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一個男人來說,這世間最奇妙的存在,莫過于那個令他著迷的女人!若非如此,便不會有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也不會有沖冠一怒為紅顏的吳三桂!
望著寧柔輕盈而曼妙的背影,李四維心中一動,有了這樣的明悟!
當然,對于吳三桂,李四維半分好感都沒有,“如果,他沒有沖冠一怒,天下很可能還是漢人的天下,也不會有那一百余年的閉關鎖國,泱泱華夏也不會貧弱至此!”
此時,門外傳來了石猛的笑聲,“寧醫生,又給大炮送飯來了?”
石猛、盧永年等人剛吃完飯,趕來會議室參加每晚的例會,與寧柔在門外的臺階上迎面相遇。
眾人都笑嘻嘻地望著寧柔,“寧醫生,咋每次都走這么急?嘿嘿,下次我們過來晚點……”
寧柔瞪了他們一眼,“趕不上例會,只怕有人饒不了你們吧?”
眾人一愣,訕訕地笑了。
寧柔搖了搖頭,一臉正色,“我過來向團長匯報一點情況,今天,團里又添了不少病號……天熱了,訓練強度不能再這么大了。”
“是是是,”眾人精神一振,紛紛附和,話語中透著喜意,“寧醫生,你說得太對了。”
寧醫生說了,團長總該聽得進去了吧!
“不耽誤你們開會了,”寧柔點點頭,向醫務室走去,步履輕快。
“對,快開會了,”眾人連忙加快了腳步。
李四維見眾人進來,抬頭露出一個笑容。
廖黑牛一怔,“龜兒的,還是寧醫生厲害啊……大炮,老子都好幾天沒見你笑過了。”
眾人轟然大笑。
李四維瞪了廖黑牛一眼,“你龜兒子很能說嘛,等一下就你先發言了。”
廖黑牛一滯,訕訕地坐了下去。
眾人連忙止住了笑,正襟危坐。
李四維環顧眾人,輕輕地嘆了口氣,“最近的訓練,我搞得急了一些,果然,欲速則不達!今后,我會根據實際情況減少、減輕體能訓練……但是,兵可千日不用,不可一日不備,何況,至此國難之際?其他科目的訓練絲毫不能放松!體能訓練空出來的時間,必須用到其他科目的訓練中去。”
眾人一愣,面面相覷。
李四維目光炯炯地望著眾人,“你們覺得……其他科目都不缺訓練時間?”
盧永年點了點頭,“對,就拿射擊訓練來說,每人每天只有兩發子彈,這……再多的訓練時間又有啥用?”
廖黑牛望著李四維,滿臉得意,“我們的射擊訓練已經很好了,大多數兄弟都能打兩個八環……”
“對對,”眾人連連點頭。
李四維環顧眾人,神色一整,“你們覺得……射擊訓練搞成這樣,就夠了?”
眾人一怔,“這比很多友軍部隊都強了!”
“不,”李四維搖了搖頭,神色嚴肅,“作為一名即將奔赴戰場的軍人,這樣的水準遠遠不夠!黑水……”
“到!”劉黑水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李四維望著他,“你從補給連挑一批精通槍械結構和維護的兄弟,排到各個連隊去講課……槍,是軍人生命的一部分,要讓每個兄弟都了解它們,就像了解他們自己的身體一樣!”
說著,李四維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除此之外,我們還要訓練各種槍械的配合作戰……我知道,很多人以前都經過這樣的訓練,但是,我們還要繼續搞!對于戰術,我們要精益求精!”
“是!”眾人轟然允諾。
李四維點點頭,神色凝重起來,“常言道,鑄劍先鑄氣,練兵先練膽!團里有很多新加入的兄弟,其中,少數人可能上過戰場、殺過人,但是,大多數人卻連血都沒有見過……如果他們上了前線,面對槍林彈雨,會不會六神無主?和小鬼子短兵相接的時候,會不會心慈手軟?遭遇小鬼子的飛機坦克,會不會心驚膽寒?”
眾人默然,在以往的戰斗中,他們很多人都見過這樣的場景:新兵第一次上戰場,手足無措,敵人的炮彈一來,有人就在陣地上亂竄,遭了流彈,有人癱在戰壕里,做了待宰羔羊!短兵相接的時候,很多人對敵人不敢下死手,稍一猶豫,就成了冤死鬼……
李四維一望廖黑牛,“黑牛,你第一個發言,你說說,咋讓新來的兄弟們練練膽?”
