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月光像銀霜一般鋪滿整個大地，更添了這初冬深夜的寒意。這樣的夜里再沒有了紛擾的蟲鳴，因為它們都選擇了在洞里度過這漫長的冬季。章語默站在這樣的寒夜里，這樣的寒月下，也不由覺得有一股透心的寒意襲來，就像是這寒冷的冬天慢慢的侵近一般。

身上一暖，一件長衫披在了肩上，章語默轉過身，看見莫非站在身后，不由笑道：“看來我還是遠遠不及莫大哥的，你這走近了，我竟一點兒未察覺到。”

莫非道：“是你想事情太入迷了，怎么了？在想什么？半夜都不睡。”

章語默抬手指了指外面，莫非點了點頭，兩人便一起往外走去。半夜的大街冷冷清清的，像是被清掃過一般，所有的紛擾都干干凈凈的退出了，就連深巷里的狗吠聲也像是遠遠地隔離在外了一般。

章語默嘆了口氣，道：“莫大哥，如今好了，顏兒已經沒事了，我們這一群人都算是將所有的事情做了個結束，你說我們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莫非想了想道：“我想你深夜不睡，對著外面長吁短嘆，應該就是為了這個事情的吧？那你有什么想法，不如直說。”

章語默轉過頭看了看他，莫非也認真地看著她，章語默點了點頭，依舊向前慢慢道：“他們一直以來都是盯著方圓莊的，如今方圓莊沒了，可以說線索就斷了，我想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盯到我們身上來的，更何況以前追殺我的那一群人，如今看來應該是在桃婆那里給跟丟了，但是卻不代表他們沒有在繼續找我，這下子我們身邊這樣多的人，目標未免太大了，更何況，我并不打算將我的事情告訴纖兒和顏兒他們，若是他們跟著我們一起難免會有危險，倒不如將他們支開的好。”

莫非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如今我們該如何支開他們？應當也得找個理由啊！”

章語默嘆了口氣道：“我就是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現在就是想要問問你有什么好辦法沒有。”

莫非想了想道：“那我們是要一起的，不死應當讓顏兒帶走，纖兒該怎么辦？”

章語默想了想，也不由皺緊了眉頭，道：“就是如此，我方沒有了主意，我和纖兒一直以來都是在一起的，而且她有沒有什么事情，斷沒有理由跟我們分開的，顏兒倒是好說只說讓她回家便罷了。”

莫非久久沉吟不已，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但是又有些遲疑，便道：“語默，我倒是想到一個辦法，但是你可能會不大樂意。”

章語默不由奇怪，道：“什么辦法我不樂意？你先說說看，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主意。”

莫非想了想，不由笑了出來，道：“嗯纖兒他們可知道你家里的事情？”

章語默不知其意，道：“我一向不喜與別人講自己的事情，所以纖兒和顏兒雖然一路上與我北上，但是也從來都不知道我家里的任何事情，我想她們大概只知道我是來找師傅的吧！你為什么這樣問？這有什么關系么？”

莫非沉吟了半晌，還是說道：“我的意思是，你假裝你家里來了消息讓你回家一趟，然后我陪你回去，他們自然就不好意思跟去咯！”說著便轉過頭看著旁邊早已關了店門的商鋪，并不看章語默。

章語默不由疑惑道：“我回家的話，為什么他們不能跟過去看看，而只能你一個人去啊？”說著不由轉過臉看向莫非，卻見他如此一般摸樣，頓時便明白了他的意圖，也不由不好意思了起來，嗔道：“你”一個字方出口便不知道該如何說。

莫非忙道：“你可以不答應這個方法的，我只是提一下而已，我一開始便說了你可能會不答應的啊！”

章語默臉上還猶自是熱熱的，但是想到莫非的辦法也不是不可行，更何況自己家里本來就一個人都沒有了，就是說說也是沒有關系的，只是要在眾人面前說起，不免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莫非卻以為章語默是惱了，忙道：“好了語默，你要是真覺得不妥的話，我們在另想辦法好了，你別介意啊！我知道你不是輕狂的人，只是這也是權宜之計，如今我們只有兩個人另到一邊方才能夠找你父親的。”

章語默笑道：“不是啦，莫大哥！你這個方法也不是不可行，眼下看來也確實沒有了什么好的方法，我們便如此好了，正如你所說，眼下只有我們從這一幫人當中抽身出去方才是最重要的。”

