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晴啊！''鄭愛蓮竟然抬起了手，冰涼干枯的手握住沈諾晴的手，眼角流出一滴濁淚：''孩子，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阿姨！''沈諾晴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當年，簡陋的平房里，鄭愛蓮用巧手燒出三菜一湯，將魚肚子上沒刺的肉挑到白薇碗里，魚背上厚實的肉挑到她碗里，魚尾巴給韓柯，魚頭留給自己。當年，她痛經痛得死去活來，弄臟的內衣，鄭愛蓮用手一點點給她搓干凈。
即便是親媽，也不會做得更好。
''白薇好嗎？白薇長成大姑娘了吧？''鄭愛蓮用全部力氣握住沈諾晴的手。這個女孩，她真是喜歡到了骨子里，她是真的想讓兒子娶她回家，是真的想把她當女兒一樣來照顧。
''白薇很好。''沈諾晴哽咽道：''她已經結婚了，過得很好。''
''好。好。''鄭愛蓮欣慰地閉閉眼，隨即又充滿期待的看著沈諾晴：''小柯說你們已經和好了，正在準備結婚。孩子，他沒騙我吧？''
沈諾晴百感交集，她忍住淚笑道：''沒有，阿姨，我和韓柯正在籌備婚禮。您好好養身體，到時候我給您敬酒。''
鄭愛蓮笑了，發自肺腑地笑了：''阿姨只怕熬不到那天了。''
她費力地抬起手臂，想從手上取下什么東西。
''阿姨，您要什么？我幫你。''沈諾晴擦擦眼淚，柔聲道。
鄭愛蓮用眼神示意沈諾晴摘下她手上戴著的一枚金戒指。沈諾晴摘下戒指遞給鄭愛蓮，她卻不接：''諾晴，這是小柯婆婆給我的……今天，今天阿姨送給你。不是值錢的東西，但是，能……能留個念想。''
''阿姨，這個我……''沈諾晴剛想說她不能收，韓柯在背后扯了她一下，笑嘻嘻地接過戒指：''媽，你也太偏心了吧，有好東西留給諾晴不給我。''
沈諾晴有些意外地看了韓柯一眼。他的語氣非常輕松愉快，插科打諢，仿佛鄭愛蓮并沒有病入膏肓，仿佛下一秒她就會從病床上站起來似的。
沈諾晴垂下眼不再說話。人性確實是復雜的，韓柯有他功利卑劣的一面，但是在鄭愛蓮面前，他確實是一個孝順的兒子。
兒子的玩笑取悅了鄭愛蓮，她笑著點點頭，剛想說點什么，喉嚨間卻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韓柯嚇得趕緊幫她撫背，沈諾晴也擔憂地握住鄭愛蓮的手。當咳嗽終于平復之后，鄭愛蓮精神不濟，又陷入了半昏迷半沉睡的狀態。
天色已晚，路燈一盞盞亮了。
''要不要給阿姨弄點吃的？''沈諾晴憂心忡忡地看了看鄭愛蓮的臉，那張臉，用面如金紙來形容也不為過。
''不用了，她已經什么都吃不了了。現在就靠輸液維持著。''韓柯臉上的輕松逗趣全沒了，他面色沉郁，眉心已經有了淡淡的川字紋。
''走，我們去吃點東西吧。''韓柯提議道。
''不用了。我不想和你一起吃飯。我怕我吃不下。''沈諾晴回絕得干脆明白。
韓柯自嘲的一笑：''諾晴，你還是那么表里如一。''
沈諾晴沒搭理他，轉身準備往外走。她沒時間再跟韓柯耗了，她想回家去找厲梵塵。她想他，瘋狂的想他。
''諾晴，有一件事，和厲梵塵有關，你真的不想知道嗎？''韓柯在背后輕聲喊道。
''不想。''沈諾晴腳步不停。
''如果，這件事，是他身上的一個驚天大秘密呢，你也不想知道？''
沈諾晴站定，轉身，冷冷看著韓柯：''對。不想。請不要再煩我。''
真是笑話，厲梵塵有驚天大秘密，她這個妻子不知道，竟然被韓柯先發現了？
''明天記得來看我媽。''韓柯看著沈諾晴遠去的背影，不甘地喊了一句。
沈諾晴腳步頓了頓，背對著韓柯點了點頭，隨即加快速度朝前走去。
一身火熱的長裙讓她成為眾人眼中的焦點，很多人都在對著她指指點點。沈諾晴完全沒注意到別人的目光，她用手機打了車回到她和厲梵塵的公寓里。
站在門口，伸手按下密碼的時候，沈諾晴一直揪著的心終于放松了一點。
只要她跟梵塵解釋清楚，再撒撒嬌，梵塵一定會體諒她的。
門開了，濃黑的夜像一張巨大的毯子，瞬間將她牢牢籠罩。沒有燈光，沒有聲響，厲梵塵他，根本就不在家……
被一肚子解釋憋得滿滿的內心，頓時像一個漏了氣的氣球，瞬間干癟下來。
沈諾晴垂頭喪氣的走進客廳，怔怔在沙發上坐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忘了開燈。
鼓起勇氣撥厲梵塵的電話，關機，還是關機。沈諾晴想了想，撥了白薇的電話。
白薇一接起電話就開始哭：''姐，你在哪兒？''
