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了朱顏坊門口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已經是傍晚了。
云馥剛一跨過門檻,就瞧見一個婦人坐在鋪子里,似乎已經等候了她許久。
這婦人不是旁人,正是秦婉。
“馥兒,今日你去哪兒了,怎么天黑了才回來。”秦婉眼里滿滿的都是慈愛,以及淡淡的擔憂。
“出去辦了點事情。”云馥輕巧一笑,扶著她又坐下,“娘,您怎么來了?”
該不會,又是讓她陪著去唱戲的吧。
“你這丫頭,果然是忘了。”秦婉眉頭緊鎖,“你之前自己怎么說的?
你說要在清明之前,將你爹的墳牽到蕓州來。
后日便是清明了,為娘左右瞧著你這兒沒什么動靜,這才過來問問。”
云馥一拍腦門,天哪,她怎么把這么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娘,我這幾日實在是太忙了,倒是忘記了此事。”云馥懊惱,“今年恐怕是來不及了,要不清明我們直接去雒陽鎮吧。”
反正離那兒也不遠,左右只不過來回兩天的路程。
只是,雒陽鎮雖然是在景州邊界,但好歹也是景南王的勢力范圍內。
他們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去掃墓祭祖,景南王會不會趁此機會,做出什么事情?
“也是娘的錯。明知道你這鋪子生意這么紅火,每日一定是忙得腳不沾地的。
竟然沒有去辦這件事,真真兒是為娘的錯。”秦婉自責道。
“娘,沒事的,我們去雒陽鎮看望爹爹,也是一樣的。”
云馥見她隱隱有要哭出來的架勢,趕緊安慰她。
算了,反正雒陽鎮距離此處并不遠,去就去吧。
萬一,壓根沒有人在意她這小蝦米呢。
這一晚,秦婉親自下廚,做了一鍋好菜。
云馥想到了剛來這個世界的日子,一家人也是這樣和和氣氣的過著日子。
只是可惜,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了。
到了第二天,云馥大清早的就去雲王府,將令牌還給了葉玄德。
也看望了一會兒連枝,見她精神已經好了很多,終是放下了心。
隨后,她和秦婉、云柳,以及秦老爺和葉玄鶴都一同去了雒陽鎮。
她如同驚弓之鳥一般,隨時都對身邊的動靜保持著警惕。
但是,這一來一回的,竟然格外的順利,什么事情都沒發生。
回去之后,秦家又要進行祭祖。
不過,清明前后二十日,都可祭祖。所以,便將時間往后推了兩日。
亭臺樓閣間,春色旖旎。
今日陽光明媚,是個舒坦的日子。
昨日從雒陽鎮回來之后,已經很晚了。
云馥幾個人,干脆就歇在了秦府里。
春風拂面,她伸了個懶腰,在府里閑逛了一會兒,不知不覺,竟走到了一片竹林外。
這里不是別處,正是秦家的金庫所在。
只見,寬闊的庭院中,幾個丫鬟小廝,在許管家的監督下,抱著一卷卷的書冊畫卷,攤開放在桌子上曬。
場面十分壯觀,竟然用了十來張木桌,拼湊在一起。
上面擺放的畫像,都用金線給裱起來了。
一看就知道是,之前放在金庫里的那些秦家祖先畫像。
“仔細著些。”許管家指揮著,壓根沒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許叔叔。”
許管家轉身一看,連忙拱手一禮:“小小姐,您是秦府里的孫小姐。
而我只是府里的下人,您總是這般喚我,不太合適吧。”
之前云馥都是在外面喊的,那倒是沒事,可現在這里可不行。
萬一被有心之人聽見,添油加醋在秦老爺面前亂說一通,總是不好的。
“一個稱呼而已,怎么就不合適了。”云馥清淺一笑,探頭看向那些畫卷,“今日這是?”
“這些書本畫卷呀,得要時不時的就拿出來曬曬。
雖然都用了防蟲的東西,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曬曬太陽才行。”
云馥微微頷首:“原來如此。”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呼。
過去一看,一個侍女似是被一塊兒石頭絆倒了,而她的身邊,散落了兩卷畫卷。
一幅畫骨碌碌的打開了,露出了畫中巧笑倩兮的女子。
可不巧的是,這丫鬟剛剛不小心一摔,單薄的畫紙,竟然被尖銳的石頭劃破了。
好巧不巧,那口子自女子面頰處劃過,將她的整張臉,從上至下,一分為二。
“哎呀,你這丫頭,怎么冒冒失失的。”許管家一陣說教,“這畫壞了你怎么配得起?”