廖黑牛一怔,眉頭緊鎖,“要是在前線,老子就去抓幾個小鬼子回來,讓他們殺著耍,可這是在后方啊……不好辦,不好辦。”
石猛嘿嘿一笑,“有啥不好辦?這后方雖然沒有小鬼子,卻有土匪流氓,抓他龜兒一群回來,讓兄弟們練手!”
李四維一怔,搖頭苦笑,“算球,當老子沒問……”
他從來都不希望兄弟們的手沾上同胞的血,何況是拿同胞來練膽!
盧永年突然眼前一亮,望向了李四維,“團長,我倒是想起了一個辦法。”
“啥辦法?”眾人紛紛望向了盧永年,滿臉期待。
盧永年清了清嗓子,“我聽一個同僚說過,有些部隊為了訓練新兵的膽量,就讓他們穿上蓑衣、戴上斗篷,夜里獨自到亂葬崗去呆一段時間……聽說,效果還不錯。”
“這也叫練膽?”廖黑牛搖了搖頭,滿臉的不以為然,“稍微大膽的山里人都做得到,可是,真讓他去殺人,他敢嗎?”
盧永年一怔,“這……我就不知道了。”
李四維突然嘿嘿一笑,“我倒覺得這個辦法可以。從明晚起,老子帶頭,所有戰斗人員都要去……黃化,你明天就去附近找亂葬崗!”
“是,”黃化笑呵呵地應了下來,他自是百無禁忌。
其他人卻目光不善地望向了盧永年……在戰場上,他們自然能舍生忘死,可這并不代表,他們夜里都敢在亂葬崗呆著!
盧永年一愣,苦著臉望向了李四維,“團長,這個辦法……”
李四維一擺手,“光有這個辦法自然還不夠!從明天開始,在各連隊組織老兵演講,就講他們在戰場上的遭遇……講他們身上的傷,講他們遇到的兇險,講小鬼子的兇殘狡詐,講那些犧牲在他們身邊的兄弟們。”
在不久的將來,這種演講有了一個貼切的名字――《我的戰爭》!
接下來的會議,重新制定了訓練科目和作息時間。
會議結束,眾人紛紛散去,廖黑牛卻坐著沒動。
“你咋還不走?老子要吃飯了。”李四維瞪了廖黑牛一眼,端起那碗已經涼透的飯菜,低頭扒了起來。閱讀書吧
廖黑牛依然沒動,只是目光炯炯地望著李四維,聲音低沉,“大炮,你不能這樣搞啊!”
李四維抬頭望了廖黑牛一眼,“老子明白你的意思,可是……”
廖黑牛堅決地搖著頭,打斷了他,“不管咋樣,你都不該去揭兄弟們心里的傷疤!”
李四維渾身一震,悠悠地了口氣,“我知道,這是在揭兄弟們心里的傷疤……可是,這樣做卻能幫到那些沒有上過戰場的兄弟們:一來,可以讓他們身臨其境,將來上了戰場不至于六神無主;二來,可以讓他們了解戰場上的各種兇險,遇事不至于手足無措;三來,可以讓他們學習一些寶貴的經驗……這些經驗都是老兵們九死一生換回來的,關鍵時刻或許能救他們一命。”
廖黑牛一怔,“這……是好事,可是,就沒有其他辦法了?”
他明白,李四維說得對,可是,這樣做對某些老兵來說卻是殘忍的!
因為,有些回憶是鮮血淋漓的,有些回憶是痛徹心扉的!
李四維搖了搖頭,一咬牙,“就這么辦!當老子李大炮的兵,就必須成為勇士!”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不管是敵人的、自己的,還是戰死的兄弟們的!
夜,漸漸地深了。
李四維躺在床上,毫無睡意,手中皺巴巴的香煙在黑暗中明明滅滅……他只是個半天軍校都沒有上過的泥腿子,對于自己做出的每一個決定,他又如何敢說毫無顧慮?
“睡不著?”盧永年突然坐了起來,打開了燈,沖李四維嘿嘿一笑,“我也睡不著,給支煙,一個人抽有啥意思?”
