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口?
滅誰的口?
喬慕怔了怔,猛地從混沌中清醒。
她動了動,睜開困倦地雙眼,從被子里抬起頭來,仔細去聽他電話的內(nèi)容。但是,唐北堯那邊,卻已轉(zhuǎn)換了話題——
“……調(diào)一架專機過來,通知一下其他人……”
他有條不紊地安排著,語氣沉穩(wěn),從容不迫。而剛剛的那句“滅口”,仿佛只是她在半夢半醒間的幻聽……無跡可尋。
難道是她聽錯了?
喬慕正疑惑時,唐北堯已掛了電話,轉(zhuǎn)身過來。
看到她睜著眼睛,已坐了起來,唐北堯明顯一愣:“醒了?”
他不動聲色地收起手機,推著輸液架,朝她走來。輸液架上,還掛著輸注到一半的鹽水瓶,唐北堯仰頭望了一眼,默默估算了一下時間:“我還得要幾個小時。今晚九點,我們回A市。”
“這么快?”喬慕詫異。
她從被子里爬起來,跪坐在床面上,看著唐北堯,面色有些擔(dān)憂。
“我身體沒問題。”唐北堯安撫地沖她笑笑。
他說話的同時,繞著病床又走了幾步,然后,他才在她身旁坐下。他的身體沒什么大礙,這點傷,并不妨礙他回A市。
喬慕卻依舊面色猶豫。
“但是……”她矛盾地開口,眼底多少帶著些許不甘,“滇城的事,就這么算了?”
這次行動失敗,唐北堯不深究了嗎?
她原本以為,他不讓她管,是因為他要自己查,自己問責(zé),讓她別插手就是了。但是他這么快就走?別人把他害成這樣……
就這么算了?
“當(dāng)然不是。”唐北堯失笑。他把被子掀到一邊,把她又拉近一點,然后拍了拍她惶惑又懵懂的腦袋,“只是剩下的事,用不著我親自處理。”
幾個工人而已,誰都能收拾。
“你派誰處理啊?會怎么處理?”喬慕下意識地追問。
唐北堯搖搖頭,如實回答:“這無關(guān)緊要,我不關(guān)心。”反正結(jié)局已定,找那些人的麻煩,也只是追責(zé),并不能改變什么結(jié)果。
“怎么能是無關(guān)緊要呢?”喬慕不這么想,“如果不是他們影響,你怎么會受這么重的傷?K先生說不定也早就死了!”
她說到這里,心中便難免有些不忿。
喬慕暗暗握緊了拳頭。
唐北堯沒說話。
他陡然沉默下來,視線默不作聲地停在她的臉上,眼底有打量、有思考……半晌,他才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目光恢復(fù)溫和。
“你很討厭他們?”他開口,疑問的句式,聲音卻很篤定,“我說過的,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跟我提。”
他稍稍頓了頓——
“所以,你想讓他們怎么死?”
喬慕一怔。
她沒有想到,唐北堯會問得這么直白又坦然。他語氣平淡的那個“死”字,卻讓她的心臟一陣緊縮,像是狂奔到懸崖邊,驟然勒馬;又像是走火入魔,豁然清醒……
死?
天哪!
她剛剛……想讓別人死?
對方可能只是貪小便宜的工人,只是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做了愚蠢的事……她為什么對別人有這么大的仇恨?
這算什么?恃強凜弱?
她為什么要這樣咄咄逼人?
可是要就此放過嗎?
又好像不行……
喬慕僵在那里。
唐北堯看似無意的一句話,實則點醒了她。喬慕一抬頭,便能在唐北堯眼中,清晰地看到自己……那個如此陌生的自己。
“怎么了?”唐北堯伸手,在她呆愣的眼前晃了晃。
“沒……你看著處理就好了。”喬慕慌亂地別開眼,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也不想去看到他眼中反射出來的自己。
她有些……心虛。
于是,喬慕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目光,急急忙忙地從病床上滑下來:“我餓了,我去找點東西吃。”
她要冷靜一下。
她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
樓下。
離開VIP層,屬于醫(yī)院的嘈雜和消毒水味,立馬撲面而來。住院樓的一樓連著門診,那里整天都是亂哄哄的,現(xiàn)在接近黃昏,人才逐漸減少下來。
她想在這里待會兒。
想在這種正常的、她原本習(xí)慣的世界里待一會兒。
“這日子不過了!今年已經(jīng)第幾次了?”走廊里傳來女人的哭泣,在這人漸稀少的走廊里,聲音尤為清晰,“我已經(jīng)打電話給我媽了,我要離婚。”
“別呀,老婆!我真的是喝多了才打你的,我錯了。”有男人在討好賠罪。
喬慕抬眼看過去——
老板和老板娘!
