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山頂這頭的杜勝澤,此時正帶著五十騎堵在山道當中,順帶也把戰馬輜重守著,因為大部人馬是在這里下的馬,徒步下山參戰。是以數百匹的戰馬,盡數栓在山頂的樹林子里。
他就這樣百無聊賴的守著,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只聽得下面喊打喊殺之聲漸消,還以為戰局已經結束了,正準備要解了戰馬帶下去接應,怎料到數發火箭陡然竄起,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因為發火箭為號,正是騎兵出戰的信號,怎的三百余人不敵一百宋軍??
蒙軍向自詡驍勇,野戰對陣宋軍,往往就是嗤之以鼻的態度。莫說是兵力占優,如果遇到個別彪悍的,遇到數倍于己的宋軍,說不好都敢發動攻擊。
而此時竟發信號叫自己出戰?顯然是戰局不利才會如此,這是什么情況??
原來這個杜勝澤本是杜沂的侄子,年紀不大就在叔父手下做個馬軍的牌子頭,因為有這層親族關系,所以平時在軍中也說的起一些話。本以為這趟跟來也就是混個資歷就好,所以開戰前就留在了后面,專管堵塞敵軍退路,順帶也看著馬匹輜重,說不定殺潰敵軍以后還能撿幾個逃兵充做戰績。
哪知這還沒多一會兒,本隊就不行了?杜勝澤一下子感到心中有點發慌,因為離得又遠天色也黑,下面是個什么情況根本一無所知,別叔父他們有個什么閃失。
情急之下也管不得其他,連忙對周圍人喊了句:
“跟我來!”
隨即調轉馬頭一夾馬肚子,提著鉤槍就沿著下山的方向策馬狂奔而去。
此時在山坡下面人群早已散開,原本慘烈的戰場復又歸于平靜,寧遠本來就沒心思打殺,見蒙軍潰散,自然也不會去追。當務之急還是找到自己的背包,便開始沿著道路的兩側仔細搜索。
可一路所聞所見,卻又無不令他心情沉重。泥濘的山路已被血水染紅,心中忽然升起頗多感慨。不久前自己還是一個航天員,現在卻手提長槍陷陣沖鋒…。
搖搖頭,臉上堆滿苦笑,繼續沿著道路搜索,終于在一匹倒地的戰馬身下,找到了自己丟失的東西。不出意外的糊滿稀泥,還好背包采用了防水材料制成,外觀看起來也還算完整,應該是沒有進水。
“這包東西吃完,也許我所熟悉的世界就再也一去不復返了吧?還說不知道啥時候能喝上一杯咖啡…。”
寧遠將背包從泥漿里面拽出來,充滿嘲諷的自言自語,準備拎到河灘旁去清洗一下,剛才兩撥人來回沖殺,希望里面的東西沒有被踩破。
特別是克萊爾給我的那一包,里面裝的什么自己居然也沒打開看過。
克萊爾……
一想到這個名字,寧遠心里就有一股止不住的翻騰,連忙把思緒轉開
還是趕快去洗干凈,打開檢查一下吧!
這才剛剛跨出兩步,忽然就聽得背后山坡上一聲暴喝,接著又是刺耳的喊殺之聲傳來。
“什么…還有敵軍?難道是之前在山坡上面放箭的那一撥人?感情剛才不是和他們在打呀…?”
寧遠把背包放在路邊較為干燥草地上,而后轉過身來抬眼望去,惟見幾十個人自山坡上俯沖下來,心中突然就回過神來了。
戰?還是走?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所發生的一切,對于未經戰火的寧遠來說,實在是太多也太難接受。
但如果要走,這撥人抓我不住,必定就要沿著山路直下,魏興龍他們多半又會有所不測,所以走也不是那么容易下的決定。
既然如此矛盾他又為何本能的將背包放下?
