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很是破舊,開在崎嶇不平的小路上,叮?锟锏,好不熱鬧。
黎渙本來就疼得厲害,被這樣一番顛簸,幾乎沒背過氣去。再加上男護士不停歇的高亢聲音,直震得她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的跳,她感覺自己估計還沒到醫(yī)院,很可能就要先交待在這車上了。
“麻煩讓一下!”就在這時,顧長源忽然開了口。
男護士正翹了個蘭花指,吐沫橫飛的和自己同事嘮嗑,根本就沒聽見他的話。還是他對面的同事,聽見了顧長源的話,暗地里朝他遞了個眼色。
“你老朝我眨眼睛干嘛?眼睛抽筋。 敝豢上悄凶o士神經(jīng)太粗,根本就沒有明白她的意思。
他那同事聞言黑線了一下,沒好氣道:“人家讓你讓一下,你耳朵聾了是不是?”
男護士聞言循著她的視線轉(zhuǎn)過頭去,果然發(fā)現(xiàn)旁邊的男人,正用一種陰森森、涼颼颼地眼神盯著他,那模樣就好似他要是再不讓開,他就要直接把他從窗子,丟出去一樣!
心中驀地就是一寒,但他面上卻不肯服軟,微抬了下巴,鄙夷的哼道:“一個大男人,講話跟蚊子叫一樣,誰聽得到?都說我娘娘腔,我看他這樣的才叫娘娘腔呢!”
他的聲音,起先還如打雷一般轟鳴,到后來,卻和囈語沒什么兩樣了。
這實在是因為,顧長源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簡直都要凝成實質(zhì)了。饒是他的神經(jīng)再粗,也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徹底做到無動于衷。
顧長源是不屑于,和他這種人動嘴皮子的,要不是考慮到黎渙的病情,他就是直接讓人把這個多嘴多舌的東西,給扔下河喂魚,也不是不可能。
作為一個行動派,能動手的情況下,他是從來不愿意動口的。
似乎察覺到了他眸中的殺意,男護士面前雖還強做鎮(zhèn)定,但兩條大象腿,卻已經(jīng)忍不住當先站了起來。只可惜他長得實在太壯,就是有心想給顧長源讓個地兒,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做到的。到最后,還是他那同事給顧長源騰了地方。
躺在擔架床上的黎渙,這個時候早已經(jīng)是昏昏欲睡了。胃部一陣陣的絞痛,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整個人就好像脫水的魚,連呼吸一下都很困難。
渾渾噩噩間,她感覺自己被抱進了,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這讓她的意識,忍不住就又是一陣恍惚。
說起來,她以前和顧長源在一起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濃情蜜意的時候。
當然,顧長源畢竟是顧長源,即便是再“濃情蜜意”,但表面上看上去,還是冷冷淡淡的,帶著一種施舍般的矜傲。只是那時候,她愛他幾乎愛的發(fā)了狂,只要他露出一點點好,她就已經(jīng)滿足的不能自己。
記得那是她大學畢業(yè)時候的事,也不知道具體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那時候畢業(yè)后開始流行起旅行來。沒錢的就去鄰市轉(zhuǎn)轉(zhuǎn)散散心,有錢又文藝的,則去西藏之類的地方,感受一把大自然的美好,還有些家境非常富裕的,干脆就直接出國。
當時,家里也給她安排了畢業(yè)旅行,還是出國旅游,地點就在近些年正火爆的馬爾代夫。
可她根本不感興趣。
出國旅游少說得一個禮拜,那也就意味著,她將有整整一個禮拜的時間,看不到顧長源。這于她而言,已經(jīng)不是獎勵,反而是責罰了。畢業(yè)旅行畢竟是她的,她要是不愿意去,自然誰也拿她沒辦法。
顧長源在得知她沒有去畢業(yè)旅行后,只淡淡“哦”了一聲,之后再沒有提起過這事。當時她原本是想要向他邀功的,對他這冷淡的反應(yīng),自然十分失望。可她早就被他牽著鼻子走習慣了,失望歸失望,倒也沒有任何的不滿。
之后大約過了一個禮拜的時間,有一天,顧長源忽然讓她在他的別墅留宿。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留宿意味著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這是她夢寐以求的一天,她幾乎想也不想就答應(yīng)了。可那一夜其實稱不上美好,雖然顧長源還算溫柔,可她畢竟是第一次,實在疼得厲害。她簡直是在自己的眼淚中,渡過去的。只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醒來,她居然已經(jīng)在,飛往愛琴海的私人飛機上了。
和她同行,只有顧長源。
彼時她是從顧長源的懷里醒來的,那時候的顧長源,還沒有真正長成有擔當?shù)哪腥,身材還是介于少年與青年的清瘦,硌的人十分難受?伤惺苤澈笤丛床粩鄠鬟f過來的溫度,整個人卻仿若墜入夢境一般,不可自抑的恍惚了起來。
不過恍惚歸恍惚,她還清楚的記得,當時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醒過來,顧長源第一時間就將她下滑的身體,往上面摟了摟,幾近溫柔的在她臉上落下一個吻,低聲道:“再睡一會兒吧,還有兩個小時才到愛琴海!
