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薄霧未散,六十六團團部外,各營連長齊聚,站得筆挺,目光炯炯地望著李四維。
李四維環顧眾人,神色肅然,“今天,老子們就要向鷹爪山推進了!趙德柱的情報說,桿子已經撤走了,但是,老子要告訴你們:翻過西山就是戰場!因為,這是桿子的地盤,他們比老子們更熟悉地形,可以布陷阱、搞突襲……這些手段老子們也用過很多次了,都用爛了!”
說著,李四維聲音一頓,目光再次掃過眾人,眼神凌厲,“所以,哪個龜兒要是栽在了這些手段上,老子絕饒不了他!都記住了嗎?”
眾將神色一凜,轟然允諾,“記住了!”
“好!”李四維重重地一點頭,下達了命令,“黑牛率部開路,預備營、直屬連隨后跟進,趙德柱和王六根率部殿后,特勤連警戒側翼!”
“是!”眾將轟然領命,匆匆散去。
“團長,”富察莫爾根留了下來,“那幾個俘虜咋處置?”
李四維一愣,“啥俘虜?”
“就是這幾天夜里從谷家溝偷偷跑出來的人。”富察莫爾根連忙解釋,“他們形跡可疑,有通匪的嫌疑,所以就被俺們連當俘虜扣押了……一共八個!”
其中,谷老漢是最先被扣押的,之后又陸陸續續地扣押了七個,有老有少,剛好湊了一桌。
“哦,那些村民啊!”李四維恍然,想起自己曾下了這么一道命令,于是擺了擺手,“都放了吧!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已經沒啥用處了,隨他們去吧!”
既然已經和鷹爪山的桿子當面鑼對面鼓地干上了,李四維哪里還在乎他們去通風報信?幾個村民而已,能報個啥信?
“是!”富察莫爾松了口氣,領命而去。
沒有李四維的命令,這八個俘虜打不得罵不得殺不得,還得讓兄弟們伺候吃喝拉撒……他早就受夠了!
不多時,各部集結完畢,陸陸續續開拔了。
待各部消失在西山之中,伍天佑帶著一隊兄弟把八個被扣押的村民押出了連部,一路往村北口去了。
伍天佑等人全副武裝,神色肅然,一路上也不說話。
眾村民被他們押著,一路上戰戰兢兢,神色驚恐……官軍這是要殺人了?
一直到了村口,伍天佑一揮手,兩個兄弟連忙上前,為他們解開了手腕上的繩索。
眾村民得了自由,反倒一臉驚疑不定。
伍天佑見他們發愣,冷厲的目光一掃,聲音嚴厲,“都給老子滾回家里去,把門閂緊了,這幾天都老老實實地在家呆著!”
眾村民面面相覷,猶自不敢相信……他們雖然被扣押著,但卻沒有人堵他們的嘴,后來被抓的人早已把村北口那場戰斗告訴了所有人!
那意思很明顯,這伙官軍心狠手辣,那一戰可沒有留下活口!
“咋的?”伍天佑見他們依然沒有挪步的意思,頓時臉色一沉,大眼一瞪,“都不想走了?”
“想走,想走……”
眾村民都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連忙點頭哈腰,小心翼翼地往村里退去。
“狗日的!”伍天佑見他們小心翼翼地的樣子,忿忿地罵了一句,轉身便走,“這是怕老子們打黑槍啊!”
眾兄弟紛紛轉身跟了上去,一個個也忿忿不已,“狗日的,頓頓有吃有喝地伺候著,卻把老子們當成啥了?”
待伍天佑一行鉆進了密林,眾村民才連忙轉身,往村里跑去,直跑到村中才停住了腳步,或彎腰爬背或癱坐在地,一個個有如劫后余生,拼命地喘息著。
“吱呀……”
這時,一個膽大的村民小心翼翼地把大門拉開了一條縫隙,探頭望了一下,便沖了出來,激動地大喊起來,“回來了,他們都回來了……”
“吱呀……”
“吱呀……”
一時間,開門聲四起,村民們涌出了家門,奔了過來,村中的大道上一時喧囂聲四起,有人看到歸來的親人喜極而泣,忙不迭地感謝著漫天神佛,有人和歸來的親人抱頭痛哭,也有人扶住歸來的親人噓寒問暖……
一個身材瘦削的中年漢子攙住谷老漢,滿臉喜色,眼眶卻是通紅,“爹,你可算回來了,俺一直想去找你,可是,村子被圍住了,官軍不讓出村……”
谷老漢劫后余生,本來滿心歡喜,可是一見兒子這番模樣,頓時臉色一沉,“谷春來,你個膽小如鼠的東西!王駝子被抓了,他家老大咋就出來找他了?要是老三還在家,他早就像王喜才一樣出村去找老子了!”
