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李纖兒找了一整天也依舊沒有打聽到任何關于方圓莊的消息,便只好依照原來的計劃返回客棧,只盼望其他人能夠找到些線索。待她回到客棧的時候已經是月上柳梢頭的時分了,此時客棧正是生意興隆的時刻,門前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很是熱鬧。正有一人從馬車上下來,似乎喝了不少酒,顯得一副醉醺醺的模樣,連腿腳都有些不利索,還掙扎著不要旁人扶著他,只一個人搖搖晃晃的往門里走來,一看到李纖兒,便走上前來拉著她的手笑道:“趙員外今日壽辰我來賀壽,他說買下了個國色天香的姑娘給我,看來就是你了,果真是天香國色啊!不錯,他果然沒哄我。來,你跟大爺我進去,我定然有好東西給你。”說著就要拉李纖兒進去。
李纖兒心中一陣惡心,抬手便要一掌劈下去,突然眼前一陣白煙一閃,那人便軟軟的倒了下去,江楓站在那人身后,臉上依舊帶著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對那馬車旁邊的下人道:“還不快些扶你們的老爺進去,他喝醉啦!睡著啦!”
李纖兒見到江楓心中還猶自記著昨日莫非和章語默的言語,便也不和江楓說話,徑自走到柜臺前,掌柜的正忙著登記來往的客人,李纖兒問道:“掌柜的,跟我一起的其他人回來沒有?”
那掌柜一抬頭,見是李纖兒,便道:“諾,回來了一個。”說著抬手指了指李纖兒后面。
李纖兒回頭一看,正是江楓走了進來,便道:“那另外兩個呢?”
掌柜搖了搖頭,道:“都還沒有回來。”說完便又低下頭忙著自己的事情,李纖兒只好往樓上走去。
那掌柜的又道:“你們以后回來得早一些,我們客棧到了亥時可就打烊了。若是回來太晚我們晚上起來開門不方便,這里的客人也都不安全。”
李纖兒點了點頭道:“知道了。”便往自己樓上走去,也不理會江楓。
江楓自然知道李纖兒心中所想的事情,便也不以為意,雖然心中也有些不自在但是卻不如李纖兒那般計較,站在大堂里喚道:“小二,待會送幾樣菜到我房里和我右邊的房間。”
小二疑惑道:“這客官要些什么菜式?”
江楓皺了皺眉,道:“就見你們拿手的三四樣送過去就是了。”
那小二也是個極會察言觀色之人,見江楓有些不耐煩,便忙哈腰笑道:“客官放心我一定叫廚房炒幾個號才給您送過去,您稍等會兒便是。”
李纖兒回到房里,本來就一天查訪有些勞累,在客棧門口竟然又遇到那等無賴之人,見到江楓又忍不住想起那句話來,心里老大不痛快,暗道:“如今這一耽擱也不知何時能夠將顏兒救出來,早些拿到解藥也就早些回到桃婆那里,也可以早些離了這自大狂,喻墨和莫大哥也就沒有什么好說的了,什么冤家,我和他怎會扯到一起?真是不知他倆人是如何想的。”如此一想,便想起這一路上和江楓之間的種種事情來,越想便越覺得氣憤,更加覺得這江楓實在是可惡的緊。心中又不由得暗暗罵起江楓來。
正想著突然覺得肚子餓了,剛要起身到樓下去吃東西,又想道:“我如今若是下去,到底應不應該去喚他一起下去?若是喚上他一同去,那我如何開的了這個口,而且我們兩個人坐在一起吃飯,別人會怎樣想?但若是我不喚上他一起去終究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們本是一同來的,若是吃飯都不叫上他,豈不是承認了我和他有什么?”如此這般思來想去心中拿不定個主意,又自己暗罵道:“李纖兒啊李纖兒,枉你被稱為千手神偷,平時主意倒是挺多怎地遇到這種小事情就反而沒了主意呢?”
突然靈機一動,從懷中掏出一枚銅錢,笑道:“平時看別人用銅錢來決定如何行事,只覺笨傻,如今自己也用上了,才發覺這樣的方法在有些地方卻也是有些用的。”說完往上一拋,伸手去接,卻沒料到腳下有個小凳子,剛巧被絆了一下,差點兒摔倒,好容易站穩了沒摔下去,才發覺那銅錢卻沒了蹤影。
心下一陣懊惱,剛想趴到地上去找,門外卻想起了敲門聲,李纖兒一喜,只道是章語默和莫非回來了,忙跑上去去開門,門外站著的卻是客棧里的一個店小二。
店小二笑道:“客官這是你的晚膳,我給您送上來了,這里的三樣菜都是我們這里的特色那手菜,希望能合您口味。”
李纖兒心下奇怪,疑道:“我并沒有叫你們給我送飯上來啊?是不是送錯地方了?”
