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趙弘潤一行人路過了河東安邑,也就是他弟弟桓王趙弘宣駐扎北一軍主力的地方。
記得去年的時候,趙弘潤與弟弟鬧矛盾,因此本著眼不見心不煩的想法,沒有繞過安邑,但是這回,他特地在安邑溜達了一圈。
根據(jù)黑鴉眾的匯報,他弟弟趙弘宣對于北一軍的整頓的確是有些起色,至少黑鴉眾并未打聽到北一軍的軍卒們欺辱、冒犯當?shù)孛癖姷氖拢纱丝梢姡w弘宣與周昪必定是加強了北一軍的軍紀。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趙弘潤想過要到北一軍的軍營里逛逛,替弟弟把把關(guān),可后來仔細想了想,趙弘潤便作罷了。
畢竟弟弟趙弘宣已經(jīng)長大了,就算北一軍的體制仍有不足,也應該由弟弟趙弘宣來處理。
更何況,趙弘潤在淇關(guān)時已經(jīng)明確認可了弟弟趙弘宣作為『北一軍軍主』的身份,若此時再貿(mào)然插手北一軍的內(nèi)務(wù),確實不妥。
因此,趙弘潤只是派人打聽了一下北一軍目前的風評,在得知并未出現(xiàn)什么大問題的情況下,便繞過安邑,直接前往了汾陰。
又過了四五日,在大概臨近十月份的時候,趙弘潤一行人終于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河東汾陰。
汾陰位于汾水與大河交匯處的大河東岸,境內(nèi)絕大多數(shù)為山前傾斜平原,有局部的丘陵地形,唯有小部分為巖基山區(qū)。總得來說,有地勢平坦、水源充足、土地肥沃等諸多優(yōu)點,非常適合耕種。
事實上,汾陰、蒲坂、包括安邑,向來是河東郡產(chǎn)糧較多的城池。
美中不足的是,歷來大河泛濫的時候,汾陰、蒲坂或有被水淹沒的災難,屬于是水患洪澇比較嚴重的地方。
因此,在視察汾陰的時候,趙弘潤就已針對汾陰與蒲坂想到了一系列的發(fā)展規(guī)劃。
首先要修筑河堤,確保避免洪澇災害,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在視察罷汾水與大河之后,趙弘潤來到了汾陰的農(nóng)地。
不得不說,汾陰不愧是河東郡適合耕種的城縣,城外幾乎遍地都是農(nóng)田,只可惜這些農(nóng)田,約有七八成長滿了荒草,僅只有兩三成農(nóng)田種植著莊稼作物。
不過對此,趙弘潤并不感到詫異,因為他知道,前年的時候,韓國的騎兵殺到了這里,致使眾多汾陰民眾遭到屠戳,秋收的糧食亦被韓國騎兵哄搶一空,要不是后來川雒聯(lián)盟的騎兵進軍支援河東,搞不好連城池都被打破。
比如說『解』縣,就曾被韓軍攻破,城池、農(nóng)田毀之一炬。
在巡視汾陰的時候,寇正仔細地聽著趙弘潤的講述,尤其是在傾聽身邊這位肅王殿下對汾陰的規(guī)劃時,寇正聽得尤為認真。
這也難怪,畢竟倘若事無以外的話,他寇正即將出任這座城池的縣令,這可是一座城內(nèi)縣民多達幾百戶的城池,尤其是在經(jīng)歷過韓軍入侵的戰(zhàn)火之后,由于城外的平民紛紛逃入汾陰,以至于汾陰的縣民人口暴增。
如何妥善地治理這座擁有眾多人口的城池,這即是寇正日后要考慮的。
期間,趙弘潤亦隱晦地向寇正提起了『汾陰政軍分離』的構(gòu)思。
不得不說,魏國的縣令權(quán)柄很大,手底下兩位佐官,縣丞掌民政、縣尉掌縣兵,可以說是軍政皆在手中。
但是這種模式放在汾陰就不合適了。
因為在趙弘潤的構(gòu)思中,汾陰是要駐扎重兵的,最起碼要駐扎一支兩萬人編制以上的軍隊,倘若寇正資歷足夠,趙弘潤并不介意將兵權(quán)亦交給寇正——韓國的某某守,采取的就是這種模式。
但遺憾的是,寇正資歷尚淺,將數(shù)萬兵權(quán)交給他,就算趙弘潤對他放心,朝廷亦不放心——暫且不提寇正對國家的忠誠,此人的才能,能否執(zhí)掌一支數(shù)萬人的汾陰軍呢?
要知道,汾陰軍可是日后穩(wěn)定河西的重要仰仗!
