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大家又逗了一會兒浩浩，浩浩就被杜念蕙和周媽媽帶著上樓洗漱睡覺了。

客廳里只剩下一群大人。

''兮儒，婚禮的事都籌備好了吧？姍姍那邊還有什么要求嗎？''季振宏問季兮儒。

季兮儒坐在客廳角落的沙發上，一張臉被綠植的陰影遮了一半。

那是一張陰郁沉默的臉。輪廓和季祁南有幾分相似，卻更加深邃立體。但就五官，他并不算特別英俊，可是，季兮儒有一種讓人過目不忘的特質。

可能是因為他的眼睛--那雙眼睛，似乎飽含著痛苦和熱情，像一座壓抑的火山。

也可能是因為他的氣質--他看上去更像一個流浪歌手，一個流浪畫家，或者流浪詩人。并不像富貴堆里長大的豪門公子。

''她沒什么要求。按之前說好的辦就行了。''季兮儒的聲音很淡漠。

汪華蘭有點抱歉：''上次姍姍過來，家里被蘇遙鬧得人仰馬翻的，也沒好好招待她。過兩天喊她來家里吃飯，奶奶把壓箱底的那套祖母綠首飾送給她。''

季兮儒的女朋友，名字叫蔣姍姍。

汪華蘭提到蘇遙的名字，季信燃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沒了。

他起身走到起居室，打開一瓶洋酒，一個人喝了起來。

杜念蕙哄睡了兒子，下樓一看，季信燃已經不在客廳了。正疑惑呢，汪華蘭朝她使個眼色，低聲道：''信燃喝多了，上樓休息了，你叫傭人煮碗醒酒湯，給他送過去。''

汪華蘭說著，在杜念蕙手上輕輕捏了捏。

杜念蕙心知肚明，臉上笑得羞澀，點點頭去找傭人了。

杜念蕙用托盤端了醒酒湯，去季信燃房間找他。

季信燃房間的門都沒關好，里面黑燈瞎火的，杜念蕙輕手輕腳走進去，只見季信燃躺在床上悄無聲息，看上去已經睡著了。

杜念蕙有些失望。把托盤放在床邊的小桌子上，她忍不住在床腳坐了下來。

很多年前，也有一個這樣的夜晚。那時，他們幾個好朋友一起在國外游學。

她也曾這樣坐在季信燃的床腳，靜靜聽著他的呼吸聲。

''信燃。我知道你討厭我。現在已經很討厭我了。''杜念蕙回憶往事，動了真情：''可是我還愛你。我愛你，從來沒變過。''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從草坪對面走過來。你穿著白襯衣，夕陽的光照在你身上，我以為我產生了幻覺，看到了神話中的人物。''杜念蕙含著眼淚微笑：''那時候我剛轉學到你的學校，我還不知道，原來全校女生都在暗戀你。我努力結識你的朋友，每天都制造機會出現在你面前……我那么卑微，那么小心地愛著你，還要裝出落落大方，對你不冷不熱的樣子。信燃，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嗎？''

杜念蕙輕輕地啜泣：''信燃，當我知道網上爆紅的那本小說，是你為我寫的，你知道我有多激動，多開心嗎？那時候，就算讓我為你去死，我也是愿意的！真的！我心甘情愿！''

杜念蕙沉底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她哭泣著，說了很多很多的往事，甜蜜的，或者酸楚的往事。

她沒有注意到，大床上，睡著的季信燃輕輕動了一下。

背對著她，他的眼睛緩緩睜開。

黑暗中，她輕聲的講述，啜泣。他靜靜地聽著。

是的。很多事他都不知道。他在青春萌動的歲月，從一堆女生中挑選了最出色的杜念蕙，這樁年少的戀情，對他而言，只是順理成章。

他沒想到，在這段戀情背后，還有她這么多的期待和淚水。

原來她真的很愛他。

浩浩身份真相大白，也讓他知道，她并沒有背叛過他。

季信燃的心，輕輕打開了一道縫隙。

誰能對一個深愛自己的人惡語相向呢？每一份愛，都是值得被尊重，被溫柔對待的。

……

第二天早上，季信燃要去上班，浩浩要去幼兒園，杜念蕙也要去工作室。

汪華蘭趕緊道：''信燃，你順便送送念蕙和浩浩吧。反正都在一個方向，也算順路。''

杜念蕙一愣，趕快笑著搖頭：''不用了，我自己送浩浩過去就行了。''

她覺得季信燃不會喜歡這樣的安排，所以自己先拒絕了。好讓大家都有臺階下。

汪華蘭知道杜念蕙的心思，在心中暗暗感嘆，還是念蕙會來事。蘇遙要是有念蕙這種眼力見，最后大家也不至于鬧翻臉。

季信燃沒說話，汪華蘭也以為孫子不會答應了。

結果他點了點頭：''好。''

杜念蕙喜出望外，開心地抱起兒子：''走，浩浩，我們去坐車車了。今天媽媽和，爸爸，一起送你去幼兒園。''