那店小二一聽,依舊笑道:“怎么會呢?這是你隔壁的公子讓送上來的,你們是一起來的,定然是沒有錯的。”
李纖兒這才知道是江楓送過來的,一時竟不知道是該接還是不該接,不由呆在那里,點小二一見,還以為是李纖兒不喜歡吃這些菜,忙道:“客官,這些都是我們店里的名菜,所有吃過的人可都是贊不絕口啊!要不您先嘗嘗,若是還是覺得不合您口味,我馬上到廚房下卻給您換幾樣來?”
李纖兒一聽他這樣說,也有些不好意思,便接過他手中的托盤笑道:“不用了,你先下去吧!晚點再過來收拾好了。”
店小二忙告辭退了下去。李纖兒端著那托盤,看著里頭的菜心下卻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暗道:“這自大狂今日如何轉性了?平日里刻從不見他對人這樣好!莫不是這其中有什么詐吧!他那樣會使毒,若是在里頭放上些無色無味的毒藥,我豈會知道?”這樣一想,便將那托盤放在桌上,再不看一眼,自己坐在床上。
坐了一會兒,又聞到那食物飄過來的香味,更覺腹中饑餓。想了半天,還是從走到桌邊,從懷里抽出一根銀針,往飯菜里面都攪了一攪,見銀針并未變黑便似乎放心的吃了起來,其實心里何嘗不知道江楓下的毒用銀針肯定是試不出來的,但是實在是饑腸轆轆,便騙了騙自己罷了。
吃過飯,李纖兒自覺沒有什么不對勁,便走出門到章語默和莫非的房門前看了看,都依舊是一片漆黑,知道他們還尚未回來,不由有些擔心。可是如今天色已經晚了,想去尋他們也是不能夠,又不知道該干什么,只好站在欄桿前發呆,放眼望去,此時的平陽府街上已經開始變得安靜,很多店里都關上了門,只有一些客棧的門前尚點著燈籠,大街上也時不時的有些人經過,站了一會兒,便有些困了,又想要等章語默和莫非回來,便強自撐著。
看著滿天星光,不由心中一動,提一口氣便往對面的屋頂上飛去。這屋頂果然是個看星星的不錯的所在,李纖兒便干脆躺在屋頂上,面朝著星空數星星。
正數著,旁邊突然一個聲音道:“你數星星就不能不出聲音么?”
李纖兒一驚,也未挺清楚聲音,還道是有什么鬼魂之物,三魂嚇去了其二,忙坐起坐起身來假裝鎮定道:“誰?”轉眼一看,原來屋脊的那一邊竟然躺著一個白色的人影。
那人影也慢慢地坐起來,道:“你被我嚇到了?連我聲音都聽不出來,還神偷兒呢!”
李纖兒這時才發現原來是江楓,不由舒了一口氣,一聽他這話,便道:“我干什么一定要認得出你的聲音?突然冒出來裝什么鬼嚇人吶!”
江楓嘖嘖兩聲道:“什么叫我突然冒出來,明明就是我現在這里睡得好好的,你突然跑出來數什么星星把我給吵醒的好不好?不過我倒是真沒想到你這么大個人竟然還怕鬼,真是好笑。”
李纖兒還要再跟他吵,突然又想起章語默和莫非的話來,臉上不由又是一熱,便住了口,依舊在原地方躺下,看著天上的星星。
江楓見她突然不說話,便道:“你干什么又不說話了,我說我們這一路以來天天都是要吵上一番的,如今我一個人說話,你不吵了我倒是有些不習慣了。”
李纖兒本來打算好了不跟他說話,忽然聽他這樣一說也不由覺得好笑,便道:“你還真是奇怪,別人都不希望和他人爭吵,你倒是想要吵架不成?”
江楓道:“倒也不是,只是和你吵慣了,一路上倒也沒什么,如今你成了個悶葫蘆,我一個人到無聊起來。”
李纖兒怒道:“誰是悶葫蘆啦!我只是不愿跟你說話罷了,你一向都沒有什么好話,我懶得跟你吵。”
江楓道:“可真是如此,我看倒不是,你是給喻墨和莫非昨天的話給嚇到了吧!”
