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臉上的冰涼觸感，旋即消失了。

他收回了手。

只是，他的腳步沒有動，黑暗中，依舊站在她身前，近在咫尺的位置。他在這樣的僵持中，安靜停頓了數秒，終于出聲——

“喬慕。”

他叫了她的名字。

低冷、磁性，卻又不帶任何情緒波動。

喬慕暗驚：他認識她？

但零點一秒的停頓之后，她已選擇迅速出手，趁著剛通過聲音辨別了他的方位，先發制人！對方不過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只要她……

等等！

手上的力道被猛然遏住，對方像是長了雙能穿透黑暗的眼睛，輕而易舉地擋住了她的攻擊，同時用力一握，反鉗住她的雙手。

局勢陡轉。

喬慕瞬間被壓制了所有的力道，處于絕對的劣勢。

她震愕地一僵，腦袋有片刻的空白，唯一的想法只剩下：他不是！他不是那個從602走出來的老人！

手腕上的力道很重，對方反剪住她的雙手，幾乎把她從地上提起來……黑暗中，她只能看清他的輪廓，但是卻能確定：他是個年輕男人！

很高、很強壯。

“再動一下我就把你胳膊卸了！”她稍有動靜，耳后便傳來他的警告，陰冷無比。

喬慕隱隱有些后悔。

她剛剛判斷錯了對象，所以貿然出手，顯然，這個行為，讓對方動怒了……

“我還以為……你會是我剛才在602看到的那個人。”喬慕只能盡量穩住，強迫自己冷靜，也讓自己的聲音保持鎮定。

幸好對方吃這一套。

他靜下來，似在思考，直到想到她說的對象，才重新出聲：“這就是你動手的理由？”

淺淡的語氣，帶著明顯的嗤諷。

“是。”喬慕點頭。

“他只是個跑腿的。”他輕嗤。說話的同時，手上的力道卻微微放松，雖然沒將她徹底松開，卻也是抓得她沒有那么疼了。

“那他把東西交給你了？”喬慕暗暗蹙眉，心再度懸了起來。

那個“生化武器”……

“當然。”他在黑暗中回她，聲音漸漸帶上一層玩味。

喬慕沒注意到這些。

這里太過安靜，她稍稍凝神，便能聽到“轟”的悶響，一聲接著一聲，從外面傳來，似很遙遠……她知道，那是火災現場的聲音！

火災中，不停傳出細碎的爆炸聲。

她不知道他把東西放在哪里？但是一旦被火燒到，溫度高于120攝氏度，后果將不堪設想！她咬緊牙關，背后已然是一片冷汗。

唐北堯……

你在哪里？

“我們做筆交易。”遲滯了半晌后，喬慕緩緩出聲，完全是豁出去的態度，“你別用那些粉末，放過這里的所有人，我自愿跟你走，用我的血給你解開所有芯片。”

她反抗不了，更來不及阻止……

這是她想到唯一可以周旋的辦法……

可是——

他沒回答。

“成交嗎？”喬慕等了數秒，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背后終于傳來他低低的笑聲，像是從胸腔中發出來的聲音，沉悶又歡快，然后他開口，丟出一個無比突兀又跳躍的問題：“唐北堯喜歡你什么？”

喬慕一愣。

“天真嗎？”背后的人斂著笑意，自顧自地往下，“我要你的血解芯片干什么？芯片的內容……都在這里！”他故意拉長了聲音，同時空出一只手來，在她的腦袋上重重一點。

言下之意，芯片的內容，都在他的腦子里。

喬慕不由聽懵了——

他不是為她來的？

他沒有想要她的血？

那他出現的目的是什么？

“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得留你一條命，以后萬一用得上呢？”輕輕淺淺的嗓音，從他的方向傳過來，隔著黑暗，讓人的心底發涼。

喬慕有好多疑問：既然他出現的目的，不是為了得到她的血，那為什么還要在這里抓著她？為什么要阻擋她去找唐北堯？

唯一的可能……

“你想對唐北堯做什么？”喬慕霍然出聲。

他本來就是沖著唐北堯來的！

“不能合作的對手，當然要盡快除掉。”也不隱瞞，他的嗓音一頓，又恢復適才進來時，那陰陰冷冷的模樣，“我在里面給他準備了一份大禮，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去打擾。”

喬慕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她聽到他冷冽又決絕的總結：“……唐北堯必須死在這里！”

“不可能……你妄想！”喬慕吸氣，維持了許久的鎮定，終于無法在繼續維持下去，她的嗓音隱隱發顫，“里面到底有什么？”

他卻不打算再告訴她了。

鉗制住她雙手的力道徹底松開，他轉而抓住她的胳膊，往黑暗中的某個方向帶了帶：“我送你出去。別妨礙我們解決私人恩怨。”