說到''爸爸''這兩個字的時候，杜念蕙不由自主地口吃了一下--到底還是心虛。

媽媽開心，孩子自然開心。浩浩拍著小手：''噢~坐車車咯！''

此情此景，讓汪華蘭心里暖融融的，她親了親重孫的小臉：''浩浩乖，早點回來，太奶奶在家給浩浩準備好吃的！''

''太奶奶再見！''浩浩很懂事地跟汪華蘭揮手。一雙大眼睛像黑葡萄似的，靈動可愛。

杜念蕙抱著浩浩走在前面，季信燃走在后面。看到杜念蕙喜笑顏開的樣子，他心里有些難受。

他覺得，應該把話跟杜念蕙說清楚了。讓她懷著不切實際的希望，以為他和她還有可能復合，這實在是太殘忍了。

''念蕙，我們先送浩浩去幼兒園，再送你去工作室吧？''季信燃問杜念蕙。

杜念蕙笑著點頭：''好啊。''

今天早上，季信燃對她格外和顏悅色。是浩浩融化了他的心，還是他終于看到了她的一片真情？杜念蕙不知道，但她很開心。

她覺得，她和季信燃的感情，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馬路上，崔藝芯的車也在疾馳。她要帶蘇遙去找季信燃，跟季信燃談判。談談孩子的事情。

途徑一條林蔭道，蘇遙突然大喊一聲：''停車！快停車！''

''怎么啦？''崔藝芯趕緊停下車：''遙遙，是哪里不舒服嗎？''

她看見蘇遙臉色蒼白，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死死地瞪著左邊的岔路。

左邊的岔路邊，有一家幼兒園。看上去很私密很貴族的樣子。很多媽媽牽著孩子的小手送他們上學。

''幼兒園？怎么了？''崔藝芯一邊嘀咕著，一邊朝那些親子群看去。

突然，她的眼睛也睜大了。

幼兒園門口，杜念蕙懷里抱著浩浩，季信燃背對著她們，頭朝前探了一下，看上去似乎是在杜念蕙臉上親了一下。

''我靠！''崔藝芯忍不住爆了粗口。季信燃這個王八蛋，前腳剛離婚，后腳就跟杜念蕙卿卿我我了！真是個人渣！

''你坐在車上等著，我去找季信燃！''崔藝芯氣得滿臉通紅，伸手就要推車門。

''不！不要！''蘇遙伸手攔住崔藝芯，她的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聲音都在發顫：''姐，我們走，我們走！''

''走什么走！以為我們崔家沒人了？''崔藝芯氣沖沖的，想撥開蘇遙的手。

''啊……我，我肚子好痛……''蘇遙眉頭緊皺，收回手，緊緊捂住肚子。

崔藝芯嚇壞了：''沒事吧遙遙？有沒有流血？''

她不顧上季信燃和杜念蕙那對狗男女了，趕快開車往醫院趕。

遙遙親眼看見季信燃和杜念蕙親熱，只怕是氣得動了胎氣了！

崔藝芯的車開遠了，杜念蕙臉上還火辣辣的。

剛才浩浩突然跟季信燃撒嬌：''叔叔親一下浩浩。''

季信燃笑了，探頭親了浩浩一下。她抱著浩浩，他的臉離她的臉好近，讓她瞬間臉紅心跳起來。

送走浩浩，季信燃把杜念蕙送到工作室。

杜念蕙本以為他會在門口跟她道別，結果季信燃淡淡道：''去你工作室坐坐吧，我有話跟你說。''

杜念蕙歡天喜地，臉紅心跳地帶著季信燃往樓上走。

''哇~那個帥哥是誰？念蕙姐的男朋友嗎？''

''太帥了吧？氣質也超好的，跟念蕙姐好般配！''

''天！你們不認識他嗎？前不久還上了雜志的，中盛太子爺！叫季什么來著……''

工作室的幾個女設計師盯著杜念蕙和季信燃的背影，一個個眼冒紅心地竊竊私語。

還有一個拿出手機，對準杜念蕙和季信燃拍了好幾張照片。

辦公室里，杜念蕙手忙腳亂，親手給季信燃倒咖啡。

''不用忙了。''季信燃的語氣很平和，卻沒有什么感情：''念蕙，坐下來談吧，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季信燃的語氣，讓杜念蕙的熱情受到了打擊。

這不是要表白，或者要復合的語氣。

這語氣太淡，太無情。

''什么話？''杜念蕙在季信燃對面的沙發坐了下來。很奇怪，這明明是她的辦公室，她卻有一種客人般的拘謹和膽怯。

''念蕙，我和你，沒有什么可能的。''季信燃也不繞彎子，直接了當的開口：''這段感情，我早就放下了。如果說之前對你還有一些誤解不能釋懷。那么，現在這些誤會也解開了。''

杜念蕙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雙膝緊緊并攏，雙眼盯著桌上的咖啡杯，一言不發。

果然，季信燃不是要表白。果然，季信燃還是一如既往的難搞定。一個兒子，份量還遠遠不夠。

''我和你，認識了這么多年。念蕙，我是很愿意把你當朋友的。''季信燃的語氣很真誠：''更何況，你還是我兒子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