而寇正也明白這個道理,因此,他在聽到趙弘潤提出軍政分離概念的時候,心中并無太大的觸動。
其實在他看來,他能有幸出任一座民戶達到數(shù)百乃至近千戶城池的縣令,這已經(jīng)是一件非常榮幸的事了。
不過對于駐軍汾陰的將軍,寇正心中仍有幾分好奇與擔憂,唯恐對方是一個難以相處的人。
對此,趙弘潤笑著寬慰寇正:“臨洮君魏忌大人,是一位寬厚的仁者。”
聽到『臨洮君魏忌』這個名字,寇正微微一愣,神色有些疑惑。
見他這幅表情,趙弘潤就知道寇正肯定沒有過多關(guān)注國內(nèi)的事,遂在苦笑著搖了搖頭后,向寇正介紹起臨洮君魏忌的出身,寇正這才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之余,寇正心中亦不免有些激動。
畢竟在趙弘潤的介紹中,臨洮君魏忌可是一位統(tǒng)帥之才,能與這樣一位統(tǒng)帥之才平起平坐共同治理汾陰,要不是得到身邊這位肅王殿下的舉薦,寇正明白單憑自己是絕對無法享受這種殊榮的。
“其余的事,待等臨洮君魏忌大人抵達汾陰后,本王再做詳談。”趙弘潤笑著寬慰有些激動的寇正。
『算算日子,臨洮君魏忌也該收到本王的書信了吧?』
望著眼前那座有些蕭條敗落的汾陰城,趙弘潤心中暗暗說道。
事實上,早在一日前,臨洮君魏忌就已經(jīng)收到趙弘潤在路經(jīng)天門關(guān)時派青鴉眾送到他的手中的書信。
當時,臨洮君魏忌與浚水軍射準營的營將宮淵執(zhí)掌著船隊駐扎在宿胥口,正準備返回大梁復命,不曾想在回軍之前,收到了肅王趙弘潤的書信。
起初,臨洮君魏忌以為只是一份尋常的書信,畢竟前一陣子趙弘潤在淇水的時候,當時臨洮君魏忌仍駐扎在宿胥口,二人并沒有機會碰面,因此,他以為趙弘潤寫給他這封信,大概就是問候一下的意思。
畢竟在隴西魏人中,肅王趙弘潤只與三個人關(guān)系比較好,其一是北二軍的將軍姜鄙,其二是繇諸君趙勝,其三就是他,臨洮君魏忌。
至于交情深淺,當首推繇諸君趙勝,畢竟趙勝同樣是趙氏之后,在這方面有先天優(yōu)勢,再加上此人如今是出任宗府宗令的怡王趙元俼的佐官,因此,繇諸君趙勝是隴西魏人中與趙弘潤關(guān)系最好的人。
記得先一陣子,趙弘潤還因為韓王然,特地寫信向繇諸君趙勝討要了一只鸚鵒,贈于后者。
而其次,就是臨洮君魏忌。
相比較繇諸君趙勝,趙弘潤對臨洮君魏忌是敬重居多,但這絲毫不妨礙趙弘潤想要與臨洮君魏忌多多親近的心思。而臨洮君魏忌呢,亦傾向于結(jié)交趙弘潤這位手握重兵、執(zhí)掌冶造局的肅王殿下。
在魏忌看來,若他想要日后從秦國手中奪回隴西,就必須仰仗趙弘潤這位肅王殿下,畢竟魏國目前最優(yōu)良的武器裝備,就是出自這位殿下執(zhí)掌的冶造局。
因此,當魏忌誤以為趙弘潤是特地寫信給他,約他日后在回到大梁后一起喝酒的時候,魏忌心中非常高興。
不過,待等魏忌拆開書信瞅了幾眼后,他的心情立馬從高興變成了激動。
倒不是因為趙弘潤舉薦他出任駐軍汾陰的將軍,想他魏忌曾經(jīng)在隴西時,亦是手握十幾萬兵權(quán)的統(tǒng)帥,豈會因為區(qū)區(qū)幾萬人的汾陰兵權(quán)而雀躍,真正的原因在于,趙弘潤在信中明確表示,『汾陰軍』是為他魏國向河西、河套地區(qū)擴張而籌建的軍隊,而據(jù)臨洮君魏忌了解,河西目前有一部分地區(qū)是歸屬秦國的。
也就是說,在奪回隴西這個畢生夙愿前,他臨洮君魏忌有機會向秦人討回一筆利息——這才是最最讓他感到激動的。
于是在收到趙弘潤的書信后,臨洮君魏忌當日便寫了一份回信給趙弘潤,隨后即刻率領(lǐng)船隊回歸大梁,向魏天子復命。
其實他此刻恨不得飛到汾陰去,但很可惜,作為隴西魏人的一員,他的身份多少是有些敏感,倘若丟下船隊即日前往汾陰,朝中保不定會有人彈劾他欺君,因此,無論如何臨洮君魏忌都得回一趟大梁,當面向魏天子復命,隨后再前往汾陰。
而事實上,在臨洮君魏忌帶領(lǐng)船隊回歸大梁的時候,魏天子其實也已經(jīng)收到了兒子趙弘潤專程送來的書信。
“這劣子,不回大梁復命,又獨自去了河東,真是不叫人省心!”
在收到書信的時候,魏天子對大太監(jiān)童憲笑罵道。
童憲笑而不語。
其實別說童憲,就連在旁伺候的眾小太監(jiān)們,都能聽得出魏天子對肅王趙弘潤的喜愛口吻。
的確,盡管是口口聲聲說什么『不叫人省心』,但魏天子對于兒子趙弘潤在結(jié)束邯鄲戰(zhàn)事后迅速前往河東一事,感到無比的欣慰。
他如何會猜不到趙弘潤前往河東的原因?
『唔,讓朕來瞅瞅……嚯?推薦寇正為汾陰令,推薦魏忌為汾陰軍主帥,使汾陰軍政分離……寇正?』
想了想,魏天子詢問大太監(jiān)童憲道:“尚縣寇正,豈非是十六年會試時的金榜頭名?”
“正是。”大太監(jiān)童憲雖然疑惑魏天子為何突然問起此事,但還是如實稟道。
“哦。”魏天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心下暗暗猜測:寇正,莫非是投奔了吾家虎兒?
良久,魏天子站起身來,站在窗口望著庭院。
『汾陰令、蒲坂令、北屈令……那劣子,不曾提及『皮氏令』吶……』
魏天子幽幽嘆了口氣。
他知道,他這個曾經(jīng)剛正不阿的兒子,也學會了妥協(xié),學會了以君王的角度看待問題。
不知為何,魏天子欣慰之余,心情不禁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