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dāng)空,光芒萬丈,照耀著大地,卻照不透小界嶺上空翻滾的煙塵。
“唔唔唔……”
黑壓壓的敵機(jī)在小界嶺上空盤旋一陣,又帶著不甘飛走了,一顆炸彈都沒有投下來……隔著厚厚的煙塵,敵機(jī)根本分不清敵我!
“嘭嘭嘭……轟轟轟隆隆……”
“噠噠噠……”
“砰砰砰……”
煙塵之中,槍炮聲震天。
“殺殺殺……”
“啊啊啊……”
喊殺聲與慘叫聲交匯成一曲死亡的樂章。
四面都是槍炮聲!
四面都是喊殺聲、慘叫聲!
四面都是敵人!
草場少將呆坐在指揮部里,面色陰沉,低頭沉默。
“少將……”矢田大佐突然輕輕地叫了一聲,面色猶豫,“突圍吧!”
“不!”草場少將猛然抬起頭來,死死地盯著他,雙眼通紅,“不能突圍!草場支隊的勇士……有進(jìn)無退!”
矢田大佐一怔,默默地垂下了頭!
草場支隊收回目光,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抓起佩刀,大步流星地往指揮部外走去,“草場支隊,有死無退!”
小界嶺上,孫司令抱著沖鋒槍,親自督陣。
將士們奮勇沖鋒,卻始終無法突破日寇的防線!
“狗日的,小鬼子的骨頭還真硬!”孫司令望著硝煙翻騰的戰(zhàn)場,雙眉緊鎖,滿臉不甘,“再給老子一個師,不,只要再給老子一個旅,一個炮兵營也行……老子一定能把這塊骨頭啃下來!”
鬼子一個支隊,上萬人吶,好大的一塊骨頭呢!
骨頭就在嘴邊卻啃不動……孫司令心中的焦急和不甘可想而知!
“鈞座,”一個少將參謀官臉色發(fā)白,聲音顫抖,“不能再這樣拼下去了……將士們都快拼光了!”
“是啊,”另一個上校參謀官也急忙附和,“將士們拼光了,小界嶺就真的守不住了……”
“唉!”孫司令一怔,輕聲嘆息,滿臉苦澀,“可惜啊!可惜啊……多好的機(jī)會!”
“鈞座,”張師長一把抓起沖鋒槍,滿臉決然,“職下親自去沖一陣!”
孫司令望了他一眼,輕輕地?fù)u了搖頭,“輝停,算了……讓兄弟們歇了……準(zhǔn)備夜襲吧!”
“可是,”張師長一怔,滿臉焦急,“等到晚上,日寇的援兵就該到了……”
“不會的,”孫司令擺了擺手,神色篤定,“沙窩鎮(zhèn)有兩位鐘師長坐鎮(zhèn),日寇第十師團(tuán)過不來!”
草場支隊最有力的援軍便是西線的第十師團(tuán),但是沙窩鎮(zhèn)有兩位鐘師長坐鎮(zhèn),孫司令并不擔(dān)心。
兩位鐘師長:一位是第六十一師的鐘師長,人稱“打不死的鐘松”;另一位是第八十八師的鐘師長,出身黃埔一期,自“一·二八”淞滬抗戰(zhàn)便開始與日寇交鋒,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之后,歷經(jīng)淞滬會戰(zhàn)、南京保衛(wèi)戰(zhàn)、蘭封會戰(zhàn),是一位英勇善戰(zhàn)的抗戰(zhàn)老將!
“職下自然不擔(dān)心西線,”張師長連忙搖頭,“可是,東線……”
東線,第十六師團(tuán)主力被困于小界嶺下,援兵肯定不多,但是東線擔(dān)負(fù)阻擊任務(wù)的只有一個團(tuán),他不得不擔(dān)心!
孫司令皺了皺眉,“東線的兵力的確有些薄弱了……傳令新編第十六旅陳旅長,停止攻擊,北上阻擊日寇援軍!”
“是!”傳令官匆匆而去。
只要攔住了日寇的援軍,這小界嶺下之?dāng)尘褪钱Y中之鱉,遲早跑不掉!
