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淡淡一笑，從容不迫的松了手，一步步坐到了秦老爺身邊。

“老爺莫怪她，都這么些年過去了，難免難以開口。”她落落大方的說道，反倒是顯得秦婉小家子氣了。

不知為何，秦婉似乎很害怕秦夫人似的。

她微微屈膝：“爹，我們剛剛搬來此地，家中還有許多事宜沒有打理好。

請容我們先行告退，等日后再來看望父親。”

秦老爺正要點頭答應，放在太師椅扶手上的手，卻被秦夫人一握，生生止住了動作。

“怎么去得這么匆忙？婉兒，左右到了此處，倒不如留下來住幾日吧。”

“這……”秦婉有些遲疑，更是不知如何婉拒。

云馥凝眉：“多謝秦夫人好意，還是不必了吧。”

那秦夫人柳眉一挑，輕哼一聲：“我又沒與你說話，你二人又是誰，莫不是婉兒的仆從？”

“姨娘誤會了，這是我兒云柳和次女云馥。”

秦夫人衣袖掩面，眸子現出幾分厭惡來：“長輩說話，小輩插什么嘴。你爹怎么教你的，竟然如此言行無狀。”

云馥冷笑一聲：“我父親只教導我對應該尊重的人尊重，至于某些陰險小人，不必尊重。”

撕破了臉皮，也畢竟是長輩，云柳立刻低聲斥責：“云馥，別說了！”

“你！”秦夫人被噎了一下，但她畢竟也是個有手段的女人，否則也不會嫁給蕓州首富。

她垂在袖子里的手，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霎時眼角淚花涌現。

“老爺，婉兒回來我自然高興。可她這一對兒女，怎的如此無禮？

家中幾個晚輩，個個都是彬彬有禮的，婉兒以前也是大家閨秀，怎么教出這樣的孩子出來。”

之前在花廳守著的丫鬟，有她的人，早就將云家以打獵為生，而且家境貧困的事實上報給她了。

秦氏一族在蕓州城，已是百年的根基。

或許正是秦家沾滿了銅臭味的緣故，秦老爺格外看中讀書人，所以也將幾個子女個個都教導成知書達理的人。

同時，他也最看不起那些無官無職、無過人之處、無權無錢的人。

巧的是，云家人正是這樣的人家。

果然，她話音剛落，秦老爺一張老臉都黑了：“凡婚事都得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書六聘才有效。

這所謂的婚事，算不得。我們秦家，也沒有這樣的孫少爺和孫小姐的。”

“父親……”秦婉面色一白。

下一刻，秦老爺大手一揮，直接叫來了好幾個小廝和老媽子：“將大小姐送回聽雨軒去，送客！”

“不行，要走我娘也要跟我們一起走！”云馥堅定的拉著秦婉的袖子。

可是，四個老媽子力氣賊大。

一只干枯如枯藤的手，就像是大鉗子似的狠狠捏住云馥的手腕，將二人用力分開。

“娘！”

“馥兒！”

秦婉鼻頭一酸，忙哀求的看向秦老爺：“爹，他們畢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怎能生生離開。”

可也就是這時候，那秦夫人不緊不慢的補上一刀。

“老爺，若是被外人知道咱們秦府的嫡出大小姐，竟嫁了一個一窮二白的粗鄙之人……”

這挑撥得很是明顯，可卻是順著秦老爺的心意挑撥的，后者更是堅定了要讓秦婉和兩個兒女斷絕關系的決心。

“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送大小姐回去！”秦老爺怒喝一聲，那些傭人的動作更加迅速。

無論三人如何叫喊，卻都被老媽子和小廝架走了。

秦家偏門吱呀一聲響動，一男一女被趕了出來。

云馥怒罵一聲：“獵戶就不是人了么，心狠歹毒是要遭天譴的！”

可之前將他們攔在外面的門房一看見他們被趕了出來，立刻又輕蔑的冷笑一聲，砰的一聲巨響就將偏門給關上了。

云柳瘸了一條腿，剛才被架出來的時候，更是被人碰到了痛處。

這會兒，他臉色蒼白如紙，拉住了云馥。

“此事不是個法子，方才我瞧那秦夫人不像是個善茬。娘親在秦府里，不知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也看出來了。”云馥凝眉，“她分明是不想秦婉回到秦府去，否則也不會早早地就讓門房攔我們。”

她說著，扶著云柳往回走去，后者嘆了口氣：“不知此事若是上報官府，可有用。”

云馥搖頭：“不會，自古官商勾結也就罷了，更何況，清官難斷家務事。”

這個年代可沒有這樣的金科鐵律。

他們正是算清楚了這一點，才會如此的肆無忌憚。

剛走了兩條街，后面就有人匆匆忙忙的叫住了他們：“二位請留步。”

回頭一看，是許管家。

他喘著粗氣，氣息不穩，一看就是小跑過來追他們的。

“小小少爺，小小姐，我可算是找到你們了。”許管家說。

云柳對秦府的人并沒有任何好感，當即就拱手道：“貴府老爺已經說了，不認我們二人，許管家不必這般稱呼。”

這樣的尊稱，在這種時候，?都是一種令人難受的打臉。

“話是這么說，可血緣上的關系，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抹掉的。

剛才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兩位就先暫時放心吧，大小姐再怎么說也是老爺的女兒，在秦府里萬不會虧待她。

再說了，老爺只是一時半會兒的生氣，您二位將來多去幾次，老爺看在你們母子情深的份上，自然也不會做得太絕。”

許管家苦口婆心的勸道，他之前送母子三人到秦府后，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沒想到會出這樣的變故。

“還有什么事情，是比將母子分離，將我們趕出來還要絕的嗎？”

云馥胸口憋了一口氣，從大清早的就不順，竟然還被人趕出來了。

“小小姐，你就別生氣了，以免氣壞了身子。

我也跟在老爺身邊許久時間了，老爺現在只是在氣頭上。

您二位等過兩日，給老爺買些他喜歡的東西。一次兩次不行，難道三次五次還不行嗎？”

這倒是一個辦法，可云馥還是更擔心秦婉在秦府會不會有什么事情。

“我倒不是很擔心秦老爺，只是怕秦夫人會不會……”

這么多年的事情，許管家看得比她還要透徹。

連忙擺手：“小小姐不必多慮，夫人縱然再不喜大小姐，也沒法做出什么來。

我雖然管的是秦府在外的鋪子，也做老爺身邊的人，但內宅的事情，我還是能知道一些的。

二位放心吧，倘若夫人那邊有什么異動，我必定會來告知二位。”

云柳還是對這許管家不是很放心：“許管家，請容許在下冒昧詢問一下，為何幫我們？”

畢竟，付給許管家月例的，是秦府。

這樣幫著兩個異姓外人，和自己的主家對著干，難免令人懷疑是不是有什么動機。

許管家呵呵一笑：“不是小小少爺想的這般。我乃是秦府的家生子，從小和大小姐一起長大的。

大小姐以前就對我格外寬厚，如今她出了事情，我怎么也得幫幫忙吧。”

縱然他將二人的關系說是好友，但云馥還是覺得似乎還要更親密一些。

“多謝許叔叔了。”云馥微微屈膝，算是行了一禮。

“擔當不起。”許管家連忙扶起她，“你們若是有什么困難，只需給洪四說一聲就是了，能幫得上忙的，我一定不會推辭。”

那洪四，就是昨日帶他們看房的胖大叔。

有人幫忙告知秦府里的動向，自然是好事一樁，所以云馥就欣然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