莫非停下腳步，道：“你知道我說的重點是什么就好了。”

章語默便也停下腳步，輕輕地靠在莫非的懷里，輕聲道：“此一去，便是我們兩個人了，這以后將會有什么樣的事情，我當真是一點也沒有把握的了。”

莫非也輕聲道：“放心吧！無論怎樣，總之有我在，我們早說過，一起生，一起死。”

章語默抬眼看向他道：“莫大哥，謝謝你，我卻是從來也沒有想到過會遇到你，從來沒有想到過人生當中原來也有人會這樣在乎我，當真是謝謝你。”

莫非手上不由緊了緊，道：“何必這樣客氣，既然走到了一起，便要好好地相信對方，好好的在一起。我想是老天的安排，也許，老天便是故意要將我們兩個人送到一起，讓我們一起面對前面的路，面對前方的風風雨雨。”

章語默靠在他的懷里，點了點頭，道：“好，不管怎樣，我們總是會在一起的。”

兩人便站在這冷冷清清的大街上，站在冷冷清清的夜色里，站在冷冷清清的月光中，就像是在誰都不曾停留的荒島上。

早飯，眾人便在莫非的房間里，莫非道：“如今把大家找過來是有些事情要說。”

莫顏道：“哥，什么事情這樣重要？還把我們大家都找齊了，難道是有什么事情發生了？”

李二道：“我敢打賭，一定是有事情發生了。”

李四道：“就你知道，師傅都說了是有事情發生了，誰要你說啊！真是多此一舉，多嘴多舌，多管閑事，多”正想說下去，莫顏眼睛一掃，李四慌忙把嘴閉上了。

方不死不由覺得好笑，悄悄地拉了拉李四的袖子，輕聲道：“你很怕顏兒姐姐么？”

李四也學著她輕聲道：“我才不怕呢！只是她是師傅，我自然得聽她的，不然師傅是用來干什么的啊？”

方不死道：“那顏兒姐姐對你們好么？難道天天都這么兇？”

李四擺了擺頭，道：“沒有，師傅對我們都很好的，會給我們買衣服，有時候在外面的時候會給我們做吃的，可好了，只是有一樣，師傅不許我們打架，不許我們打外頭的人。有時候看到有的人實在是不高興，真的好想劈一掌，但是師傅不許，說是如果誰不聽她的話，都要打屁股呢！”

方不死不由撲哧一聲笑出來，一邊不停的笑著道：“這么大了還打屁股，真是太好笑啦！哈哈哈哈”兩人在這里嘀嘀咕咕的說話，不由聲音越來越大，不知道什么時候，方不死方笑停下來，正見李四那眼睛呆呆的看著自己，表情甚是奇怪，正要問起，方才發現整個屋里都是安安靜靜的。

方不死一抬頭，便見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和李四，忙掩了嘴，半晌不好意思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說了，你們有事情就說吧！我不打岔，不打岔。”

莫非和章語默都不由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想了想，莫非才開口說道：“是這樣的，昨天晚上，喻墨接到家里的來信，說是要回家一趟，另外就是我打算跟著喻墨到她家里去一趟。”

江楓一聽，立即笑道：“應該的，應該的，這確實是應該見見家里的長輩。”

此話一出，李纖兒莫顏都不由笑出來，章語默臉上卻是紅成一片。莫非卻是笑了笑，絲毫不見一絲的不自在。見到眾人沒說話，便笑道：“此次去喻墨家，只是看看家里的長輩，另外的什么事情，那就咳咳。”

江楓笑道：“這話說得奇了，本來就是看看家里的長輩，哪里就還有其他的事情了？莫非你不會是想了太多了吧！我們也只是認為你只是去見見長輩啊！斷然是不會這么快就定事情的。”

李纖兒和莫顏不由又是笑出聲。章語默卻是低著頭不說話。

李四不由問道：“喂，不死，他們在笑什么？”

李二卻道：“我敢打賭這一定沒有什么好笑的事情，不過是他們自己沒事做才發笑的。”

李三道：“這些事情，我本來就不感什么興趣，他們一大群人再說他們的事情，跟我們又有什么關系。”