日已西斜,金剛臺槍聲零落,戰(zhàn)斗已經(jīng)接近尾聲。
黃化帶著特勤連從后山摸上了據(jù)點,廖黑牛帶著二營趁機(jī)從左翼攻上了據(jù)點,金井少佐帶著殘余的小鬼子落荒而逃,竟然還被他帶出去四百余人!
不得不說,他有逃跑的天賦,連帶著他的部下也沾了光!
盧全友帶著一營還待要追,李四維連忙叫住了他們,“不要追了!抓緊時間打掃戰(zhàn)場……后面還有硬仗要打!”
在六十六團(tuán),打掃戰(zhàn)場意味著兩件事:第一,救治傷員;第二,搜集武器彈藥。
“啪嗒啪嗒……”
李四維話音剛落,就聽得南邊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回頭望去,只見五六十人沿著公路匆匆地跑了過來,領(lǐng)頭的是伍若蘭,跟在后面的有幾個醫(yī)護(hù)兵,其他的都是老鄉(xiāng),老鄉(xiāng)們扛著自制的擔(dān)架,兩根手臂粗的木棍、一張三尺寬的雨布。
伍若蘭帶著醫(yī)護(hù)兵和老鄉(xiāng)一頭扎進(jìn)了戰(zhàn)場,開始救治起傷員來。
李四維暗自松了口氣,有了他們,受傷的兄弟會好過一些了!
可是……真正的硬仗還沒有開始啊!
伍若蘭帶著醫(yī)護(hù)兵和老鄉(xiāng)們在戰(zhàn)場上忙活起來。
重傷員經(jīng)過簡單的救治,被抬上擔(dān)架,運到后方去了。
輕傷員處理了傷口,包扎好,依舊能戰(zhàn)!
“大炮,”廖黑牛滿頭大汗地下來了,面色為難,“咋整?”
李四維扭頭望了望高大的金剛臺,也皺起了眉頭。
讓廖黑牛守騎馬嶺的時候,他說過,不能硬拼,小鬼子的援軍來了,打的過就打,打不過就跑,等小鬼子大部隊過去了,再把據(jù)點奪回來……可是,這金剛臺卻比騎馬嶺據(jù)點高大太多,如果丟了,再想奪回來就難了。
盧全友和黃化也走了過來,望著李四維,等他決定。
李四維嘆了口氣,“可惜老子們的人太少了……就算有這么險要的地勢,也不一定拼得過啊!”
要死守金剛臺,就需要把全團(tuán)的戰(zhàn)斗人員拉過來,這有違他的既定戰(zhàn)術(shù)!
“也不能就這么丟了啊!”廖黑牛急了,“為了這個據(jù)點,我們營陣亡了十三個弟兄!”
“我們營也陣亡了十八個!”盧全友聲音沉重,“還有六個重傷,其中兩個……怕是再也上不了戰(zhàn)場了!”
再也上不了戰(zhàn)場,那就是殘了!
黃化沒有說話,只是眼巴巴地望著李四維……就這么把金剛臺據(jù)點放棄了,他也不會甘心!
“算球!”李四維一咬牙,“老子們先在這里跟小鬼子干一仗……”
“噠噠噠……”
他話音未落,卻聽得公路上馬蹄聲響起,扭頭望去,兩騎匆匆而來,是盧鐵生和旅部的顧參謀,兩人策馬沖到近處,連忙收韁勒馬,跳了下來,直奔李四維而來。
李四維連忙迎了上去,“顧參謀,你咋來了?戰(zhàn)況如何了?”
“旅長,”顧參謀“啪”地一個敬禮,滿臉苦笑,“小鬼子骨頭硬得很,啃不動啊!”
說著,他扭頭指了指小界嶺方向,“你仔細(xì)聽聽……”
李四維一愣,側(cè)耳傾聽,果然,小界嶺方向的槍炮聲已經(jīng)低落了許多……看樣子,戰(zhàn)事陷入了膠著狀態(tài)。
孫司令兵力不足,小鬼子又是困獸猶斗,一時間難分勝負(fù)!
李四維只得暗自苦笑,“那……司令部有何打算?”
顧參謀搖頭苦笑,“還能有啥打算?只能先困住日寇,再尋找戰(zhàn)機(jī)加以殲滅了!”
李四維一怔,有些擔(dān)憂,“我部只有一個團(tuán)……怕死拖不了多久啊!”
