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早在很久以前,他就籌劃算計著一切,每一個人都在他的鼓掌間,他要誰生就生,要誰死就死,掌控著一切,就像一盤棋,他握著手中的棋子,要舍便舍,要棄便棄,可是,那個與他對弈的人,又是誰?獨孤傲嗎?兩人各自握棋,掠奪廝殺……
而犧牲在他們手中的棋,他們可有在乎過,可有不舍過……
那么,她是誰手中棋,受著誰的擺弄,棋盤之上,她占著怎樣的位置……還是,可有可無,可舍可棄……
“南宮寒,你真的很殘忍,你知道嗎?那些無辜的人……你怎能如此狠毒?”
黑眸剎那晦暗,一絲痛楚閃過,隨即被鋪天蓋地的陰狠淹沒。
她的控訴,他無言以對。
四目相對,她悲戚怨恨,他冷酷殘忍……
南宮寒重重閉上眼,胸口中沉悶的氣息快要破裂開來。
一步步發(fā)展到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謀劃之中,惟獨她,他無法掌握。
許久,他睜開眼,眸中所有情緒已褪去。
“鳳兒,我不想解釋什么,也不奢求你能原諒,但是,你不能抹滅我愛你的心,不論將來發(fā)生什么,你都是我南宮寒最愛的女子,一生中唯一愛的女子。”
他的聲音,悲傷而深情,他的眼睛猶如夜空中最閃耀的星星,剎那間,她哭了,淚水綽綽而下,他心疼的擁她入懷。
“別哭,別哭……”
而鳳紫若卻越哭越勇,淚水浸濕了他胸口的衣襟,一片冰冷的涼意觸到他的胸口。
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對她的愛,他深愛她的心,任何人都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可是她卻感到恐懼不安,這份愛太濃烈,太可怕,不顧一切,不計任何后果,不惜犧牲那些無辜的生命,這樣的愛,更像是毀滅,有一天,他們都會死在這愛里,粉身碎骨。
他用這樣的借口,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著她和無辜的人,而他那么做的原因竟是為了愛她……
太可笑了,何時起,他要用傷害的方式去表達,他用一具又一具的尸體告訴她,什么是愛……
過了很久,她漸漸停止哭泣,從她胸前抬起頭,問:“御駕親征,什么時候出發(fā)?”
南宮寒微微一笑,“三日后。”
“這么快?”她驚呼。
他點頭,“情勢緊迫,邊疆多次告急,獨孤傲這次是下了決心要拼個你死我活,只是早晚的事。”
鳳紫若垂眸,輕咬紅唇,腦海中響起獨孤傲在畫舫上曾說過的話。
記住,我愛你,不久之后,我會奪回你……
我會奪回你,奪回你……
這話像是藤蔓般,緊緊纏繞著,越來越緊,她無法擺脫,無法逃離,只能任其將她一點點圈緊。
她終究是逃不掉……她早該想到的,獨孤傲不會這么輕易罷手……
“帶上我。”鳳紫若抬頭道,南宮寒眼眸一閃,脫口道,“不行。”
“為什么?”
“此行兇險莫測,行軍作戰(zhàn)可不是游山玩水。”他的目光堅定,語氣不容置疑。
鳳紫若凝眸,“我知道……我可以扮作男裝混在軍營里……”
話未說完,便被他打斷,“荒唐,堂堂皇后豈能混身軍營,鳳兒,不要任性,乖乖呆在宮里等我回來。”
而她卻也倔強異常,冷下臉,“不,我一定要去。”她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著他,仿佛乞求他,眼中卻是一片硬氣凜然,毫不服軟。
南宮寒劍眉攏成川字,思索了一會,最后輕嘆口氣,無奈的搖搖頭。
“真是拿你沒辦法。”
鳳紫若欣喜道,“你同意了?”
他咧開輕柔的笑容,眼中泛著寵溺的光,憐愛的說:“我不同意還能怎樣,你可沒有給我選擇啊!”