那一夜,谷老漢剛被抓了不久,王駝子也被抓了,到了第二天晚上,王喜才冒險出村找他老子,剛一出村也被抓了。
谷春來子被罵了個滿臉通紅,但還是滿臉恭敬地攙著谷老漢,“爹,先回家洗洗,俺讓桂花兒做桌好菜……”
“回家?”谷老漢一怔,連忙推開了谷村來,怒目而視,“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官軍都進山了,你不想著給老三報信,卻想著吃喝!要吃,你自己回家吃去,老子要進山!”
“爹!”谷春來連忙拉住了谷老漢,苦苦相勸,“去不得啊,去不得啊……官軍都過去了,你去了有啥用?”
“用不著你管!”谷老漢一甩袖子,氣咻咻地走了。
谷春來怔立當場,神色哀傷。
在他身旁,一個干凈利落的中年婦人輕輕地扶住了他,神色復雜,猶豫了一下,輕輕地開了口,“春來,咱爹……你可不能再由著他胡來啊,官軍都進山了,這仗說打就能打起來……”
“桂花,”谷春來回過神來,扭頭望著她,神色慘然,“他是俺爹啊……俺能咋辦?”
“春來……”桂花一咬牙就要追出去,“俺去求他,就算他不在乎俺們,可總得為他的兩個孫子想想吧……”
“不,”谷春來一把拉住了桂花的胳膊,聲音顫抖,“俺去,俺去……俺勸不回他,就陪他走一遭……大不了就是個死!俺……俺一輩子都被他瞧不起,被他埋怨……這一回,俺就陪他去!”
“春來……”桂花鼻子一酸,帶著哭腔,“你要去,俺也不攔著,可是……你一定要好好地回來,家里還有俺和兩個娃呢!”電子書吧
“嗯!”谷春來不敢去看桂花的臉,放開她的胳膊,頭也不回地走了。
村里人看到谷春來急匆匆地去追谷老漢,都是滿臉驚訝……這谷老蔫兒今天是咋的了?也敢和他爹胡來了?
只有王駝子搖了搖頭,一聲長嘆,“喜才,咱回家!”
“好嘞!”一旁的王喜才回過神來,連忙扶著老爹往院門里走去,身后跟著一個長相秀氣的女人,手里牽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娃子。
王駝子進了院門,頓住了腳步,目光緩緩掃過院子里的每一個角落,滿臉感慨,“平安才是福!平安才是福啊!”
王喜才卻有些猶豫,“爹,老二他……”
王駝子神色一僵,“唉……若是他能躲過這一劫,就把他找回來,安安生生地過日子吧!”
世人都信“富貴險中求”,卻不知生命的脆弱,自由的可貴……于是乎,世間便多了一出出悲劇!
且說李四維率部出了谷家溝,翻過西山,小心翼翼地向鷹爪山方向推進,一路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堪堪向西推進了十余里,已經到了黃昏。
李四維望著血紅的夕陽,嘆了口氣,“這天時越來越短了……振華,傳令全軍準備宿營!”
天時,在江城的方言里代表著白晝!
“是!”苗振華答應一聲,匆匆而去。
前軍有廖黑牛,后軍有趙德柱、王六根,兩翼有黃化、孫大力,李四維便坐鎮中軍。
宿營的命令傳達下去之后,中軍的將士們忙碌開來:直屬連在布置崗哨,預備營在清理營地、拾柴禾,炊事排在準備炊具、搭灶臺,醫護排的女兵在一旁幫忙……
李四維坐在一顆大樹下,愜意地望著這一幕,心中涌起一絲溫馨的感覺……哪怕前路萬千險阻,這一刻也有家的感覺!
正在這時,寧柔快步走了過來,嬌嗔地望著他,“四維,大家都在忙呢,你咋像個大老爺一樣坐著?也來搭把手啊!”
李四維定睛一看,樂了,“小花貓,你去瞎忙個啥?看你搞得那一臉泥!”