“上面有了新的命令!”顧參謀連忙傳達(dá)了司令部的最新命令,“兵團(tuán)司令部命令我們旅停止攻擊小界嶺之?dāng)常ψ钃羧湛艿脑姡 ?
“哦,”李四維松了一口氣,“太好了!”
顧參謀卻猶豫了一下,“六十五團(tuán)和六十七團(tuán)……傷亡很大,而且,小界嶺之?dāng)骋坏┗剡^神來,隨時都會反撲……旅部怕是抽不出多少兵力北上!”
十六旅要阻敵援兵,等于在西線強行加了個塞,也使自己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境地。
“哦,”李四維點點頭,略一沉吟,扭頭指著金剛臺,聲音堅決,“六十六團(tuán)會在此地拼死一戰(zhàn)!”
有了李四維的承諾,顧參謀滿意地走了。
顧參謀一走,李四維連忙下令,“特勤連探查敵情,一營、二營馬上加固防御……鐵生,讓鄭參謀帶著其他兄弟趕過來……”美麗小說
“是!”眾人轟然允諾,匆匆散去。
商城距離金剛臺不過二十里地,吉村少佐聽到金剛臺被圍的消息,連忙揮師南下,奈何,眾將士從葉商公路上一路趕來又熱又累,任他如何催促也快不起來。
吉村大隊才走出不到十里地,就碰到了金井少佐所率的四百多號殘兵。
金井少佐和吉村少佐也曾并肩作戰(zhàn)過,倒也算熟識,連忙把自己的遭遇告訴了吉村少佐,當(dāng)然,自己腳底抹油的情節(jié)自是一語帶過,重點放在了敵人如何神出鬼沒、如何行動神速、如何英勇善戰(zhàn)上!
吉村少佐聽得眉頭直皺,略一沉吟,扭頭望向了侍從官,“傳令各部……休整!”
既然金剛臺已經(jīng)丟了,他也就不著急了……總不能帶著一支疲憊之師去攻打金剛臺吧?
一眾小鬼子得了命令,自是欣喜,各自找了遮陰的地方,嚼了干糧、喝了水,休息起來!
日頭實在太毒,熱得死人!
直到日漸西沉,熱度稍減,空氣中也多了一絲風(fēng),經(jīng)過休整之后,吉村大隊浩浩蕩蕩地殺向了金剛臺!
木下大隊已經(jīng)在團(tuán)山的密林中死傷過半,與吉村大隊合兵一處也不過一千五六百人,加上金井少佐的四百潰兵,堪堪兩千人。
雖只有兩千人,但野炮、迫擊炮、重機(jī)槍等一應(yīng)重武器并無多少損耗,排開陣勢,倒有幾分威風(fēng)。
一隊偵查兵和大部隊拉開了三五百米距離,搜索前行。
“砰砰砰……”
剛剛轉(zhuǎn)過一座小山頭,路邊的密林里陡然響起了槍聲,“咻咻咻……噗噗噗……”,十余個偵查兵被撂翻在地。
“砰砰砰……”
余下的小鬼子又驚又怒,連忙反擊。
密林中再無聲息。
黃化和孫大力兵分兩處,身邊只有四五十人,自然不會硬拼,放完一輪槍,就往密林里鉆。
小鬼子殺氣騰騰地追了過去,追到密林邊卻停住了腳步……木下大隊在團(tuán)山密林里的遭遇,他們可是親眼所見!
逢林莫入!
吉村少佐皺了皺眉,只得咬牙,“不用追了……繼續(xù)前進(jìn)。”
小鬼子再次前進(jìn),就更加小心了,偵查小隊盡數(shù)撒了出去,如履薄冰。
還好,偷襲者沒有再出現(xiàn),很快,一峰獨秀的金剛臺已然在望,山頭上一面軍旗迎風(fēng)招展――國民革命軍第六十六團(tuán)!
吉村少佐在兩里外擺開了陣勢,將四門七五野炮拉了出來,這是步兵大隊的標(biāo)配,只是,在團(tuán)山之時,它們根本沒有施展的機(jī)會。
“砰砰砰……咻咻咻……”
老規(guī)矩,先炮擊!
