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件淺紫色的襖裙,上身鑲著金線繡邊的小襖。
潔白的風毛極其柔軟,叫人一看便生出暖意。
而下裙則樸素得多,并沒有多余的點綴,只在腰間嵌了一段絲絨的團花,看起來嬌俏明麗。
倒也符合莊婉儀的要求,既樸素又不失禮。
這衣裳既是古氏挑選的,她也不好拒絕,只得接受了。
“二嫂的眼光好,那就這個吧。”
莊婉儀頗有些不情愿地到屏風后頭換了衣裳,出來的時候,看到古氏又在匣子里給她挑選了一串瓔珞。
“你這衣裳太素凈了,不配你這個年紀。還是再搭上一串瓔珞,才不失禮。”
她手上拿的瓔珞是莊夫人的壓箱寶貝,在莊婉儀出嫁的時候特意尋了出來,放在嫁妝箱子里給她添妝的。
別說在莊府,就算在宮里,也是難得一見的寶貝。
屏娘是認得這個東西的。
“二奶奶好眼力,這是我們夫人給小姐添妝的呢好東西呢!說是我們夫人年少的時候,娘家老夫人無意得了一大塊琥珀,又特特送去給山陽范師傅雕刻的一套瓔珞。如今范師傅已經故去多年,再想要這樣的東西就難了。”
因知道莊婉儀和古氏親厚,屏娘說話的時候也沒有太避嫌,句句屬實。
古氏聽得眼前一亮,托著瓔珞的手都小心翼翼了起來。
“山陽范師傅?可是那位范洪范師傅?那可是雕刻寶石玉器的大家啊,如今是再也找不到這樣的能人了。怪不得我看你這套瓔珞如此精致,不想是出自他的手筆。”
當著古氏的面,莊婉儀也只能一笑了之,聽她的話戴上了瓔珞。
這物件雖然雕工卓著,好在用的琥珀不是一般人能看懂的,不會太過招搖。
那就戴著吧。
“二嫂,咱們可以早點入宮,但是入宮之后,能不能不去椒房宮拜見啊?”
古氏再三催促,莊婉儀只能把不情之請說了出來。
“這是何意?”
古氏到底想得過于簡單了,一聽這話有些不明白。
莊婉儀今日如此反常,難道就是因為不想去椒房宮拜見皇后?
“二嫂知道的,鳳太師府上和咱們府上,關系已經不同從前了。鳳蘭亭被休之事,多半又是因為我的關系。咱們若在椒房宮見著鳳貴妃,豈不尷尬?”
古氏一向對外界的事知之甚少,她對鳳貴妃的印象,還停留在她寵冠后宮之時。
一聽莊婉儀這么說,她便緊張了起來。
“那,那可如何是好?”
她的話聲都磕巴了起來,“宮里是后妃的地盤,若是鳳貴妃有意為難咱們,咱們豈不是任人宰割?”
莊婉儀只是想省些麻煩,可不想把古氏嚇回從前的狀態。
她忙安慰古氏。
“也沒那么嚴重,椒房宮畢竟是皇后娘娘的寢宮。皇后娘娘一向公正大方,是不會縱容鳳貴妃欺凌我們的,你放心吧。”
“那……咱們就晚點進宮?”
古氏試探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莊婉儀想了想,“嗯,路上再走慢點,就說是進宮的馬車太多,被堵在宮門外頭了便是。”
饒是莊婉儀有意躲避,到了椒房宮的時候,也還有足足一個時辰才開宴。
而莊婉儀身為一品夫人,又是如今長安城中炙手可熱的人物,陳皇后早就在宮中給她預備了靠前的位置。
連帶古氏都沾了光,頭一次坐在那么靠近陳皇后的位置。
“大將軍夫人今日來得遲了些,可是路上發生了什么事?”
陳皇后笑得仿佛年輕了好幾歲,莊婉儀記得上回見她的時候,她是十足賢后的派頭,被鳳貴妃和蝶妃的美貌襯得老氣。
今日一見,她的精神卻比這些年輕妃嬪還好。
莊婉儀大概知道原因,聽她的話聲也不像是指責自己來遲,便也笑著答話。
“勞皇后娘娘惦記,確實是沒計算好時辰才來遲了,又加上宮門外頭擁堵。妾身在宮門外還見著了陳老大人,自然要謙讓德高望重的老臣,便又多等了一些時候。”
她口中的陳老大人,并非陳皇后的生父,而是她的叔父。
陳皇后的生父陳閣老早已逝世,她這位叔父便成了陳氏一族的大家長,身份地位的沉浮都和陳皇后息息相關。
眼下鳳貴妃和蝶妃雙雙失寵,正是陳皇后得意的時候,陳老大人的腰桿也挺直了。
陳皇后自然樂意聽見旁人提起他來,也為自己的面上增了光。
“叔父他雖然官居一品,又深得圣上的重用。不過大將軍夫人身為一品夫人,年紀輕輕便有如此謙虛的態度,莊掌院真是好教養。”
莊婉儀只淡淡一笑,遲到這事就算揭過篇去了。
鳳貴妃坐在后妃之中,聽見陳皇后提及她的叔父深得圣上重用,還有莊景行的升遷,越發覺得刺耳。
如今的鳳太師在朝中的地位,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她不禁低頭端起茶盞來,掩飾自己面容的不悅,正好看見了蝶妃盯著莊婉儀面容的神情。
蝶妃年輕純凈的臉上,一雙眼卻十分怨毒,像是吐著信子準備攻擊的毒蛇。
鳳貴妃忽然便笑了起來。
有蝶妃這桿槍送到她手上讓她使,她實在沒必要忌諱莊婉儀。
“是啊。聽聞大將軍夫人要改嫁?這可是長安城中近來最熱門的大事啊,大將軍夫人透露透露,是看中了哪家的青年才俊?”
有人忍不住好奇心先發問,一時殿中諸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莊婉儀的身上。
莊婉儀抬起頭來,看向發問之人。
又是這個慧妃。
一看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便知道是個極其八卦的人,上回她和蝶妃生得相像的話,也是這個慧妃說出來的。
莊婉儀心中有些不自在。
她可不想把自己置身于八卦的漩渦中心。
“慧妃娘娘說笑了。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我看中誰就選誰的?妾身雖不是世家大宅出身,這點規矩還是懂的。”
誰要是再問她,那就是不懂規矩了。
眾人從她的話中聽出隱隱的刺意,偏生她的笑容端莊得體,綿里藏針叫人生不起氣來。
陳皇后笑著把話題打斷,一眾嬪妃和誥命夫人們,又聊起了長安城中別的新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