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有姜辭在,他應該避嫌,不過姜辭是個不拘小節的,從來不在意這些,而且若真要避嫌,這里他也沒法待了,天天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這些日子,但凡姜辭為葉慕九施針,葉慕九總是鬧著要他守在旁邊才肯安靜,所以也就將禮節拋諸腦后了。
“胡子哥哥,你回來啦!”
葉慕九一見到他,很是高興的樣子,丟開十五,就從暖炕上跳了下來,因為腿腳有些不靈便,跑起來有些跌跌撞撞的,不過她脾氣犟,不喜歡被人扶,鬧了幾次,馮袖就不敢上前扶她了。
“寶珠,你該叫他一聲元翌哥哥……”
馮袖糾正了一次又一次,可不管怎么糾正,葉慕九答應好好的,轉臉就忘了,依舊固執的叫他胡子哥哥。
“袖姨,沒事,寶珠愛叫什么就是什么,我不在意這個。”
趙元翌見她跑來,笑的溫柔,只是笑意不達眼底,不自覺的,他看了一眼姜辭,姜辭正埋頭逗弄著十五,連看也未看他,他的心里頓時有些小小失意,不過很快就過去了。
“呀!胡子哥哥,你的手怎么這么涼?”
葉慕九絲毫沒有男女之妨,握住他的手就搓了搓。
趙元翌反倒臉上紅了紅,馮袖無奈的嘆息一聲,走下炕,想要拉開葉慕九,葉慕九卻偏不肯聽,生怕被馮袖拉開,手一伸就摟到了趙元翌脖子里,像個人形掛件一樣掛在他身上。
“我要胡子哥哥抱,就像阿萌姐姐抱十五小妹妹一樣。”
“這孩子……”
馮袖滿是無奈。
論年紀,女兒年齡不小了,怎么能這樣抱著一個男人,可是論心智,她現在只是一個小孩兒,還是一個病小孩,她只能縱著她了。
“乖,寶珠,不可以這樣胡鬧!”趙元翌僵直著身體并沒有伸出手,只哄道,“我身上涼,你趕緊下來吧!”
葉慕九滿臉嬌憨:“不嘛,胡子哥哥,我就要你抱。”
“寶珠,下來,你元翌哥哥一大早剛從外頭回來,定是累了。”
馮袖也覺著這樣抱著不好,正想去拉她,葉慕九自己就下來了。
“好嘛,好嘛,哥哥累了,我就不要哥哥抱了。”她拉起他的手,“來,哥哥,到阿萌姐姐那里去坐坐,那邊暖和。”
趙元翌被她軟軟的小手握著,心里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伸手揉了揉她柔軟的頭發,笑得溫柔,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溫柔已深入眼底:“不了,我們就不要打擾姜娘子了。”
“過來坐吧!”姜辭終于抬起了頭,一雙雪亮的眼有些復雜的盯著他,聲音冷冰冰的,“我正好有話要問你。”
“有話問我?”
趙元翌一臉狐疑的看著她,雖然兩個人天天見面,但他們之間就像陌生人一樣,說的話都不知道有沒有十句。
“對,還有袖姨,你也坐吧。”
“我?”
馮袖的臉色突然變了一下,有些心虛的看了一眼趙元翌,趙元翌沖著她點點頭,她還是躊躇了一下,才坐到炕上。
她的眼神,說話的口氣,猶豫的動作落在姜辭眼睛里,更讓她覺得奇怪。
本來,她昨晚是問夫君的,只是后來出了胡嬸子的事就沒有機會再問了,早起,她拉著他一起出去買桂花糕,走到無人處她問他如何結識趙元翌的,夫君只告訴她,他和趙元祈有同窗之誼,是趙元祈介紹他認識的。
她直覺他有事瞞著她,想再問,雷子卻急急跑來說,尉遲老板那邊出了一些意外,夫君便急著和雷子一起匆匆走了。
她知道不該懷疑夫君,可是奇怪……
她一直覺著奇怪,不如直接問趙元祈和馮袖。
趙元祈找了暖炕邊的一個圓杌子坐了下來,葉慕九也干脆搬了一張圓杌子,靠著他坐下,似乎察覺了氣氛有些不對,她只是安靜的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也不敢說話。
趙元翌看向姜辭,眼中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和疑惑:“不知姜娘子有何事問我?”
姜辭輕輕拍了拍十五,叫來了乳娘將她抱走,然后轉頭盯著他:“你之前和我夫君就認識嗎?”
