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而安靜的夜里,一個人影一閃而過,章語默眉頭一皺,一睜開眼,有人已經躍到身邊,那人輕聲道:“不要出聲,有人來了。”
章語默點了點頭,道:“我聽到了。”不用問也是知道的,來的人定然是一直守在梁上的莫非,只要有莫非在的地方,章語默總是感到特別的安心。就像是現在,就算是知道有人來了,她也依舊沒有任何的不安和焦慮。
莫非和章語默同時一躍而起,往梁上躍去。果然不一會兒,就有一個人影在外面的雪的映照下落在窗紙上,然后就看到一只黑洞洞的管子被插破窗紙,伸到屋里,一會兒之后,又抽了出去。兩個人都知道這放出來的一定是迷煙,旨在將屋里的人迷倒,章語默和莫非同時屏住呼吸,等待外面的人進一步的動作。
外面的人就沒有聽到動靜,便放下心來,往遠處走去。章語默皺了皺眉頭,道:“不是要來取東西的!”
莫非點了點頭,道:“看來是不愿被我們發現什么。”
章語默道:“那我們要不要去追?”
莫非道:“你知道她是誰對不對?”
章語默微微一笑道:“你也是知道的不是么?”
莫非點了點頭,道:“沒辦法,太香了。”
不錯,章語默和莫非都知道,來的人是謝宸之。兩人從房梁上躍下來,往腳步和香味消失的地方追去。前面并沒有人影,一直追著走到白日里的懸崖邊,就再沒了人影,章語默不由奇怪,兩人追出來的時間跟謝宸之離開的時候并沒有隔太久,如何就沒有了蹤影?
莫非沿著懸崖走了一圈,忽然發現一顆灌木叢邊有一個黑色的東西。走過去一看,竟然是一件衣服,雖然是晚上,但是那樣鮮艷的紅色,在雪光之下依舊可以看得很清晰。莫非笑道:“沒想到這謝宸之竟然會用這么一件衣服把我們騙到這里。倒真是好笑。”
章語默接過莫非手里的衣服,拿到鼻子下聞了聞,果然一股濃郁的味道,比早上聞到的似乎更濃一些,看來這謝宸之還真是想用這個將莫非和章語默帶到這里。
章語默不由奇怪,問道:“這謝宸之將我們帶到這里的目的是什么?難到這里還有什么秘密不成?”
莫非搖了搖頭,道:“不清楚。”突然腦袋里靈光一閃,道:“不對,應該是故意將我們引走的,她一定想找什么東西。”
章語默一經莫非提醒,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微微笑了笑道:“不過,怕是要失望了,我這錦囊一直都是放在身上的,她再回去找,只怕也找不到什么了。”說著從懷里掏出錦囊。”
莫非笑道:“實在是想不出這錦囊究竟有什么古怪,竟值得她費這樣大的勁,就為了這個東西,難道這里頭的秘密當真那樣重要么?”
章語默搖了搖頭,道:“管他什么秘密,既然她要找,我們不如讓她好好找找好了,這樣好的夜景,賞一賞也好。”
莫非從身上除下外衣,披到章語默身上,笑道:“我們倒是有興致,穿著里衣就跑出來賞夜景。”
章語默一聽他的話,不知道為什么知覺耳根發燙,就好像是一對夫婦一般,兩個人大晚上從同一個房間出來,而且還穿著里衣。幸好是在晚上,莫非看不到章語默臉上的窘態,只一只手摟著章語默在夜色下漫步,往回走。
章語默慢慢平復下自己的心緒,問道:“你看他們三個人,誰最厲害?”
莫非并不看章語默,而是將視線投在遠方,輕聲道:“其實你想問的是,他們三個人究竟誰才是真正可怕的吧?”
章語默不置可否,半晌又問道:“那你看呢?”