“呃……”寧柔一愣,伸手往臉上一摸,更花了。
李四維笑著搖了搖頭,連忙起身,三兩步走到寧柔面前,在她疑惑的眼神里,抬起了袖子,輕柔地替她擦了擦臉,寵溺地笑了,“傻丫頭,你的工作是治傷救人,埋鍋造飯的事兒自有炊事排的兄弟去做,你要全做了,他們咋辦?”
寧柔怔怔地望著他,俏臉微紅,“可是,他們那么忙……我們又很閑……”
以前行軍的時候,醫護排都要照顧傷員,但這一次,隊伍里直到現在還沒有傷員,于是,寧柔就想去幫忙了。
“你還是不懂呢!”李四維微微一笑,低頭抓起寧柔的小手,一看上面全是泥,又拈起衣角給她察起了手,聲音輕柔,“他們雖然很忙,但是會很感覺很踏實……就像你忙著救治傷員一樣,那時候,就算再累再困你也會堅持下去,因為只有那樣你才會安心!”
“好像真是這樣呢!”寧柔皺了皺眉,“那……我去把她們都叫回來。”
“別!”李四維連忙搖頭,笑容滿面,“還有句話叫‘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呢……你看看,你們醫護排的姑娘過去了,炊事排那些龜兒子就像打了雞血一樣……”
寧柔一怔,滿臉疑惑,“打了雞血?”
李四維訕訕一笑,“這個打了雞血呢……就是……”
“嘭……轟……”
李四維正在思忖著要如何解釋“打了雞血”這個梗,卻聽得前方陡然響起了爆炸聲,頓時一驚,“柔兒,快招呼好醫護排,不要亂跑……”
話音未落,李四維已然沖了出去,盒子炮攥在了手里,“直屬連加強戒備,預備營準備迎敵……”
他話音未落,陡然又是“轟轟”兩聲。
“炊事排跟老子走!”李四維大吼一聲,匆匆循著爆炸聲而去,怒氣沖沖,“狗日的,廖黑牛和黃化在干啥……”
得了李四維的命令,很多人都是一愣……“炊事排跟老子走”?團長這是要帶著炊事去排迎敵?
“取武器!”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中,韋一刀一聲大吼,把手里的火鉗一扔,三兩步搶到挑鍋碗的擔子前,解下了綁在擔子上的長槍和彈藥帶,調頭向李四維追了過去,“快,都給老子快點!”
炊事排的兄弟紛紛丟下了手里的家什,搶到隨軍的行李前,麻利地取了槍支彈藥,急吼吼地追了過去。
“奶奶個熊!”孟七看得滿臉感慨,“這炊事兵都比老子們強啊!”
旁邊的張家鳳呵呵一笑,“老孟,你可不要小看了韋一刀!那是個狠人……他的兵也差不了!”
山中地形狹窄,所以,部隊分前中后三部分宿營,前軍和中軍相距不過五六百米,但是要翻過一道三五十米高的山梁。
李四維剛剛沖到山梁下,就見陸興榮氣喘吁吁地迎面跑了下來,“團……團長,是……是地雷……”
“地雷?”李四維一怔,松了口氣,快步迎了上去,“有莫人受傷?”
在李四維看來,地雷是死的,遠沒有神出鬼沒的敵人可怕!
陸興榮停下了腳步,拼命地喘了兩口氣,“三個輕傷,一個……重傷,營長叫俺來找寧醫生……”
聞言,緊跟在李四維身后的苗振華調頭便跑,“俺去叫!”
李四維心中大定,回頭沖韋一刀點了點頭,“一刀,你先帶兄弟們回去!”
“好嘞,”韋一刀笑呵呵地點了點頭,一轉身,招呼炊事排的兄弟們,“走了,回去做飯!”
韋一刀帶著炊事排走了,李四維繼續向前軍的營地走去,便走邊聽著陸興榮的匯報,“營長接了命令,就地安排宿營。警戒的兄弟剛出去不久,就響起了爆炸聲……俺們正要過去查看,又聽得前方連著兩聲爆炸……后來去看了才知道,有兩個負責警戒的兄弟在岔路口踩了地雷,可能是那爆炸聲驚到了附近的老鄉,兩個老鄉又在前面的路上踩到了地雷……狗日的,到處都是地雷!”
聽完,李四維神色凝重,“龜兒的,鷹爪山的桿子這回可是下了血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