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白一鳳拉著許青青來到美國租界,許青青無奈道:“三姐,第六趟了。”
“我不管,我要抓住武一鳴,他竟敢躲著姑奶奶,哼。”白一鳳氣呼呼的貓著小嘴巴。
到了德育女子學校后面,正巧碰到桂花嫂和張啞巴,白一鳳興奮不已:“桂花嫂,你看見武一鳴了嗎?”
“姑娘,是你呀,都個把月沒見了,呵呵。”
白一鳳再度追問一遍,桂花嫂也是一臉沮喪:“他啊,我跟他張大哥這段時間都沒見到,唉。”
這時,劉瑞趕忙走出來,說道:“這段時間多虧張大哥和桂花嫂送米和菜來啊,不然我們戲班在這里連飯都沒得吃呀,來,把菜籃子給我。”
桂花嫂:“我跟張啞巴沒什么能耐,之前多虧大家照顧才能挨到今天,這都是我們倆兒應該做的,呵呵。”
“哎,二位小姐,你們也來了。”劉瑞驚訝道。
許青青微笑:“是啊,劉大哥,我們是來找一鳴哥哥的。”
“進來說話,別在外面站著了。”劉瑞提著菜籃子帶著她們進了院子,戲班的人三三兩兩的在院子里活動筋骨,幾個年輕些的男子過來幫忙卸煤球。
劉雪梅跑了出來:“姐姐,姐姐,你們來了,呵呵。”
“是啊,來看你來了。”許青青笑著說道,將禮盒遞給劉雪梅,“給,巧克力糖果。”
“謝謝二位姐姐。”劉雪梅開心得不行,搖了搖禮盒,“白姐姐,你來晚了。”
“什么,我,我來晚了?”白一鳳瞅瞅四周,蹙起峨眉,“我天還沒亮就把小五喊起來了,現在也才不到七點啊,他人走了么?”
“嗯,他知道你找到學校了,所以改在半夜沒人的時候來看我們。”
“他什么時候來過?”
“兩個鐘頭前翻墻走的。”劉雪梅不免遺憾,望著白一鳳臉都快氣綠了,怯怯的道,“白姐姐,你是不是很喜歡一鳴哥哥呀,那你還老是嫌棄他。”
“鬼的,我才不稀罕那個人渣呢。”一群人聽著白一鳳的尖聲齊看過來,見她喘著粗氣插著腰,明顯是火上心頭了。“王八蛋,姑奶奶我就在這兒住下了,看他往哪兒跑!”
許青青臉一紅,拽了拽白一鳳:“三姐,大家都看著呢,注意矜持。”
“我……”白一鳳可憐巴巴的都快哭了,揉揉眼睛,“他人都跑了,我還矜持個什么。”劉雪梅趕忙拉著白一鳳進到里屋,不停地安慰著她。
綠梅提著暖水壺進來,后面跟著三個女伶,綠梅擺好茶杯放入茶葉:“二位小姐,口渴了吧,喝喝茶暖暖身子。”
許青青:“這個孟成豪,打算把戲班一直驅趕在租界里么?真是的。”
“我早就說了,孟成豪就是個人面獸心的人渣。”白一鳳抹了一下眼角,嘴里咒罵著黑心爛肝的孟成豪。
許青青嘆氣,綠梅見孟圓圓走了進來,好像不是很開心的樣子,綠梅問道:“圓圓,你今天怎么了,受你二娘的氣了?”
孟圓圓看了許青青一眼,說道:“二哥明天要結婚了。”
“啊。”許青青驚愕,但聲音卻是十分的微弱,目光落在孟圓圓臉上。白一鳳問道:“圓圓,你剛才說,你二哥孟成豪明天要結婚?”孟圓圓看著她們姐妹倆兒,點頭應聲。
“這,這么快變心了!”白一鳳看著許青青站起身來,接著問道,“那新娘子是誰?”
