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假設世界真的是按因果律運行的,那在酒店前臺遭逢前男友這種事情,一定也有原因。
顧遲胡亂地這樣想著,如果當初他的高考分數再高三分,他就可以上更好的學校,就不會在R市的公司來校招的時候,簽合同來到了R市。就不會遇到也在R市的堂姐,就不需要因為堂姐臨時出差,去幫堂姐接小孩,也就不會和堂姐那個出軌的前夫見面,更不會在和這位前姐夫發生爭執。
“你先去那邊等我。”顧遲蹲下來,跟小朋友說話,“那個休息區,看到了嗎,有搖搖椅可以坐的。”
小孩很聽話,視線范圍內,顧遲眼看他乖乖過去,還和工作人員打招呼,才抬頭對嚴易辰說:“你有必要在小孩面前說這些嗎?當爸爸的這點錢都不愿意出?”
堂姐的這位前夫嚴易辰,在堂姐懷孕的時候就出了軌,既不愿承擔養育的責任,卻還想留個慈父的形象,總還要過來探視小孩。堂姐總覺得夫妻的關系再怎么也不能影響孩子,更為了能快點離婚和拿到撫養權,答應了前夫可以探視的要求。而這次就是趁著小朋友放暑假,前夫帶著小孩出去玩了一圈,該去接人了,堂姐卻被派去外地的分公司處理事情,只能讓顧遲來幫忙,去酒店接人。
可是這位大哥,卻突然拿出一疊發票來,跟顧遲說:“這次和銘銘出去大概花了八千塊錢,你給報一下。”
顧遲都被這個人的無恥給驚呆了,只能讓小孩先回避一下,免得當著未成年人吵起來。
“你自己帶他玩了一圈回來,當完好人了又不想花錢?”顧遲極力忍住不罵人,“那你以后別來了。”
“探視權是法律規定的權利。”嚴易辰還好意思談法,“撫養費我不也給了嗎,這額外支出太多了,當然要報一下,又不是跟我姓。還不是你姐把他養得太金貴,我要是敷衍了,他不就看不起我這爹了嗎?”
“我懶得理你。”顧遲倒不是缺這幾千塊錢,只是給出去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冤大頭,轉身就走,卻被嚴易辰拉住胳膊。
嚴易辰說:“那這些玩具我就拿走了啊?都沒拆封,掛閑魚上還能賣。撫養權都給你姐了,連這點錢都不愿意出。”
顧遲總算發現,在這種不要臉的人面前,他真是沒什么辦法。再糾纏下去,指不定嚴易辰就要在小孩面前說什么難聽的話了。可是就這么妥協,他簡直覺得自己這幾年的工作經驗白混了,不是給不起錢,而是替堂姐咽不下這口氣,這當年是瞎了什么眼嫁了這么一個混子。
“養孩子那也是付小孩的錢,可不會負責你的衣食住行,”顧遲說,“銘銘的錢我可以給,別的就別想了。”
嚴易辰想了想,一副仿佛割肉的心痛樣子:“五千。”
顧遲嘆口氣,還沒答應呢,嚴易辰就已經把他的收款二維碼遞了過來:“沒帶現金可以掃碼。”
顧遲平時的工作環境雖然也總遇到氣人的上司和難溝通的客戶,但這種人的確少見,他不想再扯皮下去,剛才的討價還價已經是極限了,也準備趕快把錢轉過去,好完成這項把小孩帶回去的任務。
“五千塊錢。”顧遲一邊輸入數字一邊忍不住諷刺,“你這出來一趟還真賺得不少。”
他壓根沒信嚴易辰報的是實數,就那晃一眼的發票里,他都瞟到了好幾張日期是一個月前的,顧希銘并不嬌生慣養,很少主動索要什么,說小孩幾天就花了五千,只能證明嚴易辰真的不要臉。
嚴易辰還說:“這已經少收了。”
顧遲想反駁,還沒開口就被打斷了,一只手伸過來,擋住了他馬上要支付成功的手機屏幕。
這只手稱得上漂亮,蒼白且細,骨節分明但又不至于青筋突出,手指修長,食指上有一顆痣。
有一顆痣……
顧遲反應遲鈍地抬頭,果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這個人語帶嘲諷,說:“這年頭的服務業可真夠先進的,嫖娼都能掃碼付款了。但五千塊也太貴了吧?”
嚴易辰莫名其妙地問顧遲:“這誰?”
這是我倒霉催的前男友,顧遲很想這么回答,可是他連堂姐都沒有出柜,更不想對著這個前姐夫出柜,壓低聲音:“你先走吧,我等會兒就轉給你,八千,不會賴賬的。”
可惜還是來不及,前男友說話了:“分手幾年不見,我已經是一名優秀的成功人士,你還在嫖鴨子,嘖,還長成這樣。”
顧遲還沒說什么,嚴易辰卻接受不了了:“說什么呢,什么叫長成這樣,我長相有什么問題?我看我比你這個娘娘腔陽剛多了。”
顧遲:……朋友,你能不能先澄清一下你不是鴨子?!
