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北堯的聲音,從她身側傳來。
他重復出適才說過的話,一字一頓,冷厲、憤怒。
“你……”荒流吃痛地悶哼一聲,卻沒有低頭看傷口。他的視線還停在唐北堯臉上,暗褐色的瞳孔中,盡是道不明的復雜和震然。
嘴巴張張合合了好幾次,他才艱難地發出聲音——
“你竟然……能起來?”
荒流的面上,盡是意外。
他看了看那白色的“霧氣”,又看了看唐北堯?v使有百般不信,現實卻還是擺在那里:唐北堯的的確確,“掙脫”了白霧,自己站了起來。
“唐北堯……”喬慕擔心,她看到唐北堯的面色蒼白,腳步似也有些虛浮。
她試圖扶他。
但是剛觸及唐北堯的胳膊,她便被他反手一帶,護在身后。喬慕聽到他的聲音,簡短又凝練:“喬慕,站在我身后!倍救,依舊正對著荒流的方向。
刀,依舊扎在荒流的身上。
暗紅色的血,從傷口的部位,一點點地滲出來……
“呵……”荒流輕笑,他顯得有些狼狽,姿態卻還是傲然的,“你真是超出了我的意料……看來,我不止要帶她回去,更要帶你回去了!
他緩緩地說完。
他的聲音很輕,甚至還帶著吃痛的顫意,但是在他說完這句話的瞬間,他的另一只手往地上擲了一下,把偷偷捏在手里的東西,砸了下去……
動作太快了!
他的行動讓人措手不及,根本就來不及阻止。
頓時——
那種濃白色的煙霧,又從他們所站位置的腳下,升騰出來。然后像是有識別和跟蹤能力似的,再度把人包裹。
“小心!”喬慕緊張地低呼,她知道這種煙霧對唐北堯有影響,能克制他,讓他難受。她想要拉唐北堯躲開,但是,根本來不及了……
煙霧依舊包裹。
而且,她試圖去拉唐北堯的動作,反倒正入荒流的下懷。喬慕只覺得胳膊一緊,手臂再度被荒流扣住,他以極大的力氣,試圖把她往他的方向拖。
“滾開!”喬慕怒吼。
她不想跟對方走。
她還要照看唐北堯,他現在肯定……
喬慕心急地想著,視線不由投向唐北堯的方向,但是在看到唐北堯的模樣時,她卻不由一怔。甚至整個人僵住,一時忘了掙扎。
“別動她!”唐北堯的瞳孔,已在這短暫的時間內,轉為了暗赭色。他像是地獄醒來的煞神,雙眸中只剩下憤怒,“你需要我說幾次?”
低喝的同時——
他已快速沖過來,拔出荒流身上的刀,直接又給了他一刀……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唐北堯的動作迅速,連適才的腳步虛浮都沒有了。
“……呃!”
這是荒流悶哼的聲音。
除此之外,喬慕似還聽到了清晰的、殘忍的……皮肉破裂的細響。
但是她沒有看清。
荒流的身體被唐北堯撞出去,兩人都險險地往某個方向偏離了幾步,和她隔了一段距離。她只能看到,某個令人費解的現象:有少許的白霧,跟了過去,包裹在荒流的身上;可唐北堯身上的白霧,卻是徹底散了。
“你……”荒流忍不住彎腰,握住插在肚子上的刀柄。這一次,他疼得說不出話來。
喬慕咬了咬下唇。
局勢已經明朗,她正打算松一口氣,卻在此刻又聽到直升機機翼的聲音。那轟鳴的聲音,從某個方向傳來,而且正迅速接近。
喬慕的臉色一變。
“唐北堯!”她看到一架藍灰色的直升機,正朝這個方向接近。喬慕一下子就慌了手腳,“怎么辦?”又是南溟派來的人嗎?
那種毒素粉末,還打算再扔一次?
兩人都沒理她。
“誰帶誰回去,已經很明確了。”唐北堯站直了身體,只冷冷地說了這么一句。
荒流輕笑。
他的面色維持著傲然,身體卻踉蹌了一下,體力不支地跪倒了下去。他就這么半跪半蹲的姿態,狼狽又虛弱地仰頭,話鋒突兀地一轉:“你剛剛在看我,是覺得我和唐決很像吧?”
喬慕原本在著急,聽到荒流的這個問題,也是不由一愣。
她看到唐北堯的身形一僵,雖沒有答話,但是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如果……”荒流調整著呼吸,似在忍耐著疼痛,“今天派唐決來帶走她,你這兩刀,還能下得去手嗎?早知道,就該讓他多活幾年……”
他冷嘲。
簡單的停頓后,還是抬眸,追問了這句,“要是唐決來,你能下得去手嗎?”
唐北堯的眸光一冷。
荒流的這句話,似是觸怒了他的某根神經,讓他驟然怒喝出來——
“他是我唐家的人!和你們沒有關系!”