莫非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是他們三個人都穿得太厚了。”
章語默微微頷首,道:“你說的是偽裝。不錯,他們三個人都有太厚的偽裝了,或許,謝素之沒有,所以她才選擇沉默,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她也是和謝宸之謝祈一樣,都在悄悄地為自己努力著。”
莫非道:“我有時候甚是不明白為什么有的人拼盡了力氣要去得到一些東西,我向來是不希望自己為了什么而去與別人爭奪,但是若是知道了他們三個人之間的事情,我想我是該有別的看法了。”
章語默笑道:“只是不知道我們究竟可不可以知道他們之間的故事,也許人家并不想告訴我們。”
莫非點了點頭,不再說話。章語默走在莫非的旁邊,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感覺有點冷,看著天上冷冷清清的月亮,道:“古往今來多少人爭名奪利,終究也不過就是一抔黃土,只有山間之清風與林間之明月,亙古不變,找了多少古來今往者,看了多少朝代的興衰敗落,又目睹了多少的英雄末路,美人遲暮,終究都不過是天地萬物之間極短的一瞬,再沒有了痕跡。”
莫非停下腳步,將章語默擁進懷里,輕聲在她耳邊問道:“告訴我,語默,你在害怕什么?”
章語默微微一頓,隨即放松下來,將頭埋在莫非的懷中,深深地埋進去,好半晌,方道:“這一生這樣的匆匆,能夠遇到你,是多么難得的一件事情,這么好的你,可是我卻不得不帶你走上這條充滿危險的路,不得不面對著隨時會出現的危險,也許我們明天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也許我們都活不到下一刻,多么可惜,我多舍不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莫非輕輕撫著她的背,道:“不要想那些,你要相信,我們一定可以找到他,知道他是安全的,然后,我們就可以找一個地方,好好的生活,一輩子呆在一起,不用理會那些凡塵俗世。”
章語默搖了搖頭,道:“不是的,你不知道,當我聽方不圓說到世界上還有一個他的時候,我滿心里的歐式他,我想要找到他,我已經太久沒有感受到什么是關心什么是親人了,所有我以前對爹娘的不解全化為了我對他的渴望,我完全忘了我要對付的人是誰,我完全不知道我在與一個多么大的權勢對抗,因為那是我唯一期盼的東西。但是現在不一樣,我有你,我知道我自己有你,可是他對于我來說將會是一個怎樣的存在,我還是完全不知道的,我不知道我找到他的意義究竟會有多大,可是我現在多么害怕失去你,失去我們自己,我多么害怕我沒有找到他就會死在一個未知的時辰。”
莫非緊緊的將章語默揉進胸口,道:“你不要想那些,你只要相信,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不管是現在,還是在多遠的未來,一起生一起死就是說我們不但這輩子要在一起,下輩子,下下輩子,還是依舊要在一起的,既然如此,我們還擔心什么?只要往前走,就對了,我想跟你一起去找他,我想要陪著你,看到你放心。”
章語默聽著莫非的話,跟著喃喃道:“一起生一起死,就是下輩子,下下輩子都還要在一起,我們要永遠永遠的在一起。”
莫非道:“是,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你自己說的,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也是我想要和你說的,放心吧!我永遠都在你左右。”
章語默不再說話,心中只覺滿滿的幸福,靜靜的躺在莫非的胸口,還有什好說的呢?一切都不是問題了,他們只要往前走就對了,兩個人一直在一起,決心在一起,那還有什么可以阻擋他們的腳步呢?
回到院子的時候,院子里正是燈火通明,下人站了滿滿的一院子。謝祈正在指揮著下人到處搜尋,謝宸之和謝素之都站在一旁看著,謝素之依舊和平時沒有什么兩樣,就連頭發都沒有亂一根。而謝宸之就完全不一樣了,衣服也像是臨時急急忙忙的穿出來的,頭發更是隨便的綰了一綰,臉上似乎還有些剛睡醒的潮紅,在燈火下都見的明顯,還不是的抬手掩嘴打著哈欠。
章語默和莫非不由好笑,一起往屋里走來。謝祈一見,忙走過來,急急道:“你們總算是回來了,這里來了賊人,我在房內睡覺就注意到屋頂上有人走過,一直追到三妹妹那里然后又來了你們這里,但是奇怪的是以來便沒了那人的蹤影,于是把二妹妹吵醒了,一起過來看看,沒想到二位卻沒了蹤影,正想出去找呢!”
莫非笑道:“也不知道是什么賊人這樣大膽,竟然敢夜闖絕命山莊,當真是想要絕命了。我和喻兄弟也是聽到響動才追出去的,不想那賊人的輕功倒果真是不弱,我們追到后山竟然就沒影了。”
謝祈道:“原來兩位兄弟也是去追那賊人了,我說呢!還生怕是給那人擄了去了。”
章語默笑指著莫非道:“謝大哥是對他不放心還是對我不放心啊?這樣區區的一個毛賊,應當不至于將我們兩個人一起擄走了吧!”