李一卻是坐在莫顏旁邊一言不發。方不死道：“我也聽不懂他們在笑什么，不過就是說姐姐要回家了，莫大哥要跟姐姐一起回去罷了，偏他們就在笑個不住，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兒的。”剛要大聲抱怨，突然一看眾人，又忙將聲音壓低道：“唉！不管他們了，我們就安安靜靜的坐在這里等好了，等他們都講完了，我們在到外面去玩。”幾人果然贊同，便不再出聲。

章語默想了想道：“當初離家不過是因為授業之師離開北上，喻墨甚是思念，便辭別父母獨自北上，算而今也已經大半年了，昨夜家里來信，說是家父身體突然有些不好，甚是思念喻墨，所以喻墨也顧不得恩師這邊了，只有先回去，盡一盡為人女的孝道。”

江楓道：“這是自然，如今回去，還帶回個東床快婿，想來你父親的病肯定很快就好了，你也算是盡了最大的孝道了。”

章語默此時倒已經不再不好意思了，笑道：“眼下我跟莫大哥便要動身了，可能跟大家就要再此分開了。只是還有一件事，不死，是我帶來的，如今卻是不好帶著她跟我一起去。”

方不死一聽到提起自己，急道：“姐姐，你不要我啦！”心中不免發慌。

章語默笑道：“不死，你別多心，只是姐姐如今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帶著你，日后等姐姐的事情辦妥，自然是要來找你的。”

方不死還想說什么，又止住了，怏怏不樂道：“那，姐姐，你要讓我到哪里去？”

章語默微笑了笑，道：“放心，我們斷然是不會將你拋下的，如今你就先跟顏兒姐姐一起，你看如何？我們將事情解決了就一定去找你，你放心好了。”

方不死雖然心中尚自不樂意，但是一想到莫顏也是莫非的妹妹，跟在莫顏身邊再沒有他們不回來找她的道理，于是便也不多說。章語默便又向其他人道：“你們一路上也自是要小心，想來解藥拿回來了桃婆也沒有不放人的道理。”

李纖兒點了點頭，道：“放心吧！你們也是，我總覺得這最近的江湖上似乎是有些不大太平，萬事小心。”

章語默和莫非都點了點頭，莫非道：“如此便跟大家告別了，我們吃過午飯便啟程了。”

方不死從屋子里一出來，李四便嘻嘻跳道：“好了好了，不死我們現在出去玩吧！他們洛里啰嗦一大堆總算是講完了，反正跟我們無關，我們都是跑出來玩的，管他們要做什么呢！到哪里玩不是玩呢！”

方不死卻一言不發，呆呆的坐在欄桿前，不知道在想什么。李四道：“喂，不死，你在想什么呢？”

李一李二李三這個時候也走了出來，一看到方不死的樣子，李二便道：“我敢打賭，她現在一定很不開心。”

李四道：“你怎么知道她不開心？你看她都沒哭，怎么就不開心了？”

李三道：“你們知道什么！美人就算是不哭，觀看臉上的神情就可以讓人覺得她會很不開心的。”

李四一聽，忙認真看了看方不死的表情，急道：“喂！不死，你到底怎么了？我們不是說好他們講完了我們就去玩的么？怎么都不說話了？到底是為什么啊？急死我啦！”

章語默走過來，向他們擺了擺手，自己走過去，坐在方不死旁邊，笑道：“怎么了，還是生姐姐氣？”

方不死還是不悅，也不說話。章語默道：“看來你現在竟然是理都不愿意理我了，想來是也不愿意見我了，那我走好了。”說著真起身往回走。

方不死忙叫道：“姐姐。”

章語默轉過身，看到方不死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不由也心軟了，轉過身，將她擁入懷里，道：“好了，不死，相信姐姐，姐姐一定會回來找你的，只是有些事情不能真真切切的跟你說，待日后有了機會，姐姐一定原原本本的將所有的事情告訴你，包括你爹爹的事情，但是現在卻是說不得，你只要知道姐姐是不會害你的就行了。”

方不死這才哭出來，哽咽道：“姐姐，我我怕，爹爹死了，我再沒地方可以去了，若是如今你和莫大哥也走了，我該怎么辦？我你們都不要我了？”

章語默道：“這些我都知道，你就放心吧！顏兒是莫大哥的妹妹，她人很好的，你跟著她，她定然是會好好待你的，不然我們也不會如此將你交給她，顏兒跟著纖兒他們到了桃婆那里，將雪玉他們救出來，應該就會回家，若是她回家的話，你就跟著顏兒去莫大哥家里，日后我們便去那里找你，若是顏兒尚不愿意回家，你也就跟著他們便好了，反正莫大哥跟顏兒一直都是有聯系的，便是不在家里我們也是找得到你們的。”

