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慕沒回應。
此刻的她，當然給不了任何回應。
唐北堯沒再“催”她，只是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他的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然后又順勢向上，落在自己白色的衛衣衣袖上……
這件衣服，是她某天帶回來的，嶄新的，默默地掛在衣柜一角，他的衣服旁邊。
的確，不是他的風格。
而且大相徑庭。
估計也是這個原因，她都沒敢提這是送給他的，就這么默默地掛著……他看到之后，覺得詫異又奇怪，但仍舊默默地收下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穿。
唐北堯失笑。
從沒見過這么給人買衣服的！
她還是這種帶點小別扭的性子。
他不由想到了當年，屬于他們的四年前——
那時候，他們的關系還沒有點破，她拿著一大堆的高三資料，去他那邊蹭復習空間。
“唐北堯，我滿18歲了，而且下半年，我就上大學了！”做了幾道題之后，她從試卷中抬起頭來，卻只露出一雙眼睛，目光亮亮的。
“所以呢？”他停下處理到一半的文件，好笑地反問她。
“所以就……”她低著頭，猶豫了好久，才把腦袋整個探出來，雙頰帶著明顯的赧然，“我同學都說，進了大學就能談戀愛了啊！”
說完這句，她的臉已緋紅一片。
他比她大幾年，又早就步入社會，自然懂她的意思。只是覺得好玩，他故意佯裝不知，逗著問她：“哦，那你想找什么樣的？”
她的臉越發紅了。
“嗯……”她斟酌了許久，才緩緩地開口，聲線壓得低低的，“我想找比我大一點的，要比我高，學習要比我好，能教我做功課……還有準許我吃零食，給我準備好吃的……”
說到一半，她又像要急于證明什么，連忙補充：“其實我很好養的！我不挑食，什么都吃！我吃的也不貴的，不用花太多錢！”
她的臉幾乎埋到了桌子下面。
而她面前的桌子上，一半堆著她的書，另一半則堆著他買的零食。
他熟悉她的口味。
剛開始買零食，是嫌她話多太吵，用零食堵她的嘴。后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成了他的習慣，買零食也成了他的習慣……
“嗯。”聽到這里，他點了點頭，忍著眼角眉梢的笑意，“還有呢？”
“沒……沒有了。”她垂著的腦袋使勁搖，他看不見她的小臉，只能看到她粉紅的耳尖，“我要求不高的！真的，我沒其他要求……”
他不由失笑。
就這些？
所以他在她眼里，就這點好？
“要求是不高。”他應和著點點頭，似陪著她想了一會兒，然后故意這么回她，“這樣的人，大學里應該有很多。”
“你讓我去大學里找？”原本埋著臉的某人，在此時猛地抬頭，她臉上的紅暈還來不及退下，雙眸中迅速積起了水光。
她在停了兩秒之后，猛地起身沖了出去。
“唐北堯你太過分了！”
她沒再回來。
然后，發短信不回，打電話也不接，復習資料不收，第二天也不來。
唉……
玩笑開大了？
他當時也沒有辦法，只能推掉了公事，特意去學校門口堵她。看著她一臉賭氣又委屈的模樣，他把她拉到無人的地方，拿了她留下的復習書本給她：“東西還要不要拿回去？”
她頓時就哭了。
而且哭得委屈又傷心，幾乎是崩潰：“嗚……你把東西都送回來，你這么著急和我絕交？嗚……”她哭到差點打嗝。
而他只能無可奈何地把她按在懷里：“怎么智商還是不夠用？”
他對她還不夠明顯？
而且是她自己說，上了大學以后才能談戀愛……
他能明說什么？
“你……你什么意思啊？”她抽噎著，躲在他懷里不敢動，眼淚鼻涕一大把，也不敢往他衣服上蹭，只是自己偷偷地用手抹。
“我的意思是……”他拉長了嗓音，語音鄭重。
她當時還太小。
他不奢望她能聽得懂。
他只能告訴她——
“以后我不光會給你買零食，還會對你好。”
…………
記憶回籠。
唐北堯握著她的手，唇角揚起清淺的笑意。
他其實花過很長時間，去想應該怎么對她好？因為她其實并不知道，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所看到的，只是他世界的冰山一角。
真正完整的世界……
真正的他……
會嚇到她的吧？
那要怎么對她好呢？
所以，他就想到用自己的能力，去給她塑造一個世界，讓她活在她的期許之中，讓她看到她想看到的。