她在公司的時候,便聽同事八卦過:老板娘個性非常軟弱,是全職的家庭主婦,幾乎不露面;而老板,在外面花天酒地,回家還會打老婆。
看樣子,傳聞是真的。
因為此時的老板娘,正是鼻青臉腫的樣子,她拿著外科的掛號單,硬是不要老板的陪同……
“我不相信你,上回你也是這么說的!你在外面還養(yǎng)著別人,我也忍了!可你對她那么好,回家卻要打我……我這還過什么日子?”老板娘越哭越傷心。
“我哪有對她特別好?”
“前幾天你還給了她十幾萬……那錢是哪里來的?”
“我真沒拿公司的錢!”老板很是著急,立馬把真相都搬了出來,“那是我生意上的朋友,給底下工人的錢。那用得了那么多?我就扣下來了……”
“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一個A市來的大老板。”
“……”
……
喬慕遠遠地站著,聽到了所有的話。
原本,老板的“后院起火”,她是沒有半點興趣的,她也沒想刻意去聽。畢竟他們聊天的內(nèi)容,本身就三觀不正。
但是……
克扣錢財?
正是因為老板的克扣,才讓那些工人泄密……在這個責(zé)任鏈上,老板竟也是其中關(guān)鍵性的那一環(huán)!有人注意到嗎?
“……我要去看醫(yī)生,等我媽來再談!反正你對她那么好就是不行!”老板娘一甩手,作為最后一個病人,進了外科診室。
老板被關(guān)在了外面:“老婆!老婆?別讓媽知道啊……”
喬慕皺眉,走了過去。
“關(guān)于扣了底下錢的事。”她拍了拍老板的肩膀,直接問出來,“你給個說法!”
“喬慕?”老板一愣,下一秒便不耐地揮手,“給什么給?沒看到我正忙著嗎?去去去!”他一點都沒放在心上。
不就是十幾萬么?
就算喬慕是唐北堯身前的紅人,還會為了十幾萬和他翻臉不成?他急著哄老婆呢!他公司的大部分股份都在丈母娘手上呢!
“你!”喬慕氣憤。
“我家寶兒呢?”還未來得及追問,走廊上傳來一聲怒喝,伴隨著高跟鞋音,一個珠光寶氣的中年婦女,快步朝這個方向走來,“又為了小狐貍精,打我家寶兒是吧?”
“媽!”老板頓時慫了。
顯然,來人正是他的丈母娘。
喬慕皺了皺眉。
眼看著這家人要鬧翻天,她本想等他們鬧完了,再質(zhì)問老板。沒想到這位丈母娘,在罵完第一句話后,矛頭便直指向了她——
“你還有臉來?”她不分青紅皂白地吼叫,揚手便朝喬慕扇過來,“狐貍精!你分不清妻妾的嗎?臭不要臉的!”
喬慕側(cè)身避開。
巴掌沒落在她的臉上,卻打在她的手臂上……也挺疼的!
“小狐貍精!你還敢躲!”一巴掌沒扇到,第二個巴掌又扇了下來。老板徹底慫了,不敢發(fā)言,連拉架也不敢。
喬慕也怒了。
“我不是!”她沒興趣卷入這種亂糟糟的事情里,在第二個巴掌扇過來之際,猛地一把扣住那油厚的手腕,直接把人推上墻壁,“搞清楚再打!”
“啊!”中年婦女發(fā)出嚎叫,夸張地痛呼。
老板娘正好從診室里出來,看到眼前這情景,忍不住尖叫。
“你是誰?你敢對我媽動手?松手!我報警了!”老板娘咋呼著,試圖過來拉架,這會兒,倒是一點都沒有軟弱的樣子了。
喬慕冷哼了一聲松手。
“你不認識她?她不是那誰嗎?”
“不是她!”
……
對面,母女兩個嘀咕著,顯然發(fā)現(xiàn)是弄錯了人。但是,她們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歉意,中年婦女甚至摸著被抓痛的手腕,暗暗嘀咕:“反正,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喬慕一眼瞪過去,她立馬識相閉了嘴。
欺軟怕硬。
“一家子奇葩!”喬慕?jīng)]好氣地評價,她轉(zhuǎn)過身去,直接面向老板,“你給我把事情處理好!我們還有賬要算!”
“什么?”老板一副不甘愿又不痛快的模樣。
“你憑什么對我老公指手畫腳啊……”老板娘嘀咕。
“就是就是!”
“……”
這會兒,他們倒是同仇敵愾,一致對外了?
喬慕嘲諷地笑笑,正打算直接把賬算了,卻沒想到前一刻還趾高氣昂的幾人,卻在后一刻同時噤聲,目瞪口呆地看向某個方向……
瞬間,絕對的寂靜。
他們的眼中,有絕對的恐懼。
喬慕想要轉(zhuǎn)頭。
可她還未來得及有所動作,一只白皙修長的手,已搭上了她的肩膀,對方的嗓音低涼——
“喬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