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用過早膳,莊婉儀正和廷哥兒在院子里看花木,便聽聞明川郡主來了。
她先去過了老夫人的上房,得知了昨夜的事情,便朝著杏林院來。
明川郡主是頭一次去杏林院,這個地方雖偏僻,景致倒極好。
院子里的杏樹碩果累累,金黃燦爛,梨子卻還結(jié)著青澀的果實,叫人猜想日后的甜美。
她總算明白,為什么老將軍當(dāng)年,想在這處杏林院養(yǎng)老了。
碩果累累,桃李飄香,猶如兒孫滿堂的喜樂。
于一個戎馬一生的老者而言,還有什么去處,比這里更平靜祥和呢?
老將軍膝下五子,可惜連個后代都沒給將軍府留下……
她步進(jìn)院子,正聽見莊婉儀的說話聲。
“這是杏子,倒沒有精心維護(hù),誰知它就長得這么甜了?喏,你嘗嘗。”
杏樹底下,素色大袖襦裙的女子,微微踮腳去采一顆金黃的杏子。
樹底下坐著一個小少年,面容白凈清秀,正望著她手上的動作,一臉期待。
那纖纖細(xì)指瑩潤潔白,似一朵花綻放,包裹住那顆杏子,輕輕采擷了下來……
莊婉儀從衣襟上取下帕子,把那杏子細(xì)細(xì)地擦了擦,又遞給廷哥兒。
廷哥兒接過來小小的咬了一口,接著露出極其喜悅的笑容來,朝著莊婉儀一點頭。
好甜的杏兒!
他雖不會說話,神情卻會說話似的,一大口咬在了杏子上。
莊婉儀見他吃得香甜,忍不住自己也摘了一顆,用帕子擦過后便一口咬下去。
果然甜得很。
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坐在杏樹底下啃杏子,一點姿態(tài)都沒有。
明川郡主搖頭暗嘆,故意命丫鬟咳嗽了一聲。
聽見丫鬟的聲音,莊婉儀吃了一驚,捧著那杏兒愣愣地抬起頭來。
明川郡主見她毫不設(shè)防的樣子,像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女般,純凈動人。
這樣的神情在她絕色的面容上,顯得格外驚艷。
明川郡主竟一時看得愣神。
她出身皇家,看過無數(shù)的名門貴女,傾國之色。
要論其中翹楚,自然當(dāng)數(shù)長安第一美人,鳳貴妃是也。
可方才那一瞬間,她竟覺得眼前的莊婉儀,比鳳貴妃更要動人……
“大嫂,你來啦?”
莊婉儀有些不好意思,把最后一口杏兒吞吃入腹,忙用帕子抹了嘴角。
又對廷哥兒道:“這是大伯母,你見過嗎?”
廷哥兒點了點頭,又上前來拱手施禮,姿態(tài)極為恭敬。
明川郡主瞇著眼睛看他。
她倒是見過廷哥兒一次,是在他剛從邊關(guān),被岳連錚帶回來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廷哥兒,已經(jīng)有五歲了,生得比現(xiàn)在還要白凈。
小小的孩童的肌膚,吹彈可破,絲毫沒有邊關(guān)風(fēng)霜的印記,可見是被保護(hù)得極好。
可惜他是見不得人的私生子,生母卑賤早逝,在將軍府連個侍妾的名號都沒有。
廷哥兒自己又聾又啞,自此便不得人待見。
老夫人下令讓他住在湖心島,其實和囚禁也沒有多大區(qū)別了,只是看在他身上流的將軍府的血,才讓他待在府里罷了。
時隔五年,她再看廷哥兒,有了些不同的感覺。
起碼這孩子生得清秀,面容不叫人討厭,行禮也十分恭敬。
還有老夫人房里那一張紙,上頭寫的父子深情的幾句詩,盡顯筆下力道。
更能顯出,寫詩之人的文采。
聾啞是天生的,可這孩子能學(xué)得這樣的文才,也值得人刮目相看。
明川郡主的面色柔和了些,卻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同他說話。
反倒是看向莊婉儀,朝她笑道:“你倒是好興致。聽聞昨夜鬧得沸沸揚揚,深更半夜帶著廷哥兒闖靈堂。一大早又?jǐn)f了自己的陪嫁丫鬟,還有心情在這吃杏兒?”
說著便在石桌旁坐了下來,又讓他們都坐。
莊婉儀知道她只是調(diào)侃,便故作委屈模樣。
“大嫂不讓我吃杏兒,莫非是想留著自己吃?我早讓屏娘采了好的留起來,正要送去給老夫人和二位嫂嫂呢。”
屏娘聽見這話,笑吟吟的,端著一個竹籃走了出來。
籃子里正是新鮮的杏果。
她話里只提了明川郡主和古氏,沒提及鳳蘭亭,明川郡主想到了來的路上聽的傳言。
“你那個陪嫁丫鬟,果真是四弟妹收買了,故意要害你的不成?”
莊婉儀默認(rèn)道:“滿府里都是好人,大嫂和二嫂待我這樣好,老夫人雖威嚴(yán)些,也不是個苛待媳婦的人。也就是四弟妹,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了。”
她的話未免有些夸張,譬如在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現(xiàn)在不對她如何,不過是因為她足夠硬氣,加上岳連錚戰(zhàn)死可憐她罷了。
倘若一開始莊婉儀就表現(xiàn)出軟弱來,那老夫人也會像對待古氏那樣,百般苛責(zé)。
明川郡主自然不能直說老夫人的壞話,便笑道:“不是我們?nèi)撕茫悄阕约鹤龅煤茫腥颂舨怀雒怼2贿^四弟妹那邊你可要小心了,一計不成再生一計,有你煩的。”
莊婉儀知道她是關(guān)心自己,便放了豪言壯語讓她安心。
“大嫂放心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打到她服氣,她便不敢再生詭計了。”
鳳蘭亭最厲害的本事,不過就是給她下毒罷了。
她死過一次已然有了防備,自然不會讓她得逞。
余下的雕蟲小技,她還不放在眼里。
“你這般大張旗鼓趕走了自己的陪嫁丫鬟,她一時之間是不敢做什么了。你不要掉以輕心,更不要相信她的花言巧語便是。”
莊婉儀連連應(yīng)是,又道:“大嫂昨兒剛來,今日過來做什么?難道是聽說了昨夜的事,特特來瞧我的?”
明川郡主嗔怪地看她一眼。
“吃癟的是四弟妹,你又沒受罰,我瞧你做什么?我來是有件正經(jīng)事,要同你商量。”
明川郡主隨手拈起一顆杏果,一口咬下去唇頰留香。
“老夫人同我母親的意思,是向圣上請求過繼一個嗣子在我膝下。我畢竟是皇室女子,先夫又是將軍府的嫡長,圣上或許能網(wǎng)開一面答應(yīng)此事。只是此事,還需問問你的意見,你若不肯……”
莊婉儀忙道:“我為何不肯?這樣極好,大嫂身份貴重,大爺是將軍府嫡長,過繼在你們名下最名正言順。我年紀(jì)輕不壓眾,更何況,這不是已經(jīng)有個廷哥兒讓我操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