這個計劃，四年前失敗了，然后她落荒而逃。
四年后，他把她找回來，盡力地去補償。
他讓她去上學。
他讓她去追尋當年的夢想。
他依舊清晰地記得，當初帶她去熟悉學校環境的那天，她笑得那么開心，她走過校園的每一個區，連步伐都是輕快的，她說學校很大很漂亮，她說學校的奶茶很好喝，她說謝謝你唐北堯……
他不需要她的感謝。
對她好，一直都是應該的！
是他承諾過的！
可是……
他明明這么承諾的，怎么就又做不好，讓她牽扯進來，又親手給了她一槍呢？
唐北堯低嘆。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著她臉色慘白地躺著，而他只能執起她的手，低下頭去，在那柔軟無骨的手背上輕輕落下一吻——
“喬慕，對不起。”
…………
喬慕一直處于混沌之中。
她像是身在某個失去重力的地方，整個人在云里霧里地沉浮。她的腦袋空空蕩蕩的，什么事也想不起來，只能茫然地看著周圍，也無法清醒過來……
這里是哪里？
她不知道。
這是發生什么事了？
她依舊不知道。
她茫然地環視著周圍，看不到一個人，看不到一樣東西，漸漸疲憊地想睡覺，有一種……想要永遠睡下去，再也不管任何事的感覺！
能永遠睡下去……
這樣的誘惑好大！
她好希望可以那樣……
雙眼緩緩閉上，她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在變黑，她像是陷入更深的混沌，連意識都變得朦朧。而就在這時，她的心臟傳來一種緊縮的痛。
很痛！
一陣又一陣，從胸口的位置傳來，蔓延到她的全身。
她逐漸從那個混沌中清醒過來……
身上好痛！
胸口痛得最厲害！
她感覺自己正平躺著，身上似壓了千斤重的力道，根本動也動不了。她感覺身上有點冷，只有右手被握著，從那里源源不斷地傳遞著熱量過來。
再多來一點！
再多暖和一點！
她貪戀著這個熱源，神志都集中在那里，終于在皺了皺眉之后，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極度的困倦！她感覺自己像是睡了一個世紀，又像是一個世紀沒有睡覺！
“你醒了？”她看到了唐北堯。
他一直握著她的手，在她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他便站了起來。她看到他眼中的喜悅和期待，而且能感覺到他更加緊握她的力道……
怎么了？
她的腦子很迷糊，什么也想不起來。
喬慕呆呆地望著他，倒是一眼看到了他身上穿的衣服，思緒因此轉到了另一邊——他為什么穿著這件衣服啊？這是學校的服裝設計社團賣的衣服，因為都是學生設計師，價格很便宜……
她去捧場，卻忍不住給他也買了一件。
但是她不敢送……
唐北堯從來不穿這樣的衣服。
而且，他要是知道這件衣服的價格，肯定嫌棄得碰都不會碰。
她把衣服掛在了衣柜里。
然后，果然，很多天，他碰都不碰，而且問也不問……
怎么突然穿這件了？
他沒衣服穿了嗎？
不過這件衣服，他穿著其實挺好看的……
“……”喬慕張了張嘴，想要把這些話說給他聽，但是一開口，卻發現嘴里干啞得難受，喉嚨里也像火燒一樣，“水……”
她開口，急需要水源：“……水……”
“你等等。”他松開她，轉過身去。
很快，有個溫暖的東西，碰在了她的臉上，她勉強瞇著眼，感覺到有一根吸管塞在她的嘴里。有水了！她可以喝水了！
心中一陣欣喜，她咬住那根吸管，使勁地吮著。
溫熱的水，很快順著吸管流過來，滋潤著她的喉嗆，也緩解了她的干涸……
好舒服！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吸那根吸管，貪婪著那源源不斷的水源。
“慢點喝……”她聽到唐北堯囑咐的聲音，只是那聲音越來越遙遠。她喝水，去吸吸管，便用掉了她所有的力氣，此刻，她的意識一點點轉為朦朧。
她還想睡。
身體依舊動不了，她想翻身，卻做不到，她的心底涌上一層恐慌，但很快，他的手重新握住她的右手，她心底的恐慌便也消失了……
他在陪她。
她可以放心再睡一覺了。
“醒了就好……”旁邊似有人說話，聽不清楚。
“小慕慕啊小慕慕，你真是嚇死人了……”
嚇死人？
發生什么事了？
她想不起來，她困得睜不開眼睛，先睡一覺，等她睡完一覺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