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之后,蝶妃的喪儀后事,才提上了日程。
她是在年關之中被秘密處死的,當然,對外宣稱是得了風寒藥石無靈。
當時因宮中忙著過年的喜事,圣上又不甚在意蝶妃的模樣,故而陳皇后做主將她草草收尸,停放在了宮中的佛殿。
而今開春了,剩下的事情,諸如追封或是下葬的儀典規格,統統都要再商議。
“追封?追封個屁!”
御書房內,圣上大發雷霆,把內務府的人趕了出去。
蝶妃和侍衛有私,雖然此事沒有公開出去,可能猜想到一二的人想來也不少。
圣上的顏面都被她丟盡了,怎么可能給她追封?
金公公勸慰著圣上。
“圣上,自古嬪妃病逝,按照慣例,都是要加封一級下葬的。內務府不過是按規矩稟報圣上,圣上也不必氣惱,咱們不封就是了。”
加封是慣例,不過不封也可以。
圣上氣得一拂袖。
“不封,就不封!管旁人說什么呢,朕就是不想封!告訴內務府,事事以省儉為要,不必鋪張浪費。就是有些不合妃位儀制的,也沒什么關系!”
圣上都這樣發話了,底下人更加樂得偷懶,故而蝶妃的喪儀辦得極其不像樣。
陳皇后看在眼中雖然稱心如意,卻也不免替圣上的聲名擔憂。
他當初即位,不過是因為在諸位皇子之中居長,事實上并沒有先帝的遺詔。
而那位先皇后的嫡子,深受圣上寵愛被封為太子的皇子,也死得不明不白。
圣上的登基,本就不夠名正言順。
他初即位的時候還算勤勤懇懇,生怕被人抓住把柄,這一兩年越來越放肆了,朝中已經有不少老臣對他不滿了。
尤其是他重文輕武,減少軍費供應,在大將軍岳連錚死后又對將軍府十分苛刻的事,著實給人留下了話柄。
連陳皇后的母家,都聽到了不少圣上荒唐銀亂、刻薄寡恩的話。
她不免為圣上憂心。
“雖然本宮心里看不慣蝶妃那個小蹄子,她這樣死了,本宮也趁愿。可喪儀辦得這么不三不四的,實在丟了圣上的臉,也丟了皇室的臉。”
連她這個中宮皇后,都面上無光。
不過這樣的話,她是不敢到圣上跟前說的,也只能和自己親近的宮女說一說。
宮女勸慰著她。
“娘娘也別太自苦,蝶妃是自作自受,圣上這樣處置她的喪儀,可見對她半點情意都沒有。圣上還是最敬重娘娘的,沒人能撼動娘娘的地位。”
陳皇后苦笑了一聲。
圣上待她有多少真情,她心里比誰都清楚。
若非有個原配嫡妃的名頭,圣上不得不敬重,論相貌家世,甚至是年紀,她全都比不上鳳貴妃。
那是當朝太師的嫡長女,長安第一美人。
不過在陳皇后看來,莊婉儀的容貌,要勝過鳳貴妃一籌。
不但是她這樣想,圣上想來也是這么覺得的。
故而陳皇后在確認莊婉儀無意后妃之位后,對她不由心生喜歡,巴不得她多出現在宮里。
這樣,鳳貴妃的氣焰就不會那么囂張了。
“圣上并非對蝶妃毫無感情的,就憑她像那個人三分,圣上也不會毫無感情。他只不過是憎恨蝶妃背著他,和侍衛有私罷了。”
陳皇后說著,面上浮現出冷笑之意來。
蝶妃究竟是和侍衛有私,還是給侍衛下藥陷害別人,她心里多少有點數。
但蝶妃終究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樂得作壁上觀,沒把自己的人發現的一些端倪告訴圣上。
“泉兒,你說,那個在暗中反將了蝶妃一軍的人,會是誰呢?”
陳皇后眸子微瞇,心中似乎已經有了人選。
她深居后宮,對宮外的一些事情,卻也沒有放松警惕。
尤其是莊婉儀,這個長安城中炙手可熱的人物,還是圣上心坎上的要緊人物。
她自然不會錯過她的任何消息。
“娘娘是懷疑,那個跟大將軍夫人走得最近、又在朝堂之中最有影響力的人嗎?”
主仆二人相視一笑,默契頓生。
相府之中,因剛剛過了年關開朝,商不換并沒有讓莊亦諧和廷哥兒來讀書。
他忙于朝政,也沒工夫陪著他們兩讀書。
廷哥兒卻易裝改扮,悄悄到了相府來找他。
“岳連錚何等聰明,他已經看出了我想和你合作的意圖,近來開始警告我了,大約希望我能夠回頭認錯。”
商不換已經什么都知道了,廷哥兒在他的面前,也不再裝聾作啞。
他遞了一封文書給商不換,上頭記著的,都是岳連錚在暗中攻擊廷哥兒和魏先生培植的勢力之事,只不過并沒有大動干戈。
岳連錚再驕傲,也舍不得輕易放棄廷哥兒這個籌碼,所以這些攻擊,只是警告罷了。
可廷哥兒若再不回頭,難保他會破釜沉舟,直接消滅他的勢力。
和岳連錚相比,這些年魏先生替他培植的勢力,終歸太過脆弱了。
更致命的是,那些勢力的布局和實力,岳連錚多半都了解。
商不換早就有此預料。
“先前讓你把手底下的勢力轉移分解,你可都命手下人照辦了不曾?”
岳連錚對他的勢力太過熟悉,當務之急,是全盤打亂,讓他從了解變成不了解。
廷哥兒點了點頭。
“已經抓緊在辦了,只是有些大宗的買賣一時不好改變,譬如長安這家鏢局。”
這家鏢局做得太大,明里暗里的人手有數百之眾,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轉移清楚的。
“明白了,你放心,我會派人去幫你的。”
他既和廷哥兒結成了同盟,自然要保證盟友的安全。
廷哥兒緩緩點頭。
他和商不換這些日子的合作雖不多,可每件事中,都能看出他的誠意。
他和岳連錚不同。
岳連錚總是借著幫他重登帝位的名義,在私底下壯大他自己的勢力,而商不換,卻時常犧牲自己來幫助他。
雖然他嘴上不說,可廷哥兒多少也知道一些。
就連魏先生都對他大為改觀,只是偶爾還會說,要小心這或許是商不換的計謀之類的話。
他看著商不換靜坐窗前,含笑賞梅的神情,忽然忍不住開口。
“商大公子,你為何要幫我?”
商不換微微一頓,面色不改地轉過臉來看他,似有些奇怪。
“我身為大魏子民,匡扶皇室正統,驅逐竊位謀逆之人,還需要什么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