“是陸家千金陸曉曼,聽二娘說是家中獨女,好像挺有錢的樣子。”孟圓圓跟著許青青走出門,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其實,我更喜歡姐姐你,那個陸曉曼太妖艷了。”
“沒事。我,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想早點兒回去休息。”許青青摸摸孟圓圓的頭,擠出微笑,走了。
“哎,小五,你走了?等等我,等等我啊。”白一鳳都顧不上喝口茶,趕忙追上許青青。
劉瑞走過來,瞅瞅雪梅的房間:“哎,她們人呢?”
綠梅咬著嘴唇,往門外走:“她們,她們剛走。”
“怎么回事,應該留她們吃頓飯再走的呀。”劉瑞急道,準備追出去。
綠梅喊道:“劉大哥,別追了,許小姐聽說二少爺明天要結婚,想必是心里很難過。”
“哦,原來如此。”劉瑞又折回來,正好撞上出門的綠梅,二人尷尬對視,劉瑞撓撓頭,笑了笑說道,“對不起,我……”
劉雪梅推了一下綠梅,綠梅撞倒在劉瑞懷里:“你們兩個大人怎么堵著門口呀,我們都出不去,杵著跟電線桿子似的。”三個女伶在屋里捂著嘴巴偷笑。
“你,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小心,差點兒把綠梅妹妹推到地上,弄傷了怎么辦。”劉瑞尷尬的說道,一院子的人哄笑起來,綠梅羞臊地跑開。
孟圓圓豎起大拇指,附在劉雪梅耳邊小聲說著什么,兩個小姑娘咯咯的樂了起來。
寒風習習,枯萎的樹葉零落,已經到了隆冬時節。
傍晚,伍局長吃完飯叫來傭人,向他們一一分發了一筆可觀的遣散費。
“老爺,我們……”幾個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伍局長長舒一口氣,慢慢說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咱們緣分至此,都回家過年去吧,以后我不再回上海灘了。”
“老爺,那您去哪兒啊?我們幾個服侍老爺、太太、小姐這么多年,一下子要分開,我們……”
“我老了,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打算去香港與她們母女團聚。”伍局長大聲嘆氣,搖了搖頭肥頭大耳,“這個世界太污濁了,以至于我都不能獨善其身。”停頓許久,傭人個個默不作聲。
伍局長望著窗外昏黃的燈光,轉身走了回來,“你們服侍我們一家老小這么多年,是人總是有感情的,我讓你們晚上走自有的我道理,上海灘不是久留之地,日本人馬上要打過來了。”
“日本人?”傭人騷動起來。
“日本人野心勃勃,絕不會占領東北就此滿足的。他日,若不打滅其囂張氣焰,讓日本沒有翻身之地,不然終究是中國的禍患。可是,當下中國貧弱,已然自顧不暇,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中國人才能重新抬起頭顱來。”
伍局長憂心忡忡的說道,來回踱步,“在官場混久了,有意無意總會得罪一些人,趁著夜里無人你們都走吧。”傭人不舍的離開,伍局長關上門,返回臥室走到柜子前,開了一瓶珍藏的葡萄酒。
不知不覺已經半瓶酒下肚,伍局長聽著敲門聲,抖擻一下精神去開門,李坤帶著兩個人進來。
“路上有人盯嗎?”伍局長伸出腦袋左右看看,然后關門。
李坤說道:“沒有,我跟他們兩個分開走的,您放心,我們在巷子里繞了三個圈才轉過來的。”
伍局長點頭,到屋里取了三根金條,分發給他們:“家伙都帶了嗎?”
李坤拔出槍來:“都準備好了。”
“嗯,你們都是我最信任的人,這次離開我就不再回來了。”伍局長說道。
李坤問道:“局長,那個李鬼怎么辦?”
