心中不免煩躁起來。
他很了解自己的母親，也知道那些尊貴的誥命夫人為什么看不起她。
譚氏是典型的小家子出身的女子，身上有所有小戶人家女子的臭毛病，例如善妒、小心眼、目光短淺……
同樣不是什么高門出身，莊婉儀就完全沒有這些毛病。
她甚至比許多大家小姐更要通達(dá)，也更加有見識有擔(dān)當(dāng)，身上還有一股子名士的豁達(dá)。
這種氣質(zhì)，深深地吸引著商不闕。
“母親，你也該想一想，為什么大家都不待見你。苛待商不換這事就不說了，你想莊婉儀她是二嫁之身，可長安城中對她的風(fēng)評依然很好。那個嚴(yán)華實求娶她不成也不惱，現(xiàn)在還盡心盡力替她審問鳳蘭亭呢！母親也該向她學(xué)學(xué)，哪怕能學(xué)一半也好。”
“我向她學(xué)？！”
譚氏氣得鼻子都歪了，不管不顧地扯著商不闕的耳朵。
“你竟然叫我向一個黃毛丫頭學(xué)，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我為什么向她學(xué)，學(xué)她狐媚男人嗎？她就是個狐貍精，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母親，你快點放開我，成何體統(tǒng)？”
門口侍立的小廝掩著嘴偷笑，商不闕惱羞不已，強(qiáng)行把譚氏揪著他耳朵的手扯開了。
他的耳朵一片通紅，譚氏下手一點都沒放水，可見是氣急了。
“不行，這個小狐媚子，看我不收拾收拾她！”
……
從祠堂回來，商不換安靜了許多，一路無話。
莊婉儀以為他是想念生母了，也不硬和他搭話，讓他靜靜地想。
到了他們的院子之后，莊婉儀看著光禿禿的院門頂上，不禁咦了一聲。
“怎么了？”
“我今日才發(fā)現(xiàn)，你這院子是沒有名字的。”
商不換負(fù)手而立，朝頂上看了看。
這么多年來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倒忘了一個院子本該是有名字的。
“這處院子，是母親還在的時候親自擇給我的。她說此處地勢好，又清靜。將來我讀書考科舉，這里地方大剛好可以做書房了。母親還沒來得及提名便去了，所以這處院子一直沒有名字。”
他提起自己的生母，口氣很是溫柔，和方才在前廳商相爺面前的冷淡，大相徑庭。
“原來是這樣。婆母擇的的確是好地方，既然她未來得及提名，理應(yīng)空著以示追思。”
說著便朝院中走去，商不換卻忽然拉住了她的衣袖。
“追思在心，不在名。從前這里不過是我囫圇的一個住處罷了，如今有了你這便是家，家是應(yīng)該有個名字的。不如就請夫人親自提名，母親一定會高興的。”
他笑得一臉期待。
莊婉儀想了想，便道：“婆母的閨名是哪幾個字？”
“冷香寒。”
好一個清冷透骨的名字。
她暗自點頭，覺得在這樣的一個名字后頭，必定是一位清冷高貴的絕世美人。
可惜紅顏薄命。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婆母的閨名暗合梅花之意，不如就叫梅香園，如何？”
去了冷與寒，只留梅香，方像一個家的名字。
商不換勾起了嘴角，雙手將她的手裹在掌心，交換著彼此的溫度。
“這個名字很好。等到冬天，咱們再多種一些寒梅，正應(yīng)了梅香園的名字。”
“說起寒梅，倒是可惜了杏林院的那幾株，都是你精心挑選的。我當(dāng)時離開將軍府匆忙，大的物件都來不及拿走，還有你夏日送我的野荷。”
她一直精心侍弄，從不假手他人，可惜落在了將軍府。
現(xiàn)在也不便去取回了。
“不妨事，家里還有許多寒梅和野荷。我知道你喜歡杏花和桃花，再命人在后院種上一片，等夏日就有杏子吃了。”
兩人一面說著，一面攜手朝院內(nèi)走去，商不換的目光又漸漸曖昧了起來。
他湊到莊婉儀的耳邊，說了一句讓她面色羞紅的話。
“你再睡一會兒吧，養(yǎng)足精神，晚上才能……”
“閉嘴！”
莊婉儀罕見地說了句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