謝祈點了點頭,道:“確實是我多慮了,既然喻兄弟和莫兄弟都看到了那賊人往后山去了,我想我們還是快些帶人往后山去才是,就不打擾而為休息了,告辭。”說著向章語默和莫非鞠了一躬。
章語默忙笑道:“謝大哥干什么總是這樣守禮,弄得我們都不好意思了。”謝祈笑著點了點頭,便揮手待人往外走去。
謝宸之懶懶道:“哥哥,你去找吧!我實在是困得慌,就先回去睡了。”說著又伸了個懶腰,長長的打了個哈欠。
謝祈道:“二妹妹好睡,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去吧!”說著又向謝素之道:“三妹妹也先睡吧!這里的事情就交給我好了。”說著不再回頭,帶著人往屋外走去。
謝素之也沒有任何表示,徑直抬起腿就往外走。謝宸之伸玩懶腰,方咯咯一笑道:“好了,我也回去了,就不陪你們玩了。”說著向二人拋了個媚眼,懶懶的往回走。
章語默細細的咀嚼謝宸之話里頭的那個詞玩!她倒是很大方地承認剛剛那個人是她。但是既然如此,謝祈和謝素之為何一點頭沒有發現的感覺,照說這是不可能的,按照謝祈那樣深沉的性子,斷然是不會的。
回到房間里,果然有被翻過的痕跡,雖然不太明顯,但是卻也是可以看得出來的,更何況,是章語默和莫非這樣常年在江湖上躲避追殺的人。這樣的痕跡當然是足夠明顯的。
章語默微笑著搖了搖頭,突然眼光落在床沿上,是一根長發,章語默撿起來,拿到鼻端前聞了聞。莫非一見,笑道:“怎么了?”
章語默道:“這是一根女子的頭發。”
莫非點了點頭,示意章語默說完她想說的話,章語默接著道:“但這不是我。”
莫非道:“那就是謝宸之的咯!她來搜東西留下頭發在這里也是很正常的。”
章語默搖了搖頭,道:“不,不是謝宸之的,她頭發上香味,我聞過。”
莫非道:“這頭發這么細的一根,你問不出來也是很正常的。”
章語默還是搖了搖頭,道:“不是,她頭發上的那個香料是她自己調制的,味道很特別,我聞過就不會再忘記,這一根頭發就算是再細,味道再淡些我還是可以聞得出來的。”
莫非皺了皺眉,終究還是說出來,問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謝宸之,而是謝素之!”
章語默點了點頭,道:“沒錯,這個進來的人我能肯定一定是謝素之。”
莫非道:“那剛剛將我們帶到后山的人也是謝素之,那件衣服也還是她放在那里的么?”
章語默搖了搖頭道:“不,那是謝宸之,因為那個味道做不得假,這種香料是謝宸之今天早上才調制出來的,而且她跟我說她之調制了一點點,今天用了看看味道是否還可以,若是覺得不錯在多制些。”
莫非道:“你能肯定她不是故意這樣跟你說而讓你今天晚上肯定帶走我們的人是她而不是別人?”
章語默搖了搖頭,道:“我不能肯定,但是直覺告訴我,她沒有撒謊,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
莫非道:“如果按照你這樣說,那么剛剛的情況到底是什么樣的?”
章語默低頭想了想,道:“謝宸之將我們引出去,然后謝素之卻進來了,謝宸之回到了房間,將自己弄成睡著了的樣子,然后謝祈出現,帶著一幫下人也跟著出現。”
莫非道:“如果真的是按照你說說的,引走我們的人是謝宸之的,這個過程也該是沒有錯的,但是為什么呢?為什么謝宸之要將我們引開,讓謝素之來找東西呢?雖然這樣確實有更多的時間,但是,謝宸之和謝素之并不是很合的樣子,如何兩個人要這樣合作呢?”
章語默搖了搖頭,道:“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而且,那謝祈卻說是看到黑衣人才追過來的,然后才驚動的謝素之。這又是為什么呢?謝素之明明就在我房間里,如何謝祈卻要撒謊呢?”
莫非道:“因為謝祈要維護謝素之,或者說他根本就是和謝素之一伙的,這也不是不可以啊!”
