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梵塵沒回答她的問題,他大步走到她的身邊坐了下來。笑容不變,伸手揉揉她的頭發:''胡思亂想什么呢?''
沈諾晴抬頭看著他的臉:''你不開心。你有心事。''
''嗯,是公司里的一些事,之前跟你說的那個項目,出了一些麻煩。''厲梵塵把她抱進懷里,臉埋在她的頭發里,聲音悶悶的。
沈諾晴松了口氣。是工作上的麻煩就好,以厲梵塵的能力,可能能處理得漂漂亮亮的。她就害怕是小豆豆出了問題,這次產檢太復雜了,她心里隱隱有不安。
在背著沈諾晴的時候,厲梵塵臉上的笑容終于松垮下來,他痛苦地閉上眼,不想再去想醫生的話。
無論如何,還有一線希望不是嗎?他不能被噩耗擊垮,他知道諾晴是多么渴望這個孩子,她是多么渴望當媽媽,如果被她知道了……厲梵塵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去想。
厲梵塵沒有食言,他帶著小妻子和小豆豆去了植物園,看了漂亮的花,看了美麗的蝴蝶,看了大片大片盛開的郁金香?粗蛑Z晴微笑的臉,厲梵塵心如刀割。
在外面呆了大半天,沈諾晴有些累了,回到家洗完澡就上床躺下了。厲梵塵坐在床邊陪她聊天,還沒說幾句話,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厲梵塵凝視著妻子的臉,白皙的膚色,在柔和的燈光下溫潤透明,兩排長長的睫毛覆蓋住那雙生動的眼睛。淡粉的嘴唇還微微彎著,帶著一絲笑意。
厲梵塵彎腰吻吻這微笑的唇,鼻子酸楚得厲害。
眼淚幾乎落到了她的臉上,厲梵塵猛的站起身,快步走向隔壁的嬰兒房。
嬰兒房和主臥一樣大,有球池,有秋千,有攀爬架,有蹦蹦床,有滑滑梯,所有小孩喜歡的東西,這里都有。
所有的裝飾裝修,都是最好的。他和諾晴,已經為小豆豆準備好了一切。
厲梵塵走到爬爬墊上,突然走不動了,他雙膝一軟,跪在了爬爬墊正中間,對窗外的月光,他畢生第一次虔誠地祈禱:主啊,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存在,但如果你真的在,請憐憫一下這個可憐的小生命……''
嗓子哽咽的厲害,厲梵塵有些說不下去了,他停頓了一下,才道:''如果我做過一件好事,哪怕一件好事,也請你念在這一件好事上,眷顧一下豆豆,我和諾晴,都不能失去她……''
月光清冷如水,照著地上祈禱的男人。天地靜默,世間萬物似乎都已沉睡不醒……
隔壁的大床上,沈諾晴正做著一個悠長的夢。在夢中,豆豆是個可愛的小男孩,長著和厲梵塵一模一樣的眼睛。
豆豆騎在厲梵塵脖子上,她依偎在厲梵塵身邊,一家三口親戚親熱熱的去公園玩。
夢中的豆豆,已經有四五歲的樣子,看見公園里的海盜船,吵著要坐。
''梵塵,這個不行吧?豆豆還這么小,這個是不是太危險了?''沈諾晴有些擔心。
''豆豆想坐,就讓他坐吧。有安全帶呢。''厲梵塵已經帶著豆豆往海盜船走去。
沈諾晴搖搖頭,無奈的看著厲梵塵,她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厲梵塵寵孩子,簡直寵得無法無天,她這個當媽的,反而成為嚴母了。
海盜船被厲梵塵清場了,正中間最好的位置上,坐著開心大笑的豆豆。
海盜船啟動,速度越來越快,旋轉,搖擺,豆豆刺激的尖叫聲讓沈諾晴的心臟驟然緊縮起來,仿佛意識到什么,她猛地轉身,力竭聲嘶地朝旁邊的操作員大喊:''快停下!快停下!''
話音未落,海盜船上飛起一個小小的人影,小豆豆像一只斷了線的風箏,從空中直直落下……
那一瞬間,真切的恐懼痛徹骨髓,讓沈諾晴的心臟幾乎被撕裂!
''豆豆!''她大喊著從夢中醒來,渾身都是冷汗,手腳冰涼顫抖……
2秒鐘后,厲梵塵奪門而入,奔到床邊將她摟入懷里:''怎么了?寶貝,怎么了?''
沈諾晴抽抽噎噎的哭:''梵塵,我……我做了個噩夢……''
''哦,做噩夢了。''厲梵塵溫柔的親吻她的額頭,一遍一遍撫摸、輕拍她的后背:''沒事了,沒事了。不怕了,我們諾晴最勇敢了。''
哄孩子的語氣,卻讓沈諾晴哭得更厲害了:''我夢見……夢見豆豆……''
厲梵塵停止了動作,身體僵硬了半拍,陡然打斷了她的話:''別亂說!豆豆好好的呢!夢都是反的,你沒聽說過嗎?我們豆豆,不會出任何意外的!''
沈諾晴往厲梵塵懷里縮了縮,厲梵塵此時的強勢霸道,讓她有一種安全感。
是啊,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一定會平安健康的長大!