“年紀輕輕的居然不畏死,若是上了戰場一定是一把硬骨頭,可惜了。”伍局長不無惋惜說道,擺擺手,“罷了,等他再想想,會有想明白的一天,不能操之過急。”
“是啊是啊,反正他在金鰲監獄待著飛不了,呵呵。”李坤附和道,跟著伍局長來到后院。
伍局長走進柴房,拉開電燈,拿出鑰匙打開墻上的鐵門,招呼他們三個把密室里一箱箱的東西搬上卡車。“小心點,要是把瓷器碰碎了,我太太肯定又要鬧了。”
李坤:“小心些,小心。”
伍局長數著箱子,終于松了一口氣:“八個大箱子,嗯,好了,我們走吧。”
李坤:“你們兩個在后面守著,我在前面開車。”
“是。”
燈光閃動,汽車停在一處荒涼的碼頭邊。李坤跳下車,搓搓手:“媽的,這天兒太冷了。”
伍局長打著手電筒,對著江面晃動晃動,不一會兒開來一條汽船。李坤三人抬下來大箱子,然后等著那汽船靠岸。
“怎么搞的!”伍局長看著船還沒靠岸,有些急躁,“靠岸啊,氣死我也。”
船長在不遠處喊道:“這地方太淺了,你們再等等,我往旁邊試試。”
李坤罵了一句娘,看著船往右邊跑:“早知道就不卸貨了,又要往那邊搬。”
“這碼頭荒廢已久,淤泥太多了。”伍局長打著手電筒過去,李坤點頭應聲,指揮那兩人又開始抬木箱。
那船長搭好木板子,趕忙走下來,點頭哈腰:“伍局長,實在不好意思啊。”
“這地方是我選的,不怪你。”伍局長塞給船長一根金條。
“謝謝,謝謝,您真是太客氣了,呵呵。”船長趕忙拿出煙盒,給伍局長遞煙,然后跟著李坤去抬箱子。
擦擦,擦擦,伍局長打著打火機,被寒風吹得酒意全消。“媽的,怎么打不著了。”
“伍局長,我這里有火柴,我來幫您點煙。”那船長放下木箱,從船上跑下來,殷勤地掏出火柴。
劃了一下,火光被風吹滅。只聽“啪”的一聲響,那船長一聲慘叫倒地。
“有埋伏,掏家伙!”李坤蹲下,趴在甲板上聽著槍聲越來越密集,罵了一句娘,伸手“啪啪”胡亂開了兩槍。“伍局長,伍局長,你在哪兒?”
“我沒事!”伍局長趴在不遠處的石頭后面,揉了揉腳踝,“媽的,李坤,怎么搞的,你不是說沒人盯上嗎?”
“我已經很小心了,不知道……”李坤低頭,險些被打中,扭頭一看剛才帶來的一個小弟已經鮮血四濺。
“把手電筒關了!”伍局長喊道,李坤伸手撿起地上的手電筒,用力甩了出去,“好像是,是警察!”
“媽的,自己人打自己人。”李坤旁邊那個人爬起來,揮手喊道,“別誤會,我們是自己人,伍局長在這里!”
“打的就是你們!”
伍局長聽著那熟悉的聲音,嚇了一跳,探頭出來見一輛卡車開了過來:“孟成豪,居然是你!”
“啪啪”兩聲槍響,伍局長低頭躲在石頭后面。孟成豪抬頭,見旁邊駕車的警察已經被打死,趕忙抓方向盤踩剎車。
李坤在船上喊道:“伍局長,孟成豪好像沒帶幾個人。”
“哼,這小子想黑吃黑,媽的,小看這小子了。”伍局長背靠在石頭上,見剛才他們開來的卡車那里好像有人影閃動,大驚失色,連著開了三槍子彈夾空了,在裝子彈的間隙被一槍打中了大腿。
“一鳴,你怎么這么蠢,拿著刀還想殺人,都什么年代了!”白一鳳拉掉臉上的黑布,武一鳴咬牙捂著胳膊。
“上回在墓里帶著你也受了傷,真是個晦氣女人。”
白一鳳甩了武一鳴一耳光,恨恨地說道:“姑奶奶我不出手你就死定了,還敢罵我!”
