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盯得她心里發毛。
“你……要問什么?”
喬慕喃喃地開口,可出聲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帶著不爭氣的顫意。她其實能猜到他想問什么,所以,她的緊張,便也無所遁形地泄露出來。
唐北堯沉默了兩秒。
然后,他莫名的,撤去了所有的威懾力。
“……你餓不餓?”他最終問出口的,竟是這么一句。
“啊?”喬慕錯愕抬眸。
唐北堯卻已背過身去,率先走向餐廳的方向:“來吧!
…………
熟悉的場景,習慣的座位,只是今天的晚餐,顯得格外安靜。
唐北堯只倒了一杯清水。
從頭到尾,他根本就沒動過筷子。
而喬慕坐在旁邊,她眼角的余光,能清晰地看到他的動態。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也是始終停留在她的身上,良久都沒有移開……
她攪動著筷子,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一口菜,便再無食欲。
她知道……
今晚以后,應該是瞞不住了。
“不吃了?”果然,在她有放筷意圖的時候,唐北堯便開了口,慢條斯理地詢問出聲,“那現在能告訴我,你說‘本來就要死的’,是什么意思?”
“咔嗒!”
剛要放下的筷子,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喬慕借著去撿的動作,頹然地閉了閉眼:他終于還是問了!這一刻,終于還是來了……
“我……”她坐直身體,斟酌著用詞。
才說了一個字,便被唐北堯打斷——
“別再編理由騙我。”他率先開口,有一閃而逝的戾色,在嗓音中出現。然后,他暗暗地呼出一口氣,似平復著自己的情緒,“我認為,從你戴上那枚戒指開始,我們之前的矛盾,都算翻篇了……所以不管因為什么,或者發生了什么,喬慕,只管告訴我就好!
說到最后,他的聲音柔和下來,近乎誘哄。
喬慕一怔。
她不由垂眸,視線落在那枚戒指上:古樸且華貴的式樣,在燈光下,閃耀著淡淡的光澤。顧斯庭說,這是一枚婚戒。而她戴上了,卻摘不下來。
這算不算是冥冥中的緣分?
可惜……
喬慕仰頭,故作輕松地笑笑,把鼻翼間的酸澀,也一并忍耐下去:“我的身體,在排斥解除共生的病毒。病毒正在被強行剝離,最后……我會死!
她以最簡潔凝練的方式,把真相告訴他。
因為她以為,她會死在天臺上,所以她早把話說了,現在根本瞞不住。
“所以要跟我分手?”唐北堯詢問,聲音還保持著平靜。
“是!
“要離開A市,找一個地方自生自滅?”
“是。”
……
這樣的一問一答在繼續。
幾乎都是他在問,她只要回答“是”就好。一旦知道最根本的理由,剩下的后續發展,唐北堯通通可以料想到。
最后——
“喬慕,這就是你解決問題的方式?”他在理清一切后,終于維持不了平靜,帶著怒意爆發出來,“你覺得跟我鬧得不可開交,最后就能走得了?”
喬慕一顫。
他的怒意籠罩而來,壓力包裹了她的全身。
“對不起……”她沒有任何辯解的理由,只能向他不停道歉。她終于把心里最大的秘密說出來,心口釋然的同時,也被強大的捂住包圍,“對不起……我會死的……我以為在天臺上,我就會死的……”
喬慕反復呢喃著這幾句。
雖然她到現在還是不明白:她現在為什么還活著?昨天的致命傷,為什么就無端消失了?
鼻翼一片酸楚。
她的眼前,同樣是一片模糊。
這回她終于不再用任何的隱忍和躲閃,放任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臉頰上傳來溫涼的觸感。
是唐北堯的手覆上來,用指腹幫她擦拭著眼淚。
“哭沒有用!知道錯了嗎?”他的語氣依舊很不善,動作卻已轉為輕柔,頓了許久,他才正色地告訴她,“喬慕,我沒你想象得那么脆弱,而且,我也不會讓你死!
他淡淡地說完最后一句。
像是一種解釋和承諾,又更像是某種……篤定的陳述。
然而——
這些,喬慕只是聽見了,根本無從仔細辨識。
……
夜深。
在一番徹底的情緒發泄之后,隨之而來的,便是強烈的困倦。喬慕趴在他的懷里嗚咽了許久,后來被他抱回房間,才終于迷迷糊糊地睡著。
但也只是片刻的安眠。
很快,她便從夢中醒來,大腦也完全轉為清醒。
唐北堯不在房間里。
臥室的門虛掩著,外面的走廊里還亮著燈。喬慕輕手輕腳地出去,看向書房的方向,他應該還在里面。
他在做什么?
喬慕并不知道。
她不想過去,于是就站在原地,隔著一段距離,隔著一扇門,靜靜地望著那個方向。她在想:她和唐北堯,這樣算是“和好”了吧?
可是等南溟的凍結時效過去以后,她還會死嗎?
她不知道。
唐北堯沒有追問,她也便也沒有往下細說。畢竟這個話題太沉重,真的要討論的話,可能從她之前一人陷入深淵的模式,切換成兩人同時陷入深淵。
不行……
她不想這樣。
可是她一個人的時候,這個問題,又不得不想。如果她還是會死的話,那么即使她和唐北堯和好了,他們現在在一起的日子,也是最后的時間了……
她沒有精力想以后。
她只是……想為他做點什么!哪怕到最后一分鐘,為他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
她去樓下,煮了一碗面。
因為他晚上沒吃東西。
桌上的菜飯還在,都還沒有收拾,只是都已經涼了。喬慕沒選擇它們,而是選擇了最簡單家常的面條……如果她有一天離開世界,至少唐北堯在吃面的時候才會想起她,吃女傭準備的飯菜時,就不用想了。
“你不睡了?”
她分盛了兩碗出來,正好碰上唐北堯站在門口。
喬慕嚇了一跳。
然后,她沖他露出笑容,同時舉起那兩個碗晃了晃:“吃面?”不管多久,她以輕松的姿態,維持到最后一刻。
唐北堯似是一怔。
他的眉頭輕不可見地蹙了蹙,似有一番為難,才把碗接了過來……
“呃?”喬慕一愣,看到他挑的那一碗,“你不是從來不吃蔥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