……
一連好幾天,沈諾晴都沒能看到厲梵塵。他似乎一下子變的很忙很忙,早上她還沒醒來,他已經走了,晚上她睡著了,他才回來。
坐在餐桌旁,看著桌子上豐盛得過了頭的早餐,沈諾晴有點悶悶不樂,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攪動著碗里煮得軟糯的粥,一點胃口都沒有。
''怎么了?沒胃口?''坐在長桌另一頭的陳嬌怡,輕輕地問了一句。
沈諾晴點點頭:''嗯,早上起來有些惡心。''她吵陳嬌怡笑了笑。
說來奇怪,自從懷孕之后,她和陳嬌怡的關系竟然越來越緩和了,陳嬌怡對她的態度雖然并不熱絡,但沈諾晴能感覺得出她的轉變。
桌上的菜都是她愛吃的,她隨口說過一次想喝檸檬水,第二天餐桌上就放上檸檬水。她去花園散步,花樹下的躺椅都被重新布置過,調整成最適合孕婦的角度。
之前沈諾晴以為是傭人體貼入微,這種事情發生得多了,她才慢慢看出來,是陳嬌怡吩咐的。
而且,陳嬌怡對她肚子里這個孩子的關心,真的是不摻一點水分。
衣食住行,厲梵塵考慮到的,陳嬌怡考慮到了,厲梵塵沒考慮到的,陳嬌怡也考慮到了。
沈諾晴對她的警惕和排斥,在日常這些不動聲色的小事中一點點消解了。
說沈諾晴不迷惑那是不可能的,但她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陳嬌怡怎么突然就轉了性子,怎么就突然跟她化敵為友了。
大概是同為女人,對懷孕生子的辛苦感同身受,所以特別照顧她一點吧。沈諾晴只能這樣想了。
不過她很喜歡這樣的日子,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膽防著陳嬌怡對她使什么壞心眼了。
''那吃幾塊酸梅糕吧?''早上剛叫蔡嬸做的,本來準備給你當下午茶的,現在拿過來你嘗嘗?''陳嬌怡站起身準備去張羅了。
看著她殷切的眼神,沈諾晴咽下已經到了嘴邊的拒絕。她真是受不了別人對她好啊,對她一點點好,她的心就軟得不成樣子。
她不管陳嬌怡到底是什么目的,只要她不來害她,她愿意接受她的示好。
酸梅糕端上來了,細瓷的蓮白的小碟子里,三塊紫黑透明的酸梅糕看上去格外可口,沈諾晴只看了一眼,就覺得滿口生津。
用銀叉子叉了一塊放入口中,沈諾晴的味蕾頓時舒展了:''哇,好好吃!''
酸甜的口感讓人胃口大開,酸梅特有的香氣讓人神清氣爽。沈諾晴把三塊酸梅糕吃得干干凈凈。
陳嬌怡笑瞇瞇的坐在旁邊看著她吃:''沒想到你也愛吃這個。當初我懷著……''
她突然打住話頭,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沈諾晴的臉。
沈諾晴壓根沒注意到陳嬌怡的異常,她拿過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滿足地嘆了口氣:''這個酸梅糕,完完全全就是我想吃的味道!蔡嬸太懂我了!''
旁邊的傭人笑道:''這可不是蔡嬸的手藝,這是夫人的手藝呢!這酸梅糕,是夫人手把手……''
傭人的話還沒說完,被陳嬌怡打斷了:''少奶奶愛吃酸梅糕,你再去端一盤過來。''
''不用啦!''沈諾晴擺擺手:''我要留著肚子吃點小餛飩。''
擺在酸梅糕旁邊的小餛飩,看上去都變得誘人了。蝦仁的粉紅色從薄皮里透出來,有一種晶瑩剔透的感覺。
沈諾晴吃了三塊酸梅糕,喝了半杯果汁,又吃了一碗小餛飩,終于把胃撐得滿滿的,一口水也喝不下了。
傭人一邊收拾餐桌一邊喜滋滋道:''少奶奶今天好胃口呢,晚上少爺回來了我講給他聽,他一定開心的。''
沈諾晴開玩笑道:''原來你經常跟厲梵塵打我的小報告?''
傭人緊張了:''沒有沒有!是這幾天少爺向我打聽你的情況,所以我才跟他說的。''
''打聽我的情況?''
''是呀。''陳嬌怡接過了話頭:''你每天干了什么,吃了什么,開心不開心,梵塵都親自過問的。''
看著沈諾晴養得白嫩水靈的小臉,陳嬌怡體會到了久違的安心。以前她妒忌厲梵塵疼沈諾晴,現在她是樂見其成。
時至今日,厲梵塵在她心中已經成了半個兒子,地位甚至快要超過以明了。
現在,隨著她和沈諾晴關系的緩和,厲梵塵對她的態度也好多了。
厲家的家庭氛圍,現在真可謂是其樂融融。除了--厲梵塵越來越消瘦,越來越沉默之外。
沈諾晴知道厲梵塵關心自己,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她看著窗外油畫般的秋色,嘆了口氣:''有什么話不能直接跟我說嗎?還要找別人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