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香燼,自銅爐底端升起,裊裊化煙而旋,時濃,時密,勾勒窄窄四方輪廓,自賞孤芳。
那煙沁入越海棠鼻尖,她透過這縷馥郁,看見榻上景帝蒼白的面色。
“皇兄……”
和越正跪在榻前侍奉,見越海棠來了,笑得人畜無害,仿佛那夜交鋒是她一人幻想,仿佛那監(jiān)政二字非出自他口,“臣來的比含光殿下早些,陛下方醒,臣順便伺候陛下把藥喝了。”
越海棠一邊內(nèi)心恨恨,想著你這亂臣賊子怎么轉(zhuǎn)行干起丫鬟的事,怕是又圖謀不軌謀算什么,一邊吩咐魏無擢上前替陛下診脈。
景帝面露驚慌,沖魏無擢厲喝道,“退下!”
魏無擢本就不愿卷入這樣的皇室紛爭,此番前來完全是看在官恒的面子上,順帶賣越海棠一個人情,這會看景帝面似不悅,索性大步后退三步,好整以暇。
越海棠看向和越,后者卻不樂意理她,緩緩將湯匙遞入景帝口中。
“皇兄這是——怎么了?”
景帝似乎沒有任何與她交流的欲望,他垂下眼瞼,喊道,“來人!”
一切似乎早有布局,唰唰一瞬,出來的不是黃門,不是景帝暗衛(wèi),而是——越宮禁軍!十?dāng)?shù)人的隊伍,有勢如破竹,以一擋百之勢,將越海棠與魏無擢二人包圍。
和越勾唇,將景帝擋在身后,隔開越海棠不解的目光,眸中盡是冷漠之色,“傳陛下口諭,含光帝姬意圖不軌,效前朝帝姬作為,欲專權(quán)以蓋之,念其為陛下胞妹,即日起,禁足含光殿,無召不得出。”
越海棠站在禁軍兵刃間,看著不遠(yuǎn)處的和越,要他一個解釋,“意圖不軌,何解?”
和越緩緩道,“殿下盜取山河令,欲將大越半壁江山握在手,此刻來問臣何解……似乎有些可笑了。”
山河令三字一出,連氏兄妹皆是一愣,然后不可置信的看向越海棠。
她忽然覺得有一絲蒼涼,明白何為人言可畏,何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原本心中的一派斗志被冰霜澆滅,“你告訴孤,山河令……在哪?”
“殿下當(dāng)真想知道?”
越海棠平靜的點了點頭。
四周忽的躥出四名內(nèi)侍,上來就要搜越海棠和連玉的身。
連玉清冷的面容帶了慌張,礙于大庭廣眾之下不敢動武,眼神投向哥哥求救,卻發(fā)現(xiàn)連城早被齊鶴所掣肘,不得脫身。
“搜吧。”越海棠隱隱有些期待這場為她布下的局,“若孤身上沒有和大人想要的東西,這些碰過孤身子的人——一個也逃不掉,包括你。”
和越微微一笑,胸有成竹,“自然。”
少間,越海棠看見那內(nèi)侍,從連玉身上拿出了那天她隨手扔給連玉的玉珠,上前奉給和越。
哦,和越,原來你在這里等我。
和越伸手接過玉珠,遞給齊鶴,后者以內(nèi)力化之,外頭那層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露出一塊琥珀令牌,螺紋繁復(fù),只此一令,可號暗衛(wèi),定山河。
“陛下,您看。”
景帝揮揮手,闔眸不語。
越海棠已察覺出不對勁,說道,“和大人當(dāng)孤好戲弄不成?若此物真的是孤盜取,為何不將其束之高閣,反倒帶在身上由你搜取?”
“殿下明知故問了。”和越一臉鎮(zhèn)定,答道,“若今日無臣在此守候,殿下定會高舉山河令號召暗衛(wèi),然后……”
連玉直指和越,懊悔自己誤會了越海棠,嘴唇顫抖,大聲道,“顛倒黑白,血口噴人!”
越海棠呵笑,“孤明白了,接下來的話讓孤替你說。”她沖連氏兄妹搖了搖頭,淡淡道,“和大人算準(zhǔn)了我會帶魏神醫(yī)來,一早與陛下暗通款曲,再設(shè)計讓我拿到山河令,不就正成全了今日好戲?”
可,若只是將我禁足,又如何困得住我?
越海棠平靜的看向他,像是在說,和越,你想做什么呢?
是砍斷景帝的左膀右臂,再給他致命一擊?
可你不會殺我,是嗎?
那我索性認(rèn)下,好讓你滿意,不枉你一場布局。
和越微笑,“殿下說的對,但也不對。”
他張了張嘴,口型無聲,“你太天真。”
越海棠回以字句,好讓他看清她嘴唇一開一閉間要傳達(dá)的訊息,“等我。”
和越絲毫不在意的擺擺手,背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