一個瘦小的身影跳閃過來:“哎呀,你們兩個怎么回事,一碰上就斗嘴,這里多危險啊,快把一鳴哥哥帶走!”
“我沒事,胳膊擦破了點兒皮而已。”
“還貧嘴,信不信姐姐我修理你!”白一鳳掏出手帕,為武一鳴纏繞包扎一圈,許青青探頭看著卡車轟隆開向伍德。“是他。”
啪的一聲,許青青回身,那一槍打在卡車上。許青青氣急,跳滾出去,對著船上開了兩槍。
李坤看著同伴都死了,子彈打完見大勢已去,只好縱深一躍跳入江中。
“我,我殺人了,我殺人了。”許青青驚魂未定,白一鳳聽著她的聲音跑了過去。
“小五,你殺的是壞人,別怕別怕,快走。”白一鳳拽著許青青回去,左看右看,“一鳴呢?”
“一鳴哥哥跑了,在那里!”許青青指著前方,那個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在哪兒?”
“他走了。”
“這個混蛋,混蛋!武一鳴,老娘饒不了你!”
孟成豪舉著槍跟在周鵬后面,望著遠處隱約可見的卡車,喊道:“青青,是你嗎?你們怎么來了?”
“孟成豪,你這個混蛋,姑奶奶我殺了你!”白一鳳轉身,對準燈光前方的孟成豪準備開槍,許青青一著急拍下白一鳳的手腕。
“小五,你干嘛!”
“我,我們,我們快點去找一鳴哥哥吧,他受傷了。”許青青拉著白一鳳快跑。
“我,我的寶貝,小五,我們的箱子……”
“都這個時候了,你是要錢還是要人啊!快快,趕緊追上一鳴哥哥。”
“我要錢也要人啊……”
孟成豪看著那兩個身影跑遠,高聲呼道:“青青,青青!”
“孟局長,別追了,伍局長在前面!”周鵬提醒道。
孟成豪收回目光,伍局長撐起來,喘著粗氣:“孟成豪,你怎么會……”
“伍局長,這不都跟您學的嗎?”孟成豪嘴角一撇,笑道,“怎么,沒子彈了?”
“想不到,想不到我伍德今夜陰溝里翻船。”伍局長一瘸一瘸地爬上汽船,孟成豪與周鵬追了過去。
孟成豪:“伍局長,下來吧,還想逃?”
伍局長:“你是怎么知道我今夜要走的?難道是李坤出賣了我?”
孟成豪:“我一直暗中盯著你的宅子,就等著你把家當都搬出來我好動手啊,呵呵。怎么,吃了我的寶貝就想跑?哼哼。”
伍局長:“孟成豪,你別忘了,是我把位子讓給你的,你,你竟然忘恩負義!”
孟成豪嘖嘖道:“瞧您衣冠楚楚的,整天在我們面前講什么仁義道德,其實你也不是什么好鳥,哼。”
“我現在只想離開上海灘,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現在,已經由不得你了。”孟成豪哈哈大笑,停下,“我問你,程辛亥到底死了沒有?”
“怎么,你想替你的結義兄弟報仇嗎?”伍局長哈哈大笑,反問道,“他不是從中作梗搶了你的心上人嗎?我那是在幫你。”
“死了就好,我還怕他陰魂不散呢,哼。”
“我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啊,孟成豪,我一輩子的積累居然毀于你手!”伍局長見解救無望,索性推倒船上的木箱。
“住手,住手!”孟成豪吼道,開槍打在伍德的肩上,伍德身子一震,大叫一聲沖撞余下的大木箱。
“媽的!”孟成豪沖上甲板,對著落水的伍德接連開槍。
周鵬找來手電筒打在江面上搜尋,見伍局長的尸體漂浮起來:“孟局長,他死了。”
孟成豪憤恨道:“死都要毀掉我一半的寶貝,媽的,早知道一槍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