李四維一愣,也披衣坐起。
兩張床相對而立,兩個青年促膝而坐。
李四維從床頭拿起煙盒,摸出一支皺巴巴地香煙遞了過去,“前天,王六根給的,莫得幾根了。”
盧永年接過了香煙,劃過鼻端,輕輕嗅了嗅,呵呵一笑,“王六根?就是九連那個連長?”
“嗯,”李四維點點頭,劃燃一根火柴伸了過去,滿臉笑意,“就是他個龜兒,每次打仗都會給老子搜些煙回來,可是,每次都不會全給老子,瞅著老子莫得了,他就給一盒半盒……”
盧永年湊到洋火上,點燃了皺巴巴的香煙,美美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個煙圈,“嘿嘿,倒是個很有意思的家伙嘛,很懂鉆營呢。”
李四維一怔,連忙搖頭,“他倒不是那樣的人!有一次,老子問他為啥,你猜他咋說?”
盧永年搖了搖頭,“咋說?”
李四維輕輕地吐出一個煙圈,“他說……這輩子,是我讓他吃了第一頓飽肉,是我帶著他打了第一場勝仗……”
盧永年渾身一震,沉默良久,輕輕地轉移了話題,“這么晚了還不睡,在想啥?”
李四維搖了搖頭,“想的事兒多了,不好說……你呢?”
盧永年輕輕地嘆了口氣,“想家了……我上個月剛結婚。”
李四維一愣,“她一定是個很好的姑娘吧?”
盧永年笑容溫柔,一臉陶醉,“她和我青梅竹馬,是這世間最美麗最賢惠的女子呢。”
李四維嘿嘿一笑,“把她一個人丟在家里……你不放心?”
“去你的!”盧永年一瞪眼,“秋露才不是那樣的人!我就是……就是有點不甘心呢。”
李四維一怔,“不甘心?”
盧永年點點頭,嘆了口氣,“不甘心吶,我娶了世間最美麗的女子,還沒和她生個娃呢,就要上前線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
李四維拍拍他的肩膀,“其實,你現在就可以回去嘛。”
盧永年苦笑,“你覺得,我現在回去合適嗎?”
李四維一怔,搖了搖頭。
盧永年狠狠地吸了口煙,嗆得咳嗽起來,“咳咳……古人云,受命之日,則忘其家;臨陣之時,則忘其親;聞鼓之時,則忘其身……幼時讀到,也曾熱血沸騰,可是現在,我卻明白了其中的苦處!”
李四維扔掉了煙屁股,灑然一笑,“想那么多干啥?睡吧!”
說著,他就準備往被窩鉆了。
盧永年一愣,滿臉鄙夷,“你不是也睡不著嗎?在想寧醫生吧?”
李四維剛要掀被子,手卻一僵。
盧永年嘿嘿一笑,“還有那個若蘭小姑娘?”
李四維緩緩地回過身來,又摸出一支煙叼在了嘴上,“嗤啦”,劃燃火柴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永年吶,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們都是世間少有的好姑娘,也是合格的軍人,從來不會讓我為她們擔憂。”
盧永年一怔,“咦,你對她們的評價倒蠻高嘛……那就是在擔心部隊的訓練?”
李四維點點頭,“我們的訓練……還是太差了。”
盧永年無奈地嘆了口氣,“國家太窮了,根本沒有多余的子彈讓將士們訓練,我們能讓兄弟們每天打上兩顆實彈,這……已經很難得了。”
李四維默然,兄弟們訓練用的實彈都是以前繳獲的彈藥,一點一點地省下來的。
盧永年突然精神一振,“讓老兵現身說法,這個方法就蠻好嘛!老兵都是戰場上的幸存者,有著寶貴的戰斗經驗,他們出來現身說法,一定能讓新兵受益匪淺的。”
李四維輕輕地搖了搖頭,“試了才能知道哦……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盧永年一怔,“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李四維吸完最后一口煙,將煙屁股往地上一扔,鉆進了被窩,“睡吧!”
盧永年訕訕一笑,“再給支煙嘛……”
李四維嘿嘿一笑,連盒煙扔了過去,“都給你了!”
盧永年一喜,連忙撿起煙盒,一看之下卻忍不住罵了一句,“龜兒子的!”
他的川音有點歪……煙盒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