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孔游也是沒想到柏生能這么幼稚，張口結舌，差點把煙蒂掉身上，“欸，你別，你別弄他了，過來過來……”

柏生欺負完人，心曠神怡，又抱著花露水溜達過來了，“導演，什么事？”

順手放一瓶都不肯，還真不給劉謹留。

劉謹余光瞧見自己的桌面竟然還是空的，心頭突然涌上一股酸澀，哭的更大聲了：“嗚嗚嗚！”

他一面抽泣，一面捂著臉往角落里又縮了縮，他知道現在有很多人在看他，可他就是忍不住，他覺得自己被嘲笑了。

而且竟然就為了瓶花露水？！出去買還不要十塊錢！有什么好哭的！

一旁劉謹的小助理哪見過這種場面，人傻了：“……”

他才剛畢業就被分配給劉謹做助理，別人不知道，他還是知道自家藝人本性是什么樣的。劉謹私底下急躁又直白，說話口無遮攔的，在外頭卻無時不刻都要端著，費盡心思要讓人挑不出錯處，有時他都想這樣累不累啊？

今天這么嗷嗷哭，倒是第一次在眾人面前稍稍展露了些本性。

孔游看柏生一臉輕松自然，風輕云淡，竟然都不知道說什么好，叼著煙半晌才沒話找話，“你把劇本都看完了？”

柏生點頭，“嗯。”

“那挺好，挺好。聽作者說你跟他交流過了，他對你的理解相當滿意……”孔游顧左右而言他半天，才道：“咱們這部劇的拍攝周期是三個月，中間還得邊拍邊播一起跑宣傳，咳，那個關系，不要弄得太僵，別影響拍戲。”

柏生有點疑惑地抬眼看他，“大家相處得都挺好的啊。”

“？”孔游看了眼還在嚶嚶嚶的劉謹，覺得繼眼睛之后自己的耳朵也出現了一定的故障，“劇組里人多口雜的……你懂我意思。”

看這回不知道會在網上被編排成什么樣，標題他都想好了，「柏生現場霸凌兇神惡煞，劉謹當街痛哭流涕為何般」，營銷號再一轉發，編幾條聊天記錄，這事就真的不能再真了。

柏生拉長聲音：“哦……”

孔游滿意了，這才吸了口煙，緩緩呼出一團白霧來。

他有煙癮，時時刻刻都要來一根，常年吞云吐霧的，剛開始還有人勸他，現在也習慣了。

唉，也沒什么。

雖說這個年輕演員有時候比較叛逆，但他演技又好，臉又貼角色，最重要的是，他再怎么叛逆，至少對導演也是很尊敬的——

“王哥，王哥，加濕器在哪，我找不見了！”

柏生手指頭一戳，直直對著孔游，“這呢。”

孔游：“？”

尊敬個屁！！個小兔崽子！！

-

晚，柏生回到酒店。

房間沒什么特殊的，統一規格的家具和裝修，都挺新，方圓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累得慌：“唉……”

管家走來走去，閑不下來，時不時給柏生這拽拽被角那疊疊衣服的，方圓原本坐的挺理直氣壯，見他這么能干，立馬將信將疑地把身子直了起來。

“柏生。”他深沉道：“有什么事情是要我幫你做的嗎？”

柏生剛沖了個澡，正擦頭發呢，聞言很莫名，“沒啊，能有什么事？”

管家動作極其自然地接過了柏生手上的毛巾，然后掏出吹風機，手指牽著發絲，開著最小檔細細的吹。

動作極其輕柔，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不是在吹頭發，是在繡花。

方圓無語凝噎，心頭又涌上來一股危機感：“…………”

以前從沒見過這人，自從管家一出現，他這個經紀人已經不止一次感覺到自己喪失用武之地了。

這大屁股狐貍精！怎么比貼身助理還無微不至！

“對了，方圓，”柏生順口問道：“你不是經紀人嗎？手下還有其他藝人吧，跟組不會耽擱到事吧。”

“是有其他藝人啊。”方圓說，“兩個賣煎餅果子去了，三個當電競選手去了，還有一個回去打工掙錢了，只有你還在活動呢，當然不耽擱。”

柏生：“……”

蒼天，他確實是高估了小公司的規模，看這給經紀人閑的，恨不得上廁所都把自己栓褲腰帶上。

趁管家吹頭的功夫，他打開手機，又看了眼自己的微博。

按照方圓所說，自己沒翻車之前粉絲數大概是兩百萬左右，然后突然暴跌成了一百三四十萬，這幾天過來，變成了一百五十萬。

但現在四處發大水，粉絲數已經不怎么可信了，明顯的大概是互動數的增長。

柏生前陣子基本沒發幾條原創微博，代言廣告什么的都掉差不多了，最新一條微博經過幾次風波的沖擊，評論數達到了驚人的十幾萬，熱評還在不斷地根據輿論更替。

他戳進評論區，想看看大家伙在干什么呢，結果一打開就是開幕雷擊：

「就喜歡帥哥就喜歡帥哥就喜歡帥哥」

「嘴一個嘴一個嘴一個嘴一個嘴一個」

「為什么還不發照片！為什么還不發照片！為什么還不發照片！」

「你以為我還會在乎嗎？我在大潤發殺了十年的魚我以為我的心早已跟我的刀一樣冷了，可是當我看到柏生還沒發自拍的時候我的眼淚如黃果樹瀑布般飛流直下，劃過我的臉龐打濕了我的人字拖腳趾都變得如此酸澀，我只想說，為什么還不發自拍[哭泣][哭泣][哭泣]」