愛琴海一直是她想去旅游的地方,憑著她當時顧家大小姐的身份,想要去這么個地方,自然是輕而易舉?伤⒉幌胍粋人去,她想和顧長源一起。但她幾次三番在顧長源面前提起這事,都被他給直接無視了。
她原本以為他根本不想和她去,為此還失落了很長時間。卻怎么也沒想到,他其實并不是不想和她去,而是想給她一個驚喜罷了。
這個男人,很多時候都冷硬的,仿若這世界上最堅硬的一塊石頭,所以當他偶爾做一些溫情的舉動,那種沖擊簡直讓人沒辦法承受。
他們兩人的第一次,她是在眼淚中渡過的。他們兩人的第一次旅行,她同樣是在眼淚中渡過的?蛇@眼淚卻都是甜蜜的,幸福的。
那時她一直覺得,顧長源肯定還是有一點點愛她的。
直到黎家出事,她這才明白過來,自己當時的想法,到底是多么自以為是……
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眸里所有情緒,就都已然仿若退了潮的潮水一樣,消失的一干二凈,只剩下滿目的蒼涼和漠然。
“顧長源!彼鋈婚_口叫了一聲男人的名字。
車廂里嘈雜的厲害,但顧長源還是清楚的聽見了她的聲音,他垂下眼睫,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等著她繼續(xù)。
黎渙也在看他,她的視線,一點點從男人自由垂落的額發(fā),游弋到天庭飽滿的額頭,到寒星般閃耀的眼眸,再到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嘴唇……
她看的十分仔細,就好似在用眸光臨摹他的臉龐一般。按說,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用這樣的眼神,那那個眼神勢必是纏綿的,旖旎的。可事實上,黎渙的眼神卻非常冷靜,冷靜到幾乎有種冷漠的感覺。
顧長源不是很喜歡她這種眼神,張了張嘴,就想要說些什么。
可還沒等他發(fā)出聲,黎渙就已搶先再次開了口,“顧長源,你千萬不要愛上我,要不然你一定會后悔的。”
近乎警告的一句。
要是有認識他們兩人的外人在這里,只怕要被黎渙這話,給逗得笑出聲,然后再送黎渙四個字,可笑至極。
是的,可笑至極。
在世人眼里,顧長源俊美,多金,有才干,有品位,這樣一個完美的男人,打著燈籠估計都找不著。而相較于顧長源而言,她黎渙不過只空有一張臉,或許還可以加上她的設(shè)計才能,但這與顧長源的各種作為一比,也不過只是小打小鬧而已。
這樣的她,居然警告顧長源千萬不要愛上她,這不是可笑至極,又是什么?
顧長源卻并沒有笑,他只是定定看著她,語氣淡淡的問:“你不是還和我打著賭嗎?現(xiàn)在卻又讓我不要愛上你,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是啊!
不是早就已經(jīng)決定,要讓他愛上自己,然后再讓他痛苦的嗎?
為什么還會突然心軟呢?
黎渙被他問的一頓,好一會兒,她這才重新閉上了雙眼,淡淡道:“自相矛盾總比你受傷好吧?我這可是在替你著想!”
又是那種獨屬于她的自負語氣,卻除了自負,再聽不到一絲異樣的情緒。
顧長源聞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冷不丁問了她一個不相干的問題,“之前我在倉庫找到你的時候,你嘴里叫的阿源是誰?”
雖然那聲“阿源”,和他的名字一樣,都帶了個“源”字,可他卻本能的覺得,她叫的根本不是他。這倒不是因為,這女人平常都叫他“長源”,而是因為……而是因為什么呢?其實他也不是很清楚,他只是本能的這么認為。
懷中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
可那也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快的簡直好似幻覺一般。
“阿源啊——”她仍舊沒睜開眼,只拖長了語調(diào),不急不緩的慢聲道:“他是我曾經(jīng)的愛人,不過,他已經(jīng)死了!
曾經(jīng)的愛人?
已經(jīng)死了?
顧長源忍不住皺了眉毛,正待要繼續(xù)追問下去,卻被一道驀地響起的“哐啷”聲,給蠻橫的打斷了。
“到了!到了!”之前那個娘娘腔男護士,扯著嗓門叫喊了起來。
黎渙被她那尖銳的嗓音,刺的耳膜隱隱發(fā)疼,無可奈何的重新睜開眼來,卻堪堪對上顧長源深邃幽深的眼眸。她微一停頓,隨后又若無其事的移開。
這種時候,實在不是說話的好時候,顧長源也沒有再多說什么,只輕手輕腳的將她重新放回了擔架床上。
幾個醫(yī)護人員,很快就將擔架床,連同黎渙,一并推下了車。
顧青梅早就已經(jīng)等在了外面,見她從車上被推下來,立刻快步過來,一臉擔心的一迭聲問道:“罌粟,你感覺怎么樣?還忍得住嗎?有沒有哪里疼的受不了?”
黎渙因為剛剛的事,原本還有些悒郁,懶懶的根本不想說話,可聽了這話后,卻又忍不住滿臉黑線的開口,“我只是胃病犯了,又不是生孩子,什么忍不忍得。浚
“呃……也是哦!鳖櫱嗝废仁谴袅艘幌,跟著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