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鳳蘭亭回到了太師府,因著許久未曾回門了,被鳳夫人歡歡喜喜地摟進了懷中。
誰想一低頭,便見鳳蘭亭滿面淚痕。
上房里的丫鬟們都慌了神,不知道一向嬌生慣養的鳳蘭亭,怎么會哭得這么可憐。
難道是將軍府,有人給她委屈受了嗎?
鳳夫人也嚇了一跳,忙問她是怎么了,為何好端端回個娘家就哭起來了?
鳳蘭亭便把被老夫人訓斥的話,一字不落地全都說了出來,還添油加醋了不少。
這添的部分,主要還在莊婉儀身上。
“老夫人說,她莊婉儀生得比我美貌,還比我會管家,還比我知書達禮……”
旁的也就罷了,要論起美貌來,鳳夫人便先嗤了一聲。
“笑話,她能比你美貌?這滿長安看下來,除了你長姐,還有誰比你美貌?”
鳳家姊妹的容貌,一向是鳳夫人的驕傲。
且不說鳳蘭君這個長女,出嫁前是公認的長安第一美人,出嫁后是宮中最得寵的鳳貴妃。
便說鳳蘭亭,她的模樣雖稍遜于鳳蘭君,也是個數一數二的美人了。
鳳夫人自矜地撫了撫自己的面頰,她已有四十上許的年紀,保養得還十分得當。
可以看出她年輕之時,必定是個美人。
鳳蘭亭不禁咬了咬唇。
倘若莊婉儀的容貌與她不相上下,她也不會服氣。
可事實上……
鳳夫人看出她的遲疑,便道:“怎么?那個莊婉儀,果真有那么好看?便是好看又如何?哼,憑她的出身,也敢踩到你頭上嗎?”
“母親,她已經踩了!”
鳳蘭亭委屈道:“她把女兒管家的權力都搶走了,老夫人現在也偏疼她多過女兒了。再這樣下去,我在將軍府的日子就沒法過了!”
鳳夫人一聽這話,那還得了?
待要說什么,忽聽見鳳太師的腳步從外頭走進來。
“你都出嫁多久了,也沒見你回來哭過什么。怎么,老夫人這才疼愛了一個新媳婦一些,你就這么小氣起來了?”
對這個次女,鳳太師顯得十分嚴肅。
鳳蘭亭一見他進來,立刻扁了扁嘴,卻也不敢直接反駁他的話。
只聽鳳太師繼續道:“老夫人偏愛她一些是有原因的。這回繼立嗣子之事,要不是她在圣上面前大大方方地讓了出去,你以為圣上會答應得那么快嗎?老夫人這是在補償她,她本可以有一個兒子的。”
鳳蘭亭不忿道:“怎么就是她讓的?大嫂的地位最尊貴,又是將軍府的嫡長媳,孩子過繼在她名下天經地義,怎么就是莊婉儀讓的了?怎么不說是我讓的?”
“你怎么這么糊涂?”
跟聰明的鳳貴妃相比,鳳太師對這個次女,十分地不滿意。
她身上沒有半點精明氣,反而常常說出一些蠢話,做出一些蠢事讓鳳太師不悅。
“戰死的是岳連錚,撫恤遺孀,撫恤的是莊婉儀。她剛出嫁就遇著這樣的事,不比將軍府的每個寡婦都可憐嗎?這個孩子原是要給她的,是老夫人和明川郡主說服了她,使她讓了出來,才能過繼到明川郡主名下。”
“你怎么能比得?人家是岳連錚的夫人,還是堂堂一品夫人,你是嗎?”
岳連錚不單單是將軍府,一個普通的繼承爵位之人。
他排行第三,卻是除了岳家長子以外,唯一一個繼承大將軍之位的兒子。
他的驍勇善戰,兵法韜略,皆不是其余幾個兄弟能比的。
朝中對他的期望甚高,都以為他必定能開創大過老將軍的輝煌,誰想……
這樣的話旁人說使得,被自己的父親用這般嚴肅的口吻說出來,鳳蘭亭委屈至極。
“母親……”
她只能埋首到鳳夫人的懷中,尋求一點安慰。
“老爺,女兒受了委屈,你不安慰她,怎么還反過來訓斥她呢?”
鳳夫人小聲埋怨了一句,用手順著她的后背撫摸,試圖給她一些安慰。
鳳太師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在上首坐下。
“你不知道,上次在金殿之上,岳連錚戰死的消息傳來,圣上問眾人應當如何。你想想,上一次說岳連錚戰敗的時候,圣上是何等惱怒?”
鳳夫人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老夫自然以為,圣上是不愿旁人為將軍府說好話了,所以也顧不得姻親關系,只能先保全自身。沒想到這一次反了過來,圣上竟然愿意追封岳連錚,還撫恤將軍府!”
鳳太師懊惱地一拍桌子,“而當時莊景行悲哭欲絕,請求圣上務必撫恤遺孀,這不是又討了圣上的好了嗎?不僅圣上親近他,老夫人也高看他一眼,反而同咱們太師府越發疏遠了……”
都說患難見真情,在老夫人眼中,自然是她一向看不上的莊府反而有真情。
而她一心厚待的太師府,卻薄情寡義。
這也難怪老夫人對莊婉儀更好一些,對鳳蘭亭疏遠了。
鳳蘭亭抹了眼淚,抬起頭來鳳太師。
“既是如此,父親當時為什么不替將軍府說好話?倘若父親當時說了,老夫人便不會這般待我了!”
這話聽在鳳太師耳中,竟有埋怨的意思。
“放肆,你竟敢指責你爹的不是?!”
鳳太師用力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盞都震了三震,濺出了茶水來。
他是動了真怒了。
“老爺息怒,女兒也不是有意的,她年紀還小……”
鳳夫人連忙勸慰著,見鳳太師的臉都氣成了豬肝色,便知他心中是惱羞成怒。
因為鳳蘭亭這句話,正好戳中了他的痛處。
他自己也很后悔,當初早知道圣上會追封岳連錚,他就該說些將軍府的好話才是。
現在平白得罪了老夫人,還在朝中落下一個墻頭草的名聲。
正當鳳夫人苦苦勸慰之時,外頭忽然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老爺,圣上急召您進宮,宮里的公公在外頭候著吶!”
鳳太師連忙起身整了整衣冠,顧不得自己還頂著一張豬肝臉,便匆匆入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