前男友卻被刺激到了似的,瞪著眼睛看向顧遲:“你覺得他好看?”
當然不是,顧遲很是無語,但他也不想在這種時候夸獎前男友好看:“怎么優秀的成功人士還關心這種問題?”
前男友更窩火了,扣住顧遲的手臂不讓他掙開:“約個這樣的,你褲子脫得下去嗎?你這么英俊的男朋友在你面前,你瞎了吧你?”
“前。”顧遲提醒,“前男友。”
嚴易辰都要受不了了,他只是想要個錢而已,被當成鴨子就算了,怎么還一直被羞辱長相,而他除了跟顧遲的前男友比莫須有的陽剛,并沒有其他能反駁的。
“他媽的,老子沒和他約。”嚴易辰總算說了一句帶臟字的人話,然后又開始不做人,“你以為遍地都是男人搞男人的變態啊,我正常得很。還有顧遲,錢你到底給不給了?”
“我給你!”前男友說,“麻煩你把他的聯系方式刪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你有毛病吧!”嚴易辰看神經病一樣,“老子很想看到你嗎?”
但他還是讓前男友又掃了一次他的收款二維碼。
顧遲沒能攔下來,想想算了,畢竟前男友是一名無比優秀的成功人士,不稀罕這點錢。況且他還記得前男友的賬號,回頭打過去也可以,現在他只想馬上走,到家里好好反省,為什么當初高考的時候做錯了兩道選擇題。如果不是差了那幾分,他就不會上那個大學,就不會到這個城市來工作,就不會幫同市的堂姐來接孩子,就不會在酒店前臺被前男友撞上還認為他在付費約炮,還約嚴易辰這種人。
可前男友還拉著他不放。
“求求你不要走,”前男友看著顧遲,眼睛里似乎有水花,“我好想你。”
顧遲愣住原地,又有點失神,前男友那張臉,露出這種可憐的神情,總是會讓他心軟,原來隔了幾年也不例外。
“你在床上特別浪。”前男友說。
我就不應該參加高考,顧遲想,我應該留在家鄉種地,建設新農村。
一個小時后,前男友在床上壓著顧遲問:“我操得你爽不爽?”
顧遲手臂都抬不起來,只能說話:“老子要是回去得了艾滋就回來找你索命。”
前男友聽了這話,非常不高興:“像我這么潔身自好的人怎么可能有病,我都沒嫌棄你。再說了,這是我的錯嗎,是你……”
這個不合格的酒店,連安全套尺寸都不合適。前男友咬著他的脖子問能不能不戴,顧遲……顧遲也鬼迷心竅答應了。
前男友跟他說沒和別人做過,他是相信的,這家伙能和其他人發生親密關系的概率,遠比他在床上被人揍的概率低。
前男友問:“這幾年你怎么樣,我聽我哥說,你沒有去實習,找了一個垃圾公司。”
顧遲又有點后悔沒有趁剛才上床的時候殺了前男友了。他的公司當然算不上垃圾,還是R市的納稅大戶,不過和前男友這個sb解釋什么呢。
前男友卻還在喜滋滋地炫耀:“我跟你不一樣,我來談生意的,好幾百萬的生意。”
“生意呢?”
前男友愣了愣,然后低頭看看手機上的未接來電和消息數量,說:“可能沒了。”
顧遲剛幸災樂禍了一秒,就聽到前男友繼續說:“算了,本來也不是很想找這家供應商的,但他們太熱情了還非要我來實地看看。沒了再換一個吧。”
wcnm,居然是萬惡的甲方,還是那種態度不好,約定時間卻爽約的垃圾甲方。
“四舍五入,就是我為了嫖你花了幾百萬,”前男友說,“你應該高興。”
手機又響了一聲,前男友打開,外放了語音。
“周總,您到了嗎?其實也不是很急,主要是您一直沒接電話,有點擔心您的安全。”
真他媽不是人啊,顧遲想。
前男友休息好了,又湊過來想再戰一場。
“我覺得你還是去談生意吧。”顧遲說。
前男友卻居然馬上坐起來:“你在求我幫他們嗎?那你至少要付出一點誠意吧。”
“愛去不去。”顧遲發現這人幾年沒見,更神經了,當這是什么言情劇現場呢,下了床準備去洗澡,“老子要走了。”
前男友攔著他:“就一個要求而已!”
“你又有什么破事了?”顧遲只能問他。
“留個聯系方式。”前男友說,“你的號碼都換了,也太絕情了。起碼以后約炮的時候考慮一下我吧。”
“你不是來談生意的嗎?”顧遲問,“你談完還不走?”
前男友說:“沒關系,雖然很遠,但我可以千里送來找你約。”
“你在哪兒工作?”顧遲問。
前男友說了一個地方的名字,那個地方離顧遲住的地方,直線距離大概七十公里不到,高鐵的票價都只要20塊錢,近得被人戲稱是R市后花園。
顧遲說:“不用了,太遠,還是不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