鳳紫若揚眉笑起,晶亮的眸子閃耀著熠熠光芒,猶如點點星光閃爍,踮起腳,迅速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南宮寒一怔,一股觸電般的感覺傳遍身體,在她轉(zhuǎn)身離開之際,一下?lián)н^她的腰,抬起她的下巴,低頭吻了上去。
她懊悔不已,心中暗罵自己太過魯莽,已經(jīng)決定不再招惹他,剛才望著他柔情泛泛的目光時,她的心,還是會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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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南宮寒領(lǐng)兵出征,五萬大軍浩浩蕩蕩,氣勢如虹,另三萬大軍行水路,兵分兩路以最快速度趕去鷹山與蘇桓匯合。
馬車內(nèi),鳳紫若一身輕便男裝,青絲綰成利落的發(fā)髻,白皙的臉上脂粉未施,黑瞳明亮分明,猛一看去,頗像個俊俏小生。
出了建州城,空中便飄起了雪花,將士們縱然身穿厚重的棉衣,依舊冷的瑟瑟發(fā)抖,這冰天雪地中,黑漆漆的盔甲格外冰冷森然,發(fā)出道道寒光。
輕輕撩開車簾,一陣刺骨的寒風(fēng)透了進來,夾雜著幾片雪花飄落在車內(nèi)雪白的裘皮毯子上,倏的被毛絨吞沒了。
鳳紫若望著前方行進的大軍,只聽見凌亂起伏的腳步踏在雪地上的聲音,一陣淹過一陣,似乎就是這雪白天地間所有的聲音。
望了許久,卻沒有見到南宮寒所乘坐的馬車,窗外的冷風(fēng)絲絲灌入車內(nèi),鳳紫若微微哆嗦了一下,放開車簾,身子倚在松軟的墊子上。
此行一去,戰(zhàn)事在所難免,兇險異常,鳳紫若心里緊繃著一根弦兒,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幕幕殘忍的畫面,這場戰(zhàn),究竟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
那血流成河的記憶就像一個噩夢,她永遠也無法醒來,在她午夜夢回時似詛咒一般,將痛苦的她緊緊纏繞,不得解脫。
馬車所處的位置是大軍的最后方,與她一同前行的是些后方兵士,為大軍行軍作戰(zhàn)提供生活所需與幫助,都是些往年在戰(zhàn)場上受傷的老弱殘兵,此番前去也用不著他們在征戰(zhàn)沙場,只要照顧好將士們生活起居便可,他們在大軍最后方跟進,前行速度明顯落后。
而鳳紫若出宮隨軍上戰(zhàn)場的消息被南宮寒掩住,宣稱皇后落胎之后身子虛弱,前往善德行宮靜心修養(yǎng),善德行宮便是之前的攝政王府,自南宮寒稱帝后便改為善德行宮。
知道皇后的真正去處的只有梅霜與桑蘭,二人自大軍啟程后,便回到行宮‘照顧皇后’。
雪勢越來越大,連續(xù)不斷的下了一天一夜,羽毛般碩大的雪花簌簌而下,一片追著一片飄落,積雪漸漸厚重,踩在上面幾乎沒到了腳踝,前行困難,車轱轆上裹滿了厚厚的雪花,深陷積雪中無法前進。
前方大肆挺進的隊伍不懼漫天大雪,冰寒難行,持續(xù)不停的繼續(xù)前行,邊陲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時間就是生命,若不能及時趕到,一旦天朝大軍攻破鷹山,夏國命運堪憂。
鳳紫若躍下馬車,腳踏長靴踩在厚厚的積雪中,一腳下去,雪花透著刺骨的冰冷浸透長靴,涼意直逼心頭,使勁提腳,腳尖竟已酥麻一片。
仰頭望著片片無情紛落的雪白,她眸光一閃,絲絲擔(dān)憂,這樣嚴寒惡劣的天氣,長途奔波,待大軍趕赴邊陲已是滄桑疲憊不堪,銳氣必減。
而她乘坐的是馬車,這樣積雪掩蓋的地勢根本無法前行,南宮寒調(diào)撥了十位武功高強,驍勇善戰(zhàn)的將士保護她前行,如今這鬼天氣阻擋了他們繼續(xù)前進的步伐,個個焦急如焚,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鳳紫若有些后悔,自己這么不顧一切的跟來,是不是錯了?她是個麻煩,是個累贅,不僅拖累了將士們奔赴沙場,怕是更令南宮寒擔(dān)憂,分了他的心……
她抱著僥幸心理,或許過不了多久,這雪就會停了,可是又過了一天一夜,雪勢依舊如鴻,前方的路面越來越難走。
最后,她做了個決定,棄馬車,騎馬前進。
十位保護她的將士也別無他法,如今這種情形下,唯有如此,前線急報頻傳,他們身為軍營男兒,志在報銷國家,豈能等在這里干著急。
天一亮,便抽調(diào)來馬匹,為了早些追上前方軍隊,他們超山間狹隘小徑而行,一人一馬,十一匹高蹄戰(zhàn)馬在茫茫雪地中奔涌起來,十人將鳳紫若團團維護在中間,馬蹄過處,留下一片凌亂的痕跡,碧雪連天中,似是一條飄動飛舞的緞帶迎風(fēng)飛揚。
群山連綿,枯樹老枝立于天地間,枝條上綴滿厚厚的雪花,山風(fēng)一吹,打落一片,綽綽而下,飛舞起來,美麗極了。
行至山中一塊平地,以至晌午,鳳紫若頗感疲憊,腹中饑餓更甚,于是一行人下馬就地休息片刻,領(lǐng)頭的將士拿出備好的干糧和水呈給鳳紫若。
她接過來,對他輕輕一笑,說:“分給其他人吧!這一路辛苦各位了。”若不是因為她,他們隨大軍而行,也不用走這崎嶇山路。
那個將士身形魁梧,黝黑的臉上竟升起一絲紅暈,憨憨笑了,皇后娘娘是他有生以來見過最美麗,最溫柔的女子,儀態(tài)萬千,身姿婀娜,即使一身男裝,也掩不住眉目間輕靈之氣,他不覺看的癡了。
見狀,鳳紫若噗嗤一笑,揶揄道,“你再愣著,他們都要餓死了。”
黑黝黝的臉上更加火紅的厲害,伸手撓撓腦袋,忙低下頭,“屬下,屬下失禮……娘娘贖罪,贖罪。”
鳳紫若凝眸瞪他,“什么娘娘不娘娘了,現(xiàn)在站在你們面前的是個男子,可記住了,往后在軍營里不能再如此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