李纖兒萬想不到江楓會直接開口說出來,心里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訕訕的不開口,江楓便接著道:“我昨天一聽倒也有些怪怪的,今天想想倒是覺得沒什么,我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我跟你之間又沒有什么事情,只是我們兩個性格如此而已,有什么好說的,他們不過是怕我們真的吵起來便借口讓我們兩個避著些罷了。”
李纖兒聽江楓這樣一說,心中也覺得有些道理,倒是自己有些小心眼兒了,怔怔的卻還是不說話。正沉默間,突然轟的一聲,頭頂上突然炸開來一朵瑰麗的銀花來。把李纖兒和江楓都嚇了一跳,忙坐了起來。卻是不遠處有人放煙花。
接著又是幾炮,李纖兒看著一顆顆煙花在頭頂上炸開,忍不住道:“真美!不只是誰家有什么喜事。”
江楓道:“這還不知道?不就是那個趙員外大壽么!”
李纖兒這才想起客棧門口的那個人來,心里不禁又有些不愉快道:“倒是浪費了這些個好看的煙花,這樣美的東西竟然用在那樣的人身上。”
李纖兒一聽,忍不住道:“就你這樣?人家稱你一聲神醫,我還是勉強能夠接受,雖然你沒什么醫德,但至少你也還是有些能耐的,但是說你會做這樣漂亮的煙花,我卻是不信。”
江楓得意道:“你自然是不信了,因為你不會么!放心,若是有機會我一定會讓你見識見識我江楓做的煙花,那才叫一個漂亮。”
“你還在這兒得意呢!說不定我們此去命都沒了。”李纖兒又重新躺下,嘆了口氣道,“這些日子我又想了想,那桃婆那樣厲害,若是想要解藥為何自己不來?而且她既然有人來了中了毒,就一定大概還是知道些情況的。但是她卻是非要等到人去了她的那片迷魂林威脅別人去幫她取,足以證明這解藥定然是不好取得的,我看我們此去倒是兇險的很。”
江楓聽了半晌不語,過了好久方開口問道:“既然如此危險,那你還去不去?”
李纖兒訝異道:“當然去了,難道因為這些便不顧顏兒的命了不成?”
江楓又沉了片刻道:“有時候我真是不明白了你,對別人的事情干什么那樣熱心,對你有什么好處?不過是白費力氣罷了,別人感念你的好于你又有何益?撈著一兩聲好聽的名聲又有什么實在的好處?”
李纖兒幽幽的嘆了口氣,道:“你不會明白的,只因我小時后便常常希望有人能夠幫我一把,后來真的有人出現了,將我和我娘從火坑里救了出來,以后我就想我定然要幫助那些我可以幫助的人,或許于我不過是平常之事,對別人來說就是一件改變一生的大事。”
江楓道:“那你這樣為你那些所謂的朋友你認為也是值得的?就算是舍了性命也沒什么?”
李纖兒沉吟了片刻方道:“其實我是很怕死的,很怕很怕,我一直都想不到死究竟是一個恐怖到什么程度的東西。小時候師傅第一次叫我去偷東西,我心里怕極了,但是想到師傅說的,拿了那些壞人的東西就可以給胡同口的那個孫奶奶將腳治好了,我便不怕了,于是那一次我便成功了,后來我便用我偷來的錢給孫奶奶看了大夫,給隔壁李大嬸買了口鍋,終于將她的那口破鍋換了下來,又買了好些好吃的回家給娘吃。后來我才知道有些東西是可以讓我不再害怕的,不害怕被抓住,不害怕會挨打。如今我知道有些東西也可以讓我不害怕失去性命,那便是情義。”
江楓聽了一直不言語,李纖兒突然道:“難道你真的沒有朋友么?”
江楓懶洋洋的翻了個身,道:“我要什么朋友?我吃好穿好用好,我要朋友干什么?我一個人自由自在的豈不快活?我愛干什么就干什么。”說著還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李纖兒道:“你是打從心底里的快活?”