方不死道：“你們當真要來找我。”

章語默道：“嗯，只是有一樣，還是從前跟你說的，無論誰問起，就說你是一個孤兒，在山上碰到我跟莫大哥，千萬莫要說你是方圓莊的人，莫要說起你爹爹，這時最要緊的，不然很有可能會招來殺身之禍，以后在外面，我和莫大哥不在你身邊，你千萬要知道保護好自己，不要跟顏兒他們走散，如今顏兒身邊的那李家兄弟，我看雖然人不怎么清楚，但是武功卻很是高強，若是你跟在他們身邊，他們也定然是不會讓人欺負到你的。”

方不死點頭道：“橫豎如今你們都是要走的了，我也只有跟著顏兒姐姐了。”

這時莫顏笑著走過來，看著方不死道：“怎么了，跟著我便當真沒有跟著喻墨好不成？”

章語默笑著回過頭，看向莫顏道：“她小孩子不過是和你不熟罷了，如何就說得跟著你不好了呢！倒是你多心了，跟個小孩子一般計較不成？”

莫顏在方不死另一邊坐下，道：“如今可真是了，有了不死這么個小孩子，又是這樣靈氣，你們一個個的早將我給忘記了，平日里我是最小的，什么事情也都是依著我的，現在倒是將我丟開了，不死跟我有一些不對，你們便都說是我的不是啦！可見是偏心。”

章語默笑道：“難道不該？如今不死都喚你一句姐姐了，你難道不該讓著些？”

莫顏挽著方不死道：“不死，你看大家都是最寵你的了，我可是要嫉妒你啦！”

方不死本來就是小孩子心性，聽她這樣哄自己開心自然也就將心放開了，道：“那你日后會不會也這般的寵我？”

莫顏道：“你這樣可愛，我倒是想不寵你也不行的呢！”

方不死這才露出些笑容，對章語默道：“姐姐，你可要快些回來，我和顏兒姐姐都在等你們呢！”

章語默點了點頭，道：“你就放心吧！我自然會盡快趕回來的，只是我也不知道究竟要多久。”

將方不死安撫好，章語默便來到李纖兒的房間里，剛巧李纖兒也在準備行李，一見章語默走進來，便嗔笑道：“你如今可是好了，有了莫大哥，將我和顏兒可都丟下了，當初可是說好了要一起浪跡天涯的呢！你現在怕是再不行讓我們跟著的了。”

章語默微微瞪一眼李纖兒，道：“你這一張利嘴，真真是不饒人的，我如今不是真正有事么？你倒是如此的不饒我了，我過來也是有幾句話想要跟你說上一說的。”

李纖兒倒一杯茶，遞給章語默笑道：“是是是，有什么事情你就交代吧！我就在這里好好的聽你吩咐。”

章語默道：“如今我和莫大哥這一去，顏兒和不死少不得就要靠你了，顏兒雖說也不是小孩子了，但畢竟很多江湖上的事情尚自不懂，不死就更不要說了，根本就是不識人間世事，如今也只有靠你了。”

李纖兒道：“這你就放心啦！這樣的事情實際上何須你吩咐！你好好的帶著你的東床回去就是了。”說著不由又笑起來。

章語默道：“我跟你認真說兩句話，你偏就這樣說笑。”

李纖兒笑道：“好了好了，我也不跟你打趣兒了，你就好好的去吧！這些事情我都知道，好歹我們在一起也這樣久了，算得上是過命的交情了，什么事情我都知道，反正你快些回來就是了。”

章語默笑道：“這樣一來倒是顯得我多事了，你平日里那樣風風火火的一個人，心里還是清明的很，我自然是該要信你的，不過白說兩句話罷了，不過還有一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前些時日也跟你說過，這現在你們一同往山東去，也沒多少時日了，自己好好想罷！”說著便將茶杯放回桌上，道：“我也要去收拾東西了，就回去了。”留李纖兒一個人站在房里怔怔的，想著心事。

吃畢午飯，章語默和莫非便往南下，李纖兒莫顏一行也自往山東去，將解藥交給桃婆，就此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