趙元翌很是鎮定的點點頭:“認識。”
“那袖姨你呢?”姜辭又看向馮袖,“你之前也認識我夫君嗎?”
“……啊?”
馮袖臉色又變了一下,不知道她這樣問到底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求助的看了一眼面色絲毫不改的趙元翌。
“袖姨也認識沈獻。”
趙元翌立刻代馮袖回答了。
“哦?”姜辭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語氣難明道,“我問袖姨,你何故要搶答?”
趙元翌臉色微微僵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復如常,手放在桌子邊沿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輕叩了兩聲,微笑著解釋起來。
“因為是我讓袖姨和沈獻瞞著的,畢竟我身份不同于旁人,我不想節外生枝。”
姜辭輕輕笑了一聲:“那你是如何和我夫君結識的?”
趙元翌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只問道:“你是在審犯人嗎?”
“殿下可真會開玩笑,我一介草民如何敢審你。”話雖如此,姜辭的語氣卻很不客氣,似乎根本沒將他皇子的身份放在眼里,看著他的目光變得凜冽,“我只是想知道像你這樣身份的人,是如何結識我家夫君的?”
若答案和夫君說的一樣,未必能證明夫君是否騙了她。
若答案不一樣,那夫君必定騙了她。
趙元翌雖然不太清楚趙元祈究竟和她說了什么,又說了多少,但她已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竟還敢如此大膽的問他,若換作尋常女人,早嚇得瑟瑟發抖了。
他有些惱,更多的是好奇,好奇她哪里來的膽子,現在的姜辭不過是個小小商戶而已,就憑她的身份只有匍匐在他面前的份,哪里來的膽子。
看來,反賊的膽子就是大,哪怕失去記憶,反賊本性也不改。
他盯著她:“如果我不想告訴你呢?”
“……”
馮袖忽然聞到了一股火藥味,想從中勸兩句,又怕言多必失,只心神不寧的低頭擰著衣角。
姜辭挑眉一笑,笑的有些陰沉:“我不僅懂醫,還懂毒,你想試試?”
趙元翌不想她一個女子竟如此憊賴,倒威脅上客人了,他的臉沉了一下:“你敢威脅我?”
“哥哥,你就告訴阿萌姐姐嘛!”葉慕九感覺到趙元翌不高興了,搖了搖他的胳膊,眨巴著天真懵懂的眼睛不解的望著他,“你為什么不肯告訴阿萌姐姐呢?”
“寶珠,這與你無關。”他的臉色更沉了,不過并沒有發火,只是凝著臉色望著姜辭,“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威脅本王,你不想活了?”
馮袖的心立刻沉了一下:“元翌,阿萌她只是想……”
“袖姨,你不必為我說話,今日我就是要弄個明白。”
他越是不肯說,姜辭心里越是懷疑,心里便揪得發緊,何況在她的潛意識里,人沒有什么高低貴賤之份,所以她并不會怵他的身份,又咄咄問道,“你不肯說,是不是心虛了?”
“你——”
“哥哥,你怎么了,莫生氣,莫生氣。”
葉慕九有些害怕了。
趙元翌見她像是被驚嚇的小兔一般,臉色終于緩了緩:“并非我不肯說,只是我不喜歡被人這樣逼問罷了,你問我如何結識沈獻的,那是因為元祈。”
“元祈?”
“嗯。”他點了點頭,反問道,“你夫君沈獻和元祈是同窗,我認識他很奇怪么?”
他能回答的僅限于此,再多,他不可能回答,也無法回答。
“……”
得到相同的答案,姜辭心里終于松了一口。
她之所以有這樣過激的反應,是因為她沒有記憶,她所有的記憶都是建立在對夫君信任的基礎上,一旦夫君對她有所隱瞞,那這信任也將會蕩然無存,甚至連她的記憶都是假的。
這是她不能接受的。
她又看了一眼馮袖:“袖姨,是這樣嗎?”
馮袖連眼睛也不敢抬,只點點頭:“……是。”
“好了,娘,哥哥……”葉慕九有些坐不住了,“打雪仗,我們出去打雪仗嘛,還有阿萌姐姐,你也一起去嘛。”
姜辭無奈笑笑:“我還要去鋪子,你自己去玩吧。”
“好,我們去打雪仗。”
馮袖不是個善于撒謊的人,再加上姜辭是葉慕九的救命恩人,她心里不能允許自己這樣欺騙姜辭,卻又不得不欺騙,被她這樣問,恨不能馬上離開,連忙拉著葉慕九的手就走了。
“那阿萌姐姐我們出去打雪仗啦。”