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婉儀本就有意給他請個更好的先生,聽廷哥兒這么一說,便認真思忖了起來。
“別著急,坐下來慢慢說!
她見廷哥兒臉都憋紅了,便讓他好好坐下說話。
廷哥兒緩了緩,又在紙上寫著,“只是這件事事關重大,我怕麻煩母親,所以方才不敢提出。但細想了想,還是應該把心里真正的想法告訴母親。”
莊婉儀道:“你做的對,不過如你所說,這件事的確事關重大。你別著急,讓我想想辦法,看看如何讓老夫人同意,讓商大公子同意。”
廷哥兒分明感覺到,她在說起后者的時候,口氣溫柔了不少。
這讓他心里很不舒服。
說不清是為什么,就是不舒服。
“那母親想吧,我先回去讀書了,就不打擾母親用晚膳了!
廷哥兒寫下了這一句話,飛快地離開了杏林院。
抱竹在院子里的水井旁洗手,見他小小的人兒跑得飛快,不禁詫異。
“小姐,廷哥兒這是怎么了?”
她端了一盆干凈的井水進去,讓莊婉儀凈手用膳。
那井水冰涼涼的,在這盛夏的天氣,洗起來格外舒服。
“我也不知道,他有時天真活潑的,有時又像個小大人似的。許是覺得自己這個要求過分了,怕我為難吧。”
抱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想著廷哥兒還真是個乖巧的孩子。
屏娘忙道:“小姐真的要替廷哥兒想辦法嗎?且不說商大公子那邊麻煩,就是老夫人那邊,只怕也很難說動!
老夫人一直擔心廷哥兒暴露身份,給將軍府丟臉。
怎么可能愿意讓廷哥兒離開將軍府,跑到相府去讀書呢?
這一拋頭露面,他的身份就更難隱藏了。
莊婉儀自然清楚這一點。
不過這件事,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沒過幾日,莊婉儀便聽見了商相爺回朝的消息。
想來他是為了將軍府過嗣之事,強撐著初愈的病體上了朝,要為將軍府說話。
老夫人聽見消息歡喜得不得了,就盼著有好消息回來。
估摸著到了下朝的時間,果然有相府的下人前來通報,報的確不是好消息。
“啟稟老夫人,我們相爺在金殿之上暈倒了!”
老夫人不敢相信。
她上回親眼見過商相爺,雖然病體還沒痊愈,也不至于在金殿上就會暈倒。
想來不是體力不支,而是有人說了什么刺激的話。
“到底殿上發生了什么事?相爺怎么會好好的就暈倒了?”
那下人也是一臉著急的神色。
“奴才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聽說我們相爺和鳳太師兩個,當著圣上的面就吵起來了!滿朝文武都為難,圣上也不知如何勸解,然后我們相爺就被氣暈了!”
老夫人最不想聽到的名字,便是鳳太師。
沒想到此番商相爺暈倒,又和鳳太師有關系。
能把商相爺活活氣暈,想來過嗣那件事,也得不到解決了。
她氣得狠狠把龍頭拐杖敲在地上,想去相府看看情況,又知道此時不便添亂。
誰料商相爺的病情尚未好轉,朝中跟著便傳下了一道旨意——
相府大公子商不換,原四品翰林官,升入內閣。
旁人只道這是圣上為了安撫商相爺,也為了彌補相府,才給了商不換這么大的榮耀。
二十六歲的年紀,尚未娶親,日后人人便要稱一聲閣老。
這種匪夷所思的成就,令人震驚。
而老夫人和明川郡主等,心中越發不安。
商不換和商相爺,倘若是站在同一陣營的,那她們自然高興。
可惜不是。
圣上在這個節骨眼晉升了商不換,還是直接升入內閣這么大的手筆,分明是在昭示什么。
昭示他對商不換的支持,同時也是對商相爺的奪權。
自古父子不同朝,即便同朝,也沒有父子兩個同時身居高位的理。
想來這一次,商相爺很快就要退出朝堂了……
莊婉儀聽到這個消息未免吃驚,她知道商不換會升得很快,只是沒想到這么快。
其實圣上早在此之前,就暗示過商不換接替商相爺位置。
這次商相爺病好重回朝堂,大約圣上心中已經很不樂意了。
恰好又有鳳太師和商相爺爭吵起來這件事,叫人不由猜測,這是真的恰好,還是有人故意為之。
商不換會故意設計,讓自己的父親吐血嗎?
莊婉儀一時還真的猜不出來,只能到老夫人的上房去給她道惱。
她到的時候明川郡主已經在上房了,正在耐心安慰老夫人。
“這個商不換實在小肚雞腸,當初是他無故指責三爺通敵,才會惹得他們父子失合。沒想到他把這仇就記在了將軍府頭上,如今當真要與我們過不去了,是欺我們將軍府無人么!”
明川郡主當真惱怒起來,皇室郡主的威嚴立刻就顯了出來。
莊婉儀默默地一福身,隨后坐到了一旁,一言不發。
所有人都認為當初的事,是商不換的過錯。
而她從商不換口中聽到的,卻是另一個版本。
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更加相信商不換的話,覺得他說的才是真的。
“不管他是小肚雞腸記恨咱們將軍府也好,為了討好圣上升官進爵也好。這人實在不簡單,離開長安修行了三年,心智卻半點不像初涉朝堂的人。他太老練了,這樣的敵人,將軍府結不起!
老夫人惱怒于鳳太師,卻也不得不承認,少了鳳太師這個助力,將軍府在長安會更加艱難。
如果這個時候,商相爺倒了,相府成了商不換當家。
那將軍府就徹底孤立無援,無人相助了……
明川郡主蹙著眉頭道:“兒媳總覺得,他商不換不是那種奉承拍馬的人。必定是因為和三爺的齟齬,老夫人沒瞧見么,他和商相爺父子之間,至今還是不冷不熱的。”
若非記恨當初的事,他何必連自己的親生父親置之不理呢?
老夫人聽著有理,不禁想起了從前的事。
“可如今三郎已死,他就算再小氣,也不該針對我們這一門孤兒寡婦才是。畢竟當初之事是他錯在先,三郎也只是就事論事,誰知道傷了他們父子的情誼呢?”
莊婉儀聽到此處,忽然插了口。
“或許當初的事,其實是另有隱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