至少在潛意識里,寧遠沒想過要走掉,就在舉旗不定之間,一個人影已經沖到了路邊,一腳踏上一塊巖石便凌空跳了下來,正是杜沂。
也許是他剛才受了移刺合的刺激,急怒攻心之下,沖鋒時就格外兇猛。還未等其他人跟上,便率先殺出,沿著山坡向下疾馳。不多幾步已跑到山道邊緣,此處有一段垂直巖壁,高約六尺,杜沂并未減速,一腳踏上巖石縱躍而出,那個持槍而立的“賊廝”便已在眼前。
兩人四目相對,看著近在咫尺的杜沂,寧遠也就省去了繼續矛盾的煩惱。手中的武器舉起,照著半空中的杜沂便全力擲去。
長槍猶如流星墜地一般激射而出,只“噗”的一聲,既從杜沂的身上對穿而過。沒有半點的拖泥帶水,接著又勢若雷霆的飛射而上,直接將坡上的一顆碗口粗的樹干削掉半邊才沒入土中。
粉碎的槍桿與木屑,猶如煙花般在空中爆開,四處飛散。
杜沂直挺挺的摔落在地上,寧遠目光如炬,只盯著繼續沖殺而下的人群。這些人此刻也是目瞪口呆的盯著寧遠,無不被眼前的一幕嚇傻。
一大半的人停已經下了腳步。
移刺合也感覺頭皮發麻,腳步不聽使喚的就停了下來,這是什么人。恳粭U鉤槍少說也有十數斤重,怎的可能有如此力大之人?
眼見杜沂已是命喪當場,李德全又不知所蹤,突然就有了怯戰走人的心思。但轉念一想,自己平素都是以勇武著稱,在軍中更是一等一的力士,被稱為可以一敵百的移刺合,就這么不經力戰,而置主官于不顧?
況且自己這邊還有幾十號人,就被宋賊一個人給嚇退?這傳將出去,還如何回去復命?
經過一番思想斗爭,又看寧遠現在只是赤手空拳,一咬牙,一發狠,對著后面的人大聲喊道:
“你們還楞著干什么?還不跟我上去撲殺此獠!”
說罷高舉砢藜棒,三步并做兩步跨到山道旁邊,舉起手中的大棒子,一個縱躍跳出,就向寧遠砸去。
路徑與軌跡都與之前的杜沂出奇的相似。
而不同的地方是,寧遠現在手中沒了武器。
輕輕向后一跳躲開了這一擊,只聽得“啪”的一聲巨響,地上一塊巖石被打的粉碎,剎時間火星飛舞煙塵四濺。
移刺合見一擊未中趕忙起身,用盡全力又是第二棒當頭打下。手中武器剛剛揮出一半,寧遠就看準武器來勢,只右手一探,便死死扣住對方的手腕,移刺合突覺手腕猶如被鋼鉗夾住,這一下無論如何也就打不下去了。
情急之下左手橫劈,將就手中的鐵團牌就照著寧遠腦袋砸去。
這個移刺合雖看似歸杜沂節制,事實上卻是個女真人,乃興元行省主帥,夾古龍古帶的近侍。這個龍古帶本是前金女真將領,自然特別信任自家的親衛部曲。加上這個移刺合天生就體格高大健壯,一身的肌肉更如銅澆鐵鑄一般,讓人望而生畏。所以也特別受到氣重,在龍古帶身邊做親兵不到兩年,就被擢升為敦武校尉,轉綿谷行軍千戶所任上百戶。
這樣的安排,顯然就是寄望于他能以戰功建業,好進一步的抬舉提升之意。
移刺合當然懂得這個道理,所以必須拿出拼命的架勢,他手上的這面鐵團牌邊緣堅固鋒利,全力砸來威力也不容小窺。
寧遠身上有傷,左手自然不便使用,兩個人挨的又近,已沒有躲閃的空間。刻不容緩間只好右手發力向前一推,霎時間這個幾百斤的壯漢,但覺一股排山之力從手腕傳來。身體不由自主的便向后急仰,接著連退數步仍無法穩住身形。
竟當即一屁股坐在淤泥當中...。
只這么甫一交手交手,全如大人戲耍小孩兒一般。移刺合不由的滿臉通,連忙爬起來舉起大棒又要再攻。但寧遠不再給他機會,跨步上前,直接抓住移刺合手腕稍一用力,他就只覺得手腕猶如筋骨具斷一般疼痛。
以致于這個彪形大漢,居然忍不住“嗷”的一聲嚎叫了起來。
手指再也無法用力,“啪嗒”一聲手中的砢藜棒便掉落在了地上。
現場的氣氛驟然陷于死寂,數十個跟著移刺合沖鋒而下的蒙軍士兵,早已將二人團團圍住,卻無人敢上前一步。
寧遠從身形上看雖然不矮,卻遠不如移刺合高大,況且這個移刺合平日里在軍中論勇武幾乎無人能敵,步戰弓馬均是一等一的好手。
現在就這樣像小雞一樣被寧遠擒住手腕?
還疼的哇哇大叫…?
畫面過于令人毛骨悚然。
寧遠也不管旁邊圍上來的蒙軍,只是捏住眼前這個壯漢的手腕,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道:
“還要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