喬慕跟著走了兩步，突然就停了下來。

“我不走！”她抬頭，看向黑暗中的那個輪廓，一字一句說完，“你也留下吧！”

“嗯？”他顯然一愣。

“留下給我們陪葬！”

話音落下的同時，喬慕已直接撲了上去。她在黑暗中待了那么久，眼睛已稍微適應了現在的光線，而且她現在有機會，拔出她藏在身上的匕首……

她比一開始多了幾層勝算。

所以她決定殊死一搏！

如果她這里贏了，能把人拿下來，唐北堯那里便也多了勝算……

刀口劃到了東西！

她不確定，劃開的是他的衣服，還是他的皮膚？她也不確定自己這一刀是劃在他的那里？黑暗中，她清晰地聽到一聲抽氣，然后手腕一痛，匕首被他打開，“當”地一聲落了地。

“啊！”喬慕在下一秒痛叫出聲。

他的手捏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擰——耳邊傳來清晰而恐怖的骨骼脫臼音……

混蛋！

他倒是真“信守諾言”，說卸了她的胳膊，就當真卸了她的胳膊！

“你……”

喬慕疼得臉色扭曲，額頭的冷汗大把大把地往下掉，對方卻在此時試圖開口，以睥睨的姿態，似要問她，是不是服軟？

她才不服！

喬慕不然示弱，一扭頭，同樣朝著他的胳膊重重地咬了下去！

他沒有手下留情，她同樣沒有。他給的十分疼痛，她便還給她十二分的咬勁。牙齒因為用力而發麻，齒間卻很快清晰地嘗到了血腥味……

拼了！

她就是和他拼了！

“嘶……”

她聽到他抽了口涼氣的聲音，只覺得無比暢快，因為她現在手臂脫臼……也疼死了！

“喬慕。”可是他在下一刻又鎮定下來，嗓音中帶著淺淡的笑意，叫出她名字的下一刻，猛地動手一抬，直接將她的胳膊接了回去，“……這是我接的第一條手臂。”

痛！

接骨的疼痛，讓喬慕再度痛到扭曲。她根本沒聽到他說了什么，只是在這強大的疼痛沖擊力下，狠狠地往下一咬，然后又被迫松開了口……

她疼得沒辦法咬。

她根本無法與他抗衡。

她只能緊抓著他不放，腦中演練著下一次的精準出擊，只要等她忍過了接骨的痛，馬上就能好……

“咚！”

旁邊似有什么東西被踢飛的聲音。

然后下一秒，她只感覺頸后一陣劇痛，眼前便陷入了徹底的黑暗……

…………

“！”

上方的那扇門被推開，光線從上面投射進來，照亮了地窖的一小部分地方。有人站在門口，緊張地往里詢問：“您在里面嗎？”

他淡淡地應了一聲。

門口的那么身影立馬放心，繼續快速地跑了。

而他還托著喬慕剛被打暈的身體……

想了想，他直接把人扔在了地上，然后，他緩步順著臺階上樓。

光線漸亮。

他徹底出現在了陽光下。

只是——

他低頭，看著手臂上那個多出來的牙印，再看著牙印旁邊蜿蜒流出來的血跡，兀自搖了搖頭，有些心煩，自言自語地低喃：“帶了點傷，可不好辦了啊……”

…………

她在黑暗中醒來。

喬慕摸著自己疼痛的后頸，艱難地睜開眼睛。周圍一片黑暗，她停頓了兩秒，記憶回籠，頭腦徹底恢復清醒，然后猛地從地上爬起來。

疼！

她全身都疼。

有摔傷的、被抓傷的、還有手臂被擰傷的……

她暈過去多久了？

外面怎么樣？

還來得及阻止嗎？

上方的某處，有唯一的光源，那扇通往地窖的門沒關上，露出一個縫隙，從縫隙中透射著白色的光。喬慕顧不上其他，跌跌撞撞地往那個方向跑去……

走廊。

一地的狼藉。

依舊是半昏暗的環境，只有兩側的應急燈照明。只是這里像經過一場大戰，墻壁上、瓷磚上，隨處可見暗紅色的血跡……

這里發生什么了？

現在情況又是怎么樣？

喬慕茫然地環視了一周，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腳，朝著“里面”跑去！所謂的大禮……唐北堯還好嗎？

里面的場景，十足的震撼——

地上都是血！

視線所及的范圍內，都是血！

可是，卻沒有一具尸體。

是都被清理掉了？還是……都沒死？

喬慕惶惶不安地揣測著，目光還看著這斑駁的血跡，突然感覺肩膀一重，有一只沾滿鮮血的手，從后面伸過來，按在了她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