云馥小心翼翼的將陳舊的畫卷拿了起來,耳邊是許管家訓斥下人的聲音。
她鬼使神差的,抬起手來,擋住了畫中女子的下半張臉。
頓時,一股涼氣自她頭頂澆灌下來,整個后背,都在發麻。
緊接著,她又撿起了另外一卷畫冊,打開一看,是那男子。
雖畫技較差,無法傳神,但還是能夠看出,這一男一女的樣貌確實很像。
像誰?
像一個她認識的人!
“這都是秦家祖先的畫像,你這一跤闖了這么大的禍,我怎么跟老爺交代?”許管家依舊喋喋不休的訓斥道。
那丫鬟連聲說知道錯了。
誰也沒注意到,云馥將兩卷畫卷抱入懷中,提著裙擺就朝外跑。
“管家,孫小姐她……”小廝指著云馥跑掉的背影,不知到底該不該追上去。
秦府是真的大,云馥跑得氣喘吁吁,終于看見了秦老爺的書房所在。
她推門而入,見秦老爺似是在研磨寫信。
“外祖父。”
秦老爺還是第一次瞧見她這冒冒失失的樣子,連忙放下了毛筆。
“你這孩子,究竟是發生了何事,怎么如此慌慌張張的?”
秋風蕭瑟,冷宮中唯一一顆梧桐樹上的黃葉,終于在今夜盡數落下。
一張破舊的床榻上,谷韞玉蜷縮在上面。她瘦骨嶙峋的手,緊緊握著一件小兒的衣裳,那上面還留著沒有繡完的繡花。
身子瘦得令人擔心是不是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肚子卻是出奇的大。
入冷宮三月,谷韞玉從來沒有今日這么緊張。掐指算來,正好是這幾天臨盆的日子。
突然,肚子一陣劇痛襲來,干枯的手抓不穩衣裳,落到了地上。她強撐著腰坐起來,動靜不小,將趴在桌案上睡覺的茹桐給驚醒了。
“娘娘,您這是怎么了?”茹桐說著,連忙將谷韞玉扶坐好,燭光之下,見谷韞玉臉色蒼白如紙,“莫,莫不是要生了?”
谷韞玉點頭,茹桐連忙說道:“那奴婢這就去請太醫。”
可她剛走到門口,卻被一個兇神惡煞的婆婆給堵回了屋子:“皇上下令,任何人不準離開這里半步。”
“嬤嬤,求您發發善心,皇后娘娘要生……”茹桐半句話還未說完,啪的一聲脆響就令她的話戛然而止。
嬤嬤冷笑:“她算哪門子皇后,只不過一個被廢的庶人。不過太醫也快來了,且等著吧。”
這夜,實在是太難熬了。谷韞玉在床榻上痛得生不如死,羊水已經破了,將本就不多的棉絮染紅。
“茹桐,太醫,太醫還沒過來嗎?”谷韞玉腦門上掛著豆大的汗珠。
“應當是快了,娘娘,您在忍忍。”茹桐焦急的說著,可她剛走到門口,又被那尊如同門神一般的嬤嬤給推回了屋子里,“娘娘就快堅持不住了,嬤嬤您通融一下,我就去瞧一眼。”
“不行。”
就在此時,門口傳來了太監又尖又細的聲音:“皇上、皇貴妃駕到!”
谷韞玉疼得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她驚慌失措,想要逃走,卻無處可逃。刺骨的痛沒有讓她屈服,可那抹挺拔的明黃身影,卻讓她濕了眼眶。
三個月不見,簡承德似乎更冷俊了些。他似乎是歇下后,才匆匆忙忙過來的,眼角下一片淤青,卻也掩蓋不了他駭人的氣場。
只是不言不語的出現,就讓祈月宮似乎更冷了些。
“皇上。”谷韞玉聲音有些嘶啞,她抬頭看著這個曾經說好要陪她一生一世的男人,這個如今與她表妹同進同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