他用這句話,肯定了唐決。
然后……
拔刀、捅刀,又一次,他以這種利落又血腥的方式,宣泄了自己的憤怒。
“呃!”
荒流的身體躬下去,已徹底起不來了。
“沒事了!碧票眻驋吡说厣系娜艘谎,這才回過身來,向她解釋,“不用擔心,這次來的人,不是K先生派來的。”他甚至不用抬頭,便精準地指了指直升機的方向,“是顧斯庭來了!
喬慕一怔。
她下意識地轉頭,循著唐北堯手指的方向,看向聲源——這架直升機的確沒有再盤桓扔東西,而是在水泥平地上降落……機艙的門很快打開,顧斯庭扛著一桿狙擊槍,從直升機上跳下來。
“……這里發生了什么?”前幾句喬慕沒有聽清,機翼的聲音逐漸停止后,她才聽到顧斯庭的詫異,“我在耳機里聽到這里出事,但怎么……”
他詫然地攤手,看著周圍枯黃的樹葉,還是有點反應不過來。
“有干毛巾嗎?”唐北堯開口,卻是問了這么一句。
“?”顧斯庭傻住。
喬慕也面露疑惑,不解地看向唐北堯。而更讓她不解的是,唐北堯眼中的赭色,也已經褪了。只是數秒的時間,他的瞳孔,便已恢復如常。
“這樣回去會感冒!碧票眻驔]說別的,只是伸手,摸了摸她濕答答的頭發,“你等一等!闭f完,他轉身走向獨家別墅的方向,只交代了顧斯庭一句,“小心這個人。”
他指的,自然是荒流。
“誒……”喬慕沒叫住他,唐北堯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視線之內。她真想說自己沒關系,沒有那么嬌貴的!剛才那樣的情景,她甚至都沒注意到一身濕透的狼狽。
可是,唐北堯已經堅持去拿了……
喬慕只能站在原地等。
“撲哧!”
也許是她的樣子太過無措,顧斯庭不由發出一聲悶笑,然后,他才扛著槍,繼續慢吞吞地走來:“哎呀,小慕慕,你這待遇,真是叫人羨慕!”
喬慕赧然。
她正打算說話,卻被顧斯庭搶先——
“就是這個?”他朝荒流的方向挑眉,話鋒一轉,正色開口,“相當危險的人物……等等你們怎么搞定的?原本的計劃,不是包圍整個區域,然后等我過來的嗎?”
顧斯庭甚至朝周圍指了一圈,“現在這附近都是我們的人,水陸空都派了,這大白天的,縱使他有三頭六臂,也肯定逃不出去!
喬慕循著顧斯庭的視線,同樣朝荒流看了一眼:后者正匍匐在地上,還發出低低的呻吟。
他應該不是威脅了吧?
喬慕暗暗地想。
然后,她才敢松一口氣——
“幸好你們晚過來,剛剛這里很危險……”她也走向顧斯庭,試圖和他解釋綠色的毒霧,以及剛才遇到的驚險。但是才往前兩步,身后卻突然傳來一股大力,抓住她的頭發。
“啊!”喬慕驚呼。
她看到荒流突然從地上站起來,就這么從后面扼制住了她。他一手拽著她的頭發,另一手已拔出了身上的匕首,直接向她刺來……
他要殺她?
喬慕的腦中一片空白。
不,應該不是。
那他這是要做什么?
喬慕還沒有理清思緒,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她只能聽到顧斯庭疾呼“小心”,然后眼角的余光,看到顧斯庭迅速舉槍的動作……
“不要……”開槍!
這個人要帶回去的!
但——
“砰!”
一聲槍響,顧斯庭的動作快她一步,叩響了扳機。
喬慕感覺到荒流的身體震顫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不由松開,踉蹌著跌退了幾步。子彈正中他的胸口,此時,那里有明顯的鮮血,在快速滲出。
再加上剛才那三刀的傷口……
他站在那里,就像是個血人一樣。
“不要開槍!”喬慕這才喊完整句話。她著急地示意顧斯庭,在說完這句話以后,又轉頭看向荒流。他身上的血,似乎流的更多了。
“……晚了!被牧鞯亟恿怂脑,他的聲音很輕,有種瀕死的虛弱感。他索性丟了那把帶血的刀,然后試圖朝她伸手,“喬慕……”
他的話沒有說完,整個人便倒了下去。
“碰!”
荒流的身體撞上地面,發出沉悶的響聲。然后鮮血,便在他的周身蔓延開來,紅艷的一大片。
喬慕僵直地站在原地。
她目光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情景,臉上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她覺得這一刻,她的腦袋都是木的,頭皮也是一陣陣的發麻……
不是因為眼前的血腥!
也不是為了剛才的變故!
而是——
荒流倒下去的那一刻,她清晰地看到,荒流在朝她笑。
她發誓:她從來都沒有見過,那么詭異又恐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