江楓道:“自然是打從心底里的快活。”說著聲音里還帶有濃濃的鼻音。
李纖兒只他不想說,便也不再言語,只看著天空發呆,看著看著便不知不覺睡著了。江楓躺在旁邊本就沒有睡著,只是不想跟李纖兒繼續說那個問題,慢慢的卻聽到李纖兒的呼吸聲平緩下來,便知她已經睡著了。不由笑著搖了搖頭,自己一個人坐起來想事情,想到李纖兒說的他們很有可能會喪命在這里,又想到江漁還在桃婆的手里扣著,當時雖然幫她將毒控制住了,但畢竟還是擔心有人碰到她不小心又讓毒擴散了。又想到自己母親臨死前說的話,心中也不由有些難過。
忽然李纖兒翻了個身,將身體縮起來,卻又繼續睡著。江楓看她的睡相不由有些好笑,自己突然也覺得有些冷,看了看還猶自睡在屋頂上的李纖兒,心下一陣猶豫,又轉頭看了看四周,卻是一個人也沒有,心下暗自想了好久,還是將她抱了起來,往對面的房間飛去。
第二日一大早,李纖兒一醒過來發現自己竟然躺在房間的床上,不由怔了怔,突然想到是江楓將自己抱回來的,心下不由一緊,又想起昨天晚上跟江楓說的話,變暗道:“我跟他有沒有什么,想這些干什么,喻墨和莫大哥不過是怕我們真的打起來撒了個謊罷了,他都能夠那樣看得開,我干什么這樣小家子氣。”如此一想心下便好多了,漱洗了一下,于是便大搖大擺的打開門走出去。
突然又想到章語默和莫非,便連忙往兩個人房間看了看,依舊不見有人來過的痕跡,心下不由著急,便走到江楓門前,剛要敲門,門邊從里面打開了,江楓一見李纖兒舉著手在那里,不由一愣道:“干什么?找我有事兒?”
李纖兒忙將手放下來,道:“喻墨和莫大哥到現在都沒有回來,會不會出了什么事情?”
江楓一聽,皺了皺眉,突然又嘻嘻笑道:“說不定是找到方圓莊了,不好回來,我們跟著他們的記號找過去便是了。”
李纖兒皺了皺眉,道:“你怎么就這么樂觀,很有可能他們出事了呢!”
江楓笑道:“放心啦!不會的,他們兩個武功那樣高,誰奈何得了他們?”
李纖兒抬眼一瞪道:“如何在桃婆那里就被困住了呢?你倒是想的簡單。”
江楓一聳肩道:“桃婆那里是個意外,意外而已,天下間那里就會有那許多的意外?”
李纖兒一聽,忍不住搖了搖頭,道:“罷了,跟你說你到永遠是這樣一副樣子。”說完轉身下樓去。
江楓道:“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說著也跟著李纖兒往樓下走去。
一走到樓下,才發現樓下竟然是亂糟糟的一片,只見一群人圍著上身沒穿衣服的一個人,那人一手不住的撓著自己的身上,一手拿著毛巾不住的擦著,身后還有兩個人在給他擦背上,另外更是又一圈人在不住的遞水遞毛巾,那人卻還是哼哈個不休,不時叫自己后面的人用力一些。
李纖兒不由覺得奇怪,走上前一看,竟然就是昨天那個拉住自己的人,心下一驚,往身后的江楓看過去,卻見他正忍著笑看著那個人。李纖兒走過去,悄聲道:“這不會是你弄的吧?”
江楓轉眼睨了她一眼,又轉回去看著那個人,笑道:“難道你不覺得這很好玩?你看他的樣子多滑稽。”
李纖兒一見也忍不住笑,便道:“倒是有些滑稽,你這算是為我出口氣?我可卻是不領情的,也不付錢的哈!”
江楓轉過臉看了她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你想的太多了,我不過是覺得這樣好玩的緊,便試了試我心配的藥,看來還真是管用呢!”
李纖兒白了他一眼道:“好了,我們也有正經事情要辦,快些吃點東西便走吧!你給他解了去,省的人家難受。”
江楓卻嘻嘻笑道:“不如再讓他玩一會兒,我們且先吃飯,吃完飯我再幫他解好了。”
李纖兒便也不多話,只隨口叫一個店小二過來要了兩樣小菜并一些白粥。又吩咐到后院去牽馬。待東西上來,兩人相對而坐便吃了起來。
吃過飯,李纖兒忙著去找章語墨和莫非,便忙道:“你快些解了我們好走。”
江楓嘆了口氣道:“好罷!既然你一再說了,我便先放過他好了。”說著便從懷里摸出一顆白色的藥丸,伸手一彈,那藥丸便落入了那人旁邊的一盆水里。
李纖兒看他果然將解藥送了出去,便道:“我去尋喻墨,你去尋莫大哥,你往東去,我便往南去,不管有沒有找到人,晚上都先回客棧。若是都找不到,我們在另外想辦法。”
江楓點了點頭,道:“好!我若是沒有看到我可就直接回來了啊!”
李纖兒道:“那是自然。只別忘了照著那記號走。”
江楓一聽搖了搖頭道:“我又不是你,那里需要你這樣提醒?”說著便頭也不回的往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