柏生愣住：“…………”

這是什么畫風？

他怎么一時之間分辨不出來。

但柏生一向很有耐心，又多翻了一會兒，終于明白了事情原委。

自己的粉確實早跑的沒幾個了，剩下的之前被罵怕了都不怎么敢吭聲，現在這群在他微博底下刷屏的，都是那些被那張照片吸引過來的顏粉。

這群人根本不追星，只是過來欣賞一下帥哥，怎料一過來可就被劉謹粉絲逮住了，甩了滿臉藍底紅字大字報禮包，另附30m高清證據加聊天記錄拼接圖，細到放大到睫毛以證明柏生的演技宛如狗屎，最后再追到私信發送數十條小視頻解讀微表情，以說明她們在放屁。

她們渾然不覺，但在粉圈待久了，思維是和一般人錯開的，對線的大致情景模擬如下：

路人曰：“我只是覺得他長的好看而已。”

對方：“不可能！下場無路人，真正的路人才不是你這樣的，你是黃泉路人！”

路人曰：“我就看個照片，我又不會給他打榜送錢做數據。”

對方：“少啰嗦！你哪家的？哦？沒粉籍？小號是吧？喜歡他這么丟人嗎？警惕柏生打路人牌[感嘆號][感嘆號][感嘆號]”

這套完美的組合拳下來，效果立竿見影——

路人馬上覺得自己惹到了一個神經病。

人都是有叛逆心理的，被這么莫名其妙一頓扣帽子，她們原本可能真的只是想隨手看點照片，現在可就來勁了。

不讓夸是吧？

就是好看！就是比素人好看！就要看就要看就要看！

柏生看著自己的評論區，那兩撥復讀機還在熱火朝天地掐架，終于發覺了一個事實。

那就是有些時候，明星他就不是明星，是一個角斗場的具象化，兩撥人打的風生水起，明星蹲在一旁無人問津，時不時還得讓個地方，免得被香蕉蘋果瓜子皮什么的cei到。

柏生把場子讓出來，又戳進私信。

私信里更是五花八門了，罵他的占大多數，小部分安慰他的，他現在幾乎沒什么真愛粉，還有把他私信當備忘錄的，什么東西都往他這發。

柏生翻了半天，總覺得有一種非自愿侵犯別人隱私的感覺，最終在一條私信前停下了。

對面壓根就沒關注他，估計是個大學女生，被微積分折磨得要死要活，搜題app還搜不出來，一道題目給他發了三遍，三遍都錯的鬼迷瞪眼，還分享了很多“三小時學完線性代數”、“四小時了解概率論”，極其不把自己當外人。

柏生看她那個抄錯的數字，強迫癥有點上來了，信手用紅筆圈了圈，正確答案寫在旁邊，又轉發了昨天孔游和原作者發的微博，沒管暴漲的消息提示，下線。

劇組群里沈潛在解釋自己行程沖突的原因，柏生跟著大部隊回了個「沒關系[玫瑰]」，然后切到家族群，花開富貴和并蒂雙蓮又在爭論該什么時候把大哥接出院，二姐一如既往地潛水，裝看不見。

看完一圈，柏生的網上沖浪旅程到此為止。

他放下手機，這邊戰爭稍歇，那邊戰爭又起，柏生一抬頭就瞧見方圓又在和管家大眼瞪小眼，失語道：“你倆干啥呢？”

“不早了，該休息了。”方圓怎么看管家怎么不順眼，這人把事兒都干完了那自己干什么，盡顯自己沒用了，這不就是內卷么，真不要臉！

“他晚上睡哪？”

柏生莫名：“隔壁房間啊。”

方圓鉚足了勁：“哦，看這勁頭，我還以為在你房間打地鋪呢。”

管家不接攻勢：“我可以睡地上。”

方圓再度出擊：“睡地上做什么？方便晚上給柏生遞夜壺？”

管家面色如常：“我可以當夜壺。”

方圓：“？”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柏生真是聽不下去了，打斷他們，“回自己房間去，別吵。”

方圓黑黑的圓臉上浮現了一絲幽怨。

算了，他想，雖然兩個人的功能撞了，但也未必不能和睦共處。

你看，強如明教教主，身邊都有左右護法，四大法王；貴如皇上，御前也有左丞相右丞相。分庭抗禮，各司其職，等到哪天柏生走了狗屎運真紅了，他們倆也是元老級人物了。

“明天沈潛會到場，你倆走戲，記得把劇本再復習一遍，別把臺詞忘了，”方圓臨走出門前，還不忘碎碎念，“還有不要再去捉弄人家劉謹了，智商低也不是人家想的，免得觀感不好，知道不知道？”

柏生嘴上慢吞吞應著“哦……”，人已經躺床上去了。

雙手癱在肚皮上。

小水獺又要睡覺了。

管家悶不做聲地跟在他身后出門，方圓看他一眼，終于有種扳回一局的暗爽感。

哼，你也只能干這點端茶倒水的小事了。真要安排事情，柏生還不是聽我的！

以后就算要排資論輩，他方圓也是在這人上邊的，他是右丞相，管家就是左丞相，他是右護法，管家就是左護法，他在上，管家在下，永遠翻不了天來——

“在一起就要好好相處哦。”門縫里突然傳出柏生悠悠的聲音來，“大丫二丫。”

方圓：“…………”

管家：“…………”

夜風蕭瑟，二人面面相覷，靜止住了。

片刻后。

管家終于遲疑地緩緩啟唇，“……我是大丫。”

“？？”方圓瘋了：“誰特么要跟你爭這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