“嘭嘭嘭……轟轟轟隆隆……”
金剛臺上火光迸現(xiàn),硝煙翻騰,彈片與焦土齊飛,大地震顫!
金剛臺上卻沒有意料中的慘叫聲傳出!
吉村少佐舉著望遠(yuǎn)鏡看了一陣,眉頭皺了起來,“停止炮擊……山上可能沒人!”
據(jù)點里自然有人,只是,六十六團(tuán)在陣地戰(zhàn)中慣用的打法就是“王八戰(zhàn)術(shù)”,留守?fù)?jù)點的一營都躲在防空洞里,其他部隊分散到了后山,此時,炮擊剛剛開始,一營自然不會露頭挨炸。
“砰砰砰……咻咻咻……嘭嘭嘭……轟轟轟隆隆……”
小鬼子的野炮又開始轟鳴起來,三支沖鋒隊借著炮火的掩護(hù)向金剛臺上沖去。
兩里、六百米、三百米……
炮擊停止了!
兩百米、一百米……
守軍依然沒有動靜,沖鋒順利得出乎意料。
吉村少佐心中一松,難道……山上真的沒人?
“砰……”
金剛臺上陡然傳來一聲槍響,緊接著,槍聲大作。
“砰砰砰……”
“噠噠噠……”
“八嘎!”吉村少佐一驚,連忙舉起望遠(yuǎn)鏡望去,只見金剛臺上硝煙彌漫,三支沖鋒隊已經(jīng)被打得七零八落,崩潰在即!
“撤退!”吉村少佐連忙下令。
“嘟嘟嘟……”
撤退的號聲響起,小鬼子的沖鋒隊匆匆而退。
吉村少佐是個謹(jǐn)慎的人,這一輪只是試探性進(jìn)攻!
“退!”小鬼子的沖鋒隊一退,盧全友連忙招呼眾兄弟們往防空洞里鉆!
“砰砰砰……咻咻咻……轟轟轟隆隆……”
小鬼子的沖鋒隊一撤,又開始了炮擊。
然后,又是三支沖鋒隊沖了上去,后面百十米左右還跟著三支沖鋒隊。
沖鋒和上次一樣順利,很快便沖上了金剛臺,和上次一樣,迎接他們的依然是迎面撲來的子彈!
這一次,吉村少佐沒有急著下令撤退,第二梯隊連忙頂了上去。
“砰砰砰……”
“噠噠噠……”
硝煙彌漫,子彈橫飛,慘叫聲此起彼伏。
“吉村君,”木下少佐坐不住了,“此時,當(dāng)一鼓作氣!”
吉村少佐一怔,咬了咬牙,“攻擊!”
“嘟嘟嘟……”
沖鋒號響起,后續(xù)部隊源源不斷地沖了上去。
“龜兒的,終于來了!”金剛臺上,一處隱蔽的瞭望哨里,李四維放下了望遠(yuǎn)鏡,扭頭望向了苗振華,“該計逵出手了!”
苗振華一點頭,貓著身子沖了出去。
小鬼子蜂擁而上,正欲一股作氣攻下金剛臺,卻聽得金剛臺上陡然響起了熟悉的炮聲――九二式迫擊炮的聲音!
“咻咻咻……”
迫擊炮彈如雨點般砸下!
“嘭嘭嘭……轟轟轟隆隆……”
山坡上炮火翻騰,彈片四濺,慘嚎聲不絕于耳,小鬼子的沖鋒一滯,亂成一團(tuán)。
著炮點早已選好,就等小鬼子沖上來!
“八嘎!”吉村少佐直看得臉色一白,渾身顫抖,“撤退!快撤退……干掉它們的炮兵!”
“嘟嘟嘟……”
撤退的號聲響起。
炮兵連忙調(diào)整野炮,填裝炸彈!
每門迫擊炮只準(zhǔn)備了兩發(fā)炮彈,炮手快速地打完炮彈,計逵調(diào)頭就跑,“撤!”
眾人連忙扛起迫擊炮跟上,鉆入密林,撒開腿往密林深處鉆!
迫擊炮雖然重量輕、曲射效果好,但射程卻比野炮差太多,不跑快點就只能挨炸了!
“咻咻咻……嘭嘭嘭……轟轟轟隆隆……”
原來的陣地瞬間便被小鬼子的炮火籠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