''我在文瀾路這邊的公寓里。別擔心，我很好。''沈諾晴有點焦慮地用手指輕輕叩著沙發扶手：''你聽我說，什么都不要問，你先幫我弄到陳嬌怡的手機號碼。宋阿姨那里肯定有。你幫我要過來。''
''姐，我去跟厲哥哥解釋好不好？都怪我，都怪我……''白薇泣不成聲，不停的責怪自己。
當時沈諾晴跟著韓柯走掉之后，場面一度非常混亂，宋茜華擔心她被人沖撞到，第一時間叫司機把她送回了家。怕她著急動了胎氣，宋茜華還封鎖了消息，無論她問什么，宋茜華都只笑瞇瞇的：''小兩口鬧鬧別扭很正常，沒什么事，你好好養胎，別操心這些。''雖然她不知道厲梵塵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她很肯定，姐姐和厲梵塵之間，肯定會因此鬧矛盾的。
''好了不要再哭了。''沈諾晴按捺住心中的焦躁，盡量用溫和的語氣跟白薇說話：''方逸坤的事，你一個字都不要說出去，和梵塵的關系，我自己會處理好的。你不要擔心，現在先去幫我要陳嬌怡的電話。''
''姐，如果你和厲哥哥解釋不清，我去幫你解釋。本來就是我做錯的事，我去承擔好了。''白薇還在自責。
沈諾晴深深地吸了口氣，穩住自己的情緒：''白薇，你不要添亂了好不好？你去要到陳嬌怡的電話，再把方逸坤這件事爛到肚子里，這就是給我最大的幫助。''
白薇聽出了姐姐壓抑的煩躁，她為自己的無用感到萬分抱歉：''我這就去要電話。要到了我給你打電話。姐，等我！''
等白薇應付完宋茜華的盤問，拿到了陳嬌怡的電話時，沈諾晴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收到白薇的短信后，她馬上撥通了陳嬌怡的手機。
正在醫院等著的陳嬌怡，接起了電話：''喂？''
''陳阿姨，我是沈諾晴。梵塵現在在大宅嗎？能不能讓他聽一下電話。他的電話打不通，我現在聯系不上他。''
聽見沈諾晴焦急的聲音，陳嬌怡扭頭看看病房里正在做檢查的厲梵塵，輕輕帶上門走了出來。
''諾晴，梵塵現在在醫院。''她輕聲道。現在，對厲梵塵，她的感覺也有了變化。以前只是敬而遠之，現在多了幾分說不清的親近感。
''醫院？''沈諾晴大吃一驚：''阿姨，他怎么了？''
''說是心口疼又犯了。以前的老毛病了，本來以為治得差不多了，哪知道今天又犯了。''陳嬌怡搖搖頭，嘆了口氣：''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你們……''
''他現在沒事了吧？''沈諾晴打斷了她的話，陳嬌怡才恍然意識到，她問的太多了。她和沈諾晴，關系還沒親近到這個地步。
心里泛起絲絲縷縷的苦澀，陳嬌怡淡淡道：''正在做檢查。應該沒什么大礙了。''
''陳阿姨，是哪家醫院？我馬上過來。''沈諾晴快心疼死了。
陳嬌怡報完醫院名字，她匆匆換了衣服就往醫院趕去。
醫院的病床上，厲梵塵從進來之后就沒說過一句話，對醫生和護士的要求，他還是很紳士地配合，但自始至終，他的眼神淡漠飄忽，沒有絲毫溫度。
''厲先生，外面有一位沈小姐想來探視您。''粉裙的護士輕盈地走進病房，微笑著請示厲梵塵的意見。
這家醫院私密性極好，病房區有門禁，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進來的。
沈小姐？一定是諾晴來了！陳嬌怡的耳朵豎了起來，她扭過頭，緊張地看著厲梵塵的臉。
厲梵塵沒有說話，他的眼睛盯著空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厲先生？''護士以為他沒聽見自己的話，又重復了一遍：''有一位沈小姐想進來探視，你愿意見嗎？''
厲梵塵還是沒說話，但陳嬌怡知道他聽見了。因為她感到氣溫在急速下降。厲梵塵的眸子，比嚴冬還要寒冷。
''不見。''干脆利落的兩個字，是不留任何余地的回絕。
護士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趕緊走出了病房。這里氣壓太低，待久了人會崩潰的。
陳嬌怡挪了下腳步，囁嚅著想說點什么，眼神觸到厲梵塵冷漠的臉，又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在厲家，厲梵塵是她絕對不敢惹的一個。
護士去而復返，她走到厲梵塵床邊，為難道：''厲先生，那位小姐不肯走，她說如果你不肯見她，她就一直等著。要不，我找保安把她趕出去？''
這種事，護士見得多了，無非是感情糾葛。一般來說，女孩子都低聲下氣到這個地步了，男的都會心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