章語默道:“如果是像你所說的那樣,那么很有可能就是謝宸之本來是要來搜房間的,但是把我們引開之后才發現,謝祈和謝素之竟然來了,于是她索性就先回自己的房間偽裝一番,然后又假裝是被他們吵醒的,才到來這邊。”
莫非點了點頭道:“這倒是極有可能的,只是為何那謝祈要維護謝素之呢?他們三個人不是各自一國的么?為何謝祈對謝素之和對謝宸之不同呢?”
章語默道:“這事情還是要慢慢地去挖!我們這一時半會兒的是挖不出來的,不過像這樣一點一點的,總是會發現的,我總覺得謝祈和謝素之之間比他和謝宸之之間還要奇怪的多,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卻是看不出來的。”
莫非道:“算了,現在也很晚了,我們也早些睡吧!折騰了一晚上,你也累了。”
章語默點了點頭,往床邊走去,莫非伸手熄滅了燈,躍回房頂。
看到窗戶上的燈光熄滅的,不知道什么人在暗處悄悄地嘆了一口氣,極輕極輕,不知道是在嘆息什么,莫非沒有聽到,章語默沒有聽到,也許連那個人自己也是沒有聽到的。
謝祈站在路上,等著后面的人走上來,方問道:“為什么?為什么你一定要得到它?”
謝素之直直地走上去,就連她走路的動作也似她的人一樣,冰冷到極點,走到謝祈的身旁,謝素之輕啟朱唇,道:“我一直都是要它的,你不是不知道,至于為什么”說著看了一眼謝祈,繼續道:“我想你也是能夠猜得到的。”
謝祈道“我不想讓你得到它。”聲音里充滿了一種決心,但是卻還有一絲絲的哀愁,一種說不出的哀愁。
謝素之并不在乎他的語氣,所以她的語氣還是一如平常的淡漠,“那是因為你不甘心,你不甘心而已。”
謝祈道:“你知道我是沒有辦法對你狠下心的,但是我卻是真的不想讓你得到它,因為你一定會那樣做的。”
謝素之點了點頭道:“不錯,我一定會那樣做,沒有誰能夠阻止我,你也不能,你不是沒有辦法對我狠下心,而是對她你沒有辦法狠下心,所以現在你才會這樣的糾結矛盾,但是我不是你,我沒有我的矛盾。”
說著謝素之再也不理會謝祈,自顧自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謝祈看著她筆直走回去的背影,喊道:“難道現在一輩子你就這樣過么?難道你就不累么?”
謝素之轉過臉,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在這樣有月亮的雪夜中更加有靈氣。它們死死地盯著謝祈,“如果是面對有你的世界的話,我愿意一輩子都這樣,你不覺得這樣會更好一些么?”
謝祈看著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呆呆的,謝素之看著他,好像眼睛里不小心流露出一種不屑來,謝祈看著她的眼神,不自覺的低下頭去。謝素之也不再理會謝祈,自己離開這里,慢慢地走回去,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在雪白的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黑色的影子。
直到她的影子完全消失在了那扇門后面,謝祈才抬起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喃喃自語道:“難道真的要這樣么?我到底該怎么做,你才會高興,可惜你從來都不愿意告訴我。”
想著想著,謝祈突然感到眼眶有些發熱,不知不覺中,竟然流出了眼淚,這讓他感到很可笑,一個大男人竟然對著月亮留下了眼淚,這是多么好笑的一件事情,若是被別人知道大概是要笑話他的吧!可是還有誰可害怕被知道呢!這個山莊除了她們兩個,其他的根本就是下人,哪里來的朋友,三個人呆在這樣孤獨的的山頂上,偏誰都不肯放下,誰都不肯放棄,不肯獨自下山過自己的日子,都是在執拗著什么?自己又是在執拗什么呢?都已經沒有什么可以挽回的了,都已經過去了,掙來掙去有什么意思呢?還是她說得對,當真只是不甘心而已,只是一種不甘心,自己所做的所有的事情都只被這樣的一種情緒支配著。
看著夜空,謝祈又自嘲了一會兒,方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只是他沒有看到其實還有另外的一雙眼在暗處看著他,一雙亮閃閃的眼睛,像是想要看穿他的心思一般,一動不動的捕捉他的任何一個表情,任何一個動作,任何的一個眼神。看到謝祈走開,那人也從樹叢后面走出來,朝